南笙被韓家禾一路拉著出了酒吧。
入了秋的天氣,到了晚上空氣里都充滿了沁涼。南笙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旁邊的這位先生身高腿長,但可不可以體諒一下她個子矮的辛苦,發揮一下紳士風度走慢些?
眼看他拉著她朝車邊走去,她趕緊剎住腳步,想把自己的手拯救出來,「韓總,您有話就請說,可別學電視里那樣把我像拎小狽似的塞進車里,然後一路飛車跑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再開始聊。從經濟學角度來看,你浪費了汽油也耗損了汽車。從人性的角度說,我連外套都沒穿,就這麼跑出來再經歷一場飛車,一定會傷神傷身得感冒的。所以,我們就站在這里說吧,你看這南淝河兩岸都是燈光,瞧著也挺美的……」
他停下腳步,松開她的手,沒有被她這些不知所謂的話分散掉注意力,一針見血地道︰「你廢話真多。」
南笙不滿,一邊忙著揉自己被捏疼的手腕,還不忘對他瞪來一眼。
「我听說,人只有在緊張的時候,才會說很多話來掩飾自己的心虛。你在心慌,慌什麼?我嗎?是因為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南笙在心里暗笑,他這都是從哪個江湖術士那里听來的?她就是喜歡說廢話,多說幾句犯法啊?
「您說什麼?我不明白。」她虛心求教,感覺他像是在說外星語言。
「蘇小姐,聰明人是不會玩這種小孩子把戲的。」他耐心漸失。對著她這張越看越覺得熟悉的面孔,只令他感到心煩。
炳,南笙活了這麼大,倒真沒有誰說過她是聰明人。
「韓總,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這樣讓我猜謎語,很傷腦筋的啊。」
他終于失去了耐心,擰眉看著她道︰「孫錦雲是你什麼人?」
南笙有些困難地看著他,「啊?」他說的什麼?
「何必裝傻。」
「孫錦雲?」她面露困惑,看著他,仿佛真的是懵懂不知他所雲。
「需要我再重復一遍問題嗎?」他是精明睿智的商人,她的這點小把戲並不能入得他的眼。
「麻煩您重復一遍吧。」她這分明是不知死活。
他自認涵養風度過人,剛剛卻有了把她丟下南淝河的閃念滑過心頭。
「難道你要說,你根本沒听過這個名字,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雖然以他此刻的臉色判斷,這個時候他已經列入不能惹的對象範疇,但硬逼著她說謊也是不對的呀。
「韓總您是領導,您看您希望得到什麼答案,給我個指示,我一定照著說。」他好歹也是掌管她生計的老板,她狗腿一點討好他也是人之常情。
韓家禾看著她誠懇的笑臉,有了一瞬間的困惑,也許真是自己太敏感了?
可是眼前這個笑容可掬的女子,會是像她的笑容一般,單純無偽嗎?不論事實真相如何,她都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韓總,請問您還有其他事要問嗎?外面有點冷,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進去了。」十月中的天氣,早晚都得穿厚外套。她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襯衫,哪里是有點冷而已?根本是快凍死了。
謠言果然是不能輕易相信的,外界都說韓家禾這個人風度絕佳,他要真有風度,會這麼冷的晚上把衣衫單薄的她拎到河邊上來談話?
