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荒而逃時,那低沉的聲音不緊不慢地悠悠飄入耳中。
送藥?做你的大頭夢,她花小泵明天才沒有這八輩子的閑工夫再來伺候他這個臭南瓜呢。
不過好奇怪,為何自己明明是個內功深厚的練家子,卻在遇上這病秧子時都會覺得充滿了無力感呢?
啊!對了。一定是這樣。花小泵右手握成的錘子決定性地敲上了攤開成鐵板狀的左掌上,「一定是因為他長得太丑了,才會讓我這雙見慣俊俏男子的眼一時不適吧。」
那是不是該去找些俊俏漂亮的看看來安撫一下自己受驚的雙眼呢?腦海中頓時浮現出舒季酉那張文雅俊秀的臉孔來。
單是想一想,心中那些古怪的郁結便消了大半,若是瞧見真人,一定會更加神清氣爽吧。
想著,腳下的步子仿佛也輕快了不少。
可是!
可是!
可是她該往哪兒去尋舒季酉呢?
老天。舒季寅不是說舒家已經破落了嗎?可為何這宅子還是比靜花觀要大上這麼多。來時光顧著對舒季酉那修長的背影淌口水了,根本就記不清回大廳該走左邊這條石徑還是右邊這條青石小道了。
蹲來,恰巧看到地上有塊