正忙著在心里月復誹他,一件寬大的西裝外套落到了她的肩上。
南笙愣了一秒之後差點跳開。他跟她什麼關系啊?憑什麼月兌了自己的外套給她?男女有別的道理知不知道?她跟他又不是熟人。
不過說實話,這質地上乘的衣服就是不一樣,隨便往身上一披也能頓時令她覺得暖和起來。
她吸吸就快流出來的鼻涕,忍住打噴嚏的沖動甕聲甕氣道︰「韓總,還是您自己穿吧,把您給凍著了也不好。」客氣話說是說了,但听起來也沒多少誠意。沒辦法,氣溫太低,她可不想真把自己弄感冒了。
他卻不理會她這些,率先一步朝自己車的方向走去。取出手機撥給丁暢,簡單聊了幾句知道他不跟自己同一輛車回去,然後轉對還愣在一旁的南笙道︰「上車,我要走了,順便送你回去。」
南笙站在原地不動,誠懇道謝︰「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已經跟同事約好了一起走。」
他已經拉開車門坐進車里,抬頭看她一眼,「那個陸瀟瀟?」
南笙詫異,沒想到他竟然認識瀟瀟姐,「是啊。」
他突然像是心情愉悅起來,勾唇輕輕一笑,「她另有騎士護送回家,不會跟你一起走了。」
南笙當然不會相信他的信口之辭,正想著給瀟瀟姐打電話,不料她的電話已經先一步打了過來。接起來,那頭傳來瀟瀟抱歉的聲音︰「南笙,我晚上有點事,不能跟你一起走了。」
等掛斷電話,南笙偷偷白了車里那個氣定神閑看著她的男人一眼,在心里鄙視他的烏鴉嘴。
「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
「蘇小姐,難道你真是在躲著我?」他突然冒出一句。
南笙差點一個打跌滑倒出去。
韓家禾坐在車里,看著她遠遠站著,身上是他的西裝外套。披在身型縴瘦的她身上,像是穿了件短款大衣。而她整個人越發顯得可憐巴巴的,尤其她還縮著脖子一副天寒地凍的樣子。
「上車,我還有別的事要說。」
南笙懷疑地看他一眼,終于還是坐進了車里。
行車上路,他目視前方關注著路況。入了夜的F市,車輛不多,一路綠燈地開下來,很快就到了南笙住的地方。
南笙站在車外跟他道別︰「謝謝您送我回來。」
他從車里伸出頭來,表情里有著幾分意外之色,「你住在這里?」
橘黃的路燈光亮照在他的臉上,令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透著一絲柔和的氣質,不似他之前的冷淡與疏離的態度。
不過,南笙唾棄他的廢話。他不都看見了嗎?干嗎還多此一問?
「我也住在蕪湖路,不過是在路的另一頭。」與她算是一南一北。
「我覺得蕪湖路是F市最美麗的一條路,所以就找了這里的房子。」南笙笑了笑,轉身要走。
他叫住她︰「等一下。」
南笙回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套,反應過來。月兌了下來打算遞還給他,不料他卻沒有伸手接,而是道︰「穿著吧,我叫你是有別的事。」
崩計不是什麼好事吧?南笙有預感。
「下個星期一去餐飲部那邊辦一下交接手續,然後去我那里報到。」
南笙慢一拍地問︰「要干嗎?」她在餐飲部干得好好的,可是好不容易才混成了一個人見人愛的好員工。
「我的秘書馬上就要離職了,你過來接替她。」
南笙終于反應過來,轉來轉去原來還是這件事,到底要她申明幾次才行?真是頭大。
「韓總……」她打算搬出之前的說辭。
他卻抬手止住她的推月兌之辭,「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過我覺得,你可以勝任。」
南笙心想,多謝他抬舉,可惜他是真的高看她了。
可看他的表情,知道他的話是不容置疑的,除非她辭職不干了。
「韓總,你這有點強人所難啊。我一旦干不好,耽誤了公事不說,對我個人的自信心也將是一個很大的打擊,您這是在逼我辭職嗎?」
他眯了下眼楮,笑道︰「你進公司簽過合同,就一般的員工來說合同期最少是兩年。元方一向貫徹不輕易更換人員的宗旨,所以你想辭職恐怕也挺困難的。」
他那分明是看好戲的表情吧?但願他將來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她見說不動他,只好用惋惜的語氣無奈地道︰「韓總,可能將來您會後悔的。」
他發動車子,隔著車窗給了她一個淺笑,「那也是將來的事。」
車子拐上主干道,沿著幽靜的梧桐樹道漸漸駛遠了去。
南笙站在原地看著,下意識攏緊身上的衣服。
星期一,南笙乖乖地去了總經理室報到。她去的時候,即將離任的羅秘書挺著大肚子,站在門口微笑著歡迎她。
羅秘書很細心地跟她交代一些相關事宜,听得南笙的下巴一點一點掉下來。
她早就說過,自己絕對不是做秘書的料。當秘書需要有細致的心思、縝密的邏輯以及很好的溝通協調能力,這些美德她絕對是一樣都沒有。
「羅秘書,我可不可以進去找一下總經理?」她決定進去跟他好好談談,這次絕不再扯些沒用的。
羅秘書很溫柔地回答說︰「可以啊。」末了還很體貼地幫她打了個內線電話通報。
得到里面的允許,南笙推門走了進去。
總經理室比她想象中要大,只有一套辦公桌椅和一組沙發,外加兩個靠牆的大書櫃,照樣是半片裝飾用的花花草草都沒有。不過房間的窗戶朝南,采光極好。這個時候,戶外的秋日暖陽正靜靜地照著房間里的一切。
而坐在辦公桌後的那個人,此刻正低著頭安靜地看著手里的文件。
她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麼會有當年的那一場刻骨銘心。這樣一個男人,眉目清俊氣度從容,遠遠坐在那里風儀靜好,任誰看了,都會有一瞬間不自禁的心動吧。
見到她進來,他抬起頭,微微一笑。今日的韓先生看起來似乎很友好,至少他不再像之前見到她那樣,總是蹙起眉頭。
「來了?」伸手示意旁邊的沙發,「先坐一下。」
手里的文件還沒看完,他沒有特意對她投注過多關注,只是示意她稍等片刻。
南笙安靜地走到沙發旁坐下,等著他看完了手里的文件。
五分鐘過去,他合上手里的文件夾,丟開簽字筆,按下內線電話吩咐︰「小羅,通知業務部主管二十分鐘之後來見我,帶上下個月的行銷計劃書。」
羅秘書在那頭簡潔利落地回應︰「是。」
南笙暗暗地想︰這便是上司與秘書之間的相處模式吧?她可做不到這樣,因為她的個性拖拉,喜歡說很多廢話。句句限制她只能用「是、不是」來溝通,她一定會瘋掉。
韓家禾向後靠到椅背上,雙手環胸,奇怪自己怎麼會有耐心來縱容眼前這個丫頭發呆。他向來事務繁忙,工作時間更是不會允許自己分心分神,而眼下,她起碼走神走了有五分鐘了吧?
「找我有什麼事?」他早預料過,她不會那麼乖乖服從安排的。
南笙「哦」了一聲,回過神來,趕忙應道︰「是這樣的,剛剛羅秘書跟我大概說了一下情況,我還是覺得,自己無法勝任。」
罷才只是隨便听了一下就已經感覺到,秘書工作實在太繁雜了,她何苦那麼為難自己?
「你想反悔嗎?」他勾了一下嘴角,表情看起來不怎麼友好。
她是根本就沒答應過好不好?「我真的一點經驗也沒有,根本不知道從哪里入手。我想您需要的是一名辦事效率極佳的幫手,我不是合適的人選。」
雖然人是來了,她還想做一下垂死的掙扎。
「羅秘書會再工作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她負責帶你熟悉業務。」他頓了一下,像是能看透她心思地道︰「蘇南笙,如果你不是誠心想干壞這份工作,就用心跟著羅秘書學習。秘書不是什麼艱不可攀的工作,我相信但凡有行為能力的人都能做好它。」
說得可真輕巧,他從來都是三兩句吩咐完就了事,哪里體會過底下人的辛苦?反正說來說去,她就是休想請辭成功就對了。
南笙一張臉皺成了梅干菜,站起身道︰「是,我會努力學習的。您忙,我先出去了。」
韓家禾坐著,維持原來的姿勢沒動。直到看到她帶上門走出去了,他才伸手揉了一下眉心,閉上眼楮無聲一笑。
也許真的像她說的那樣,他給自己找了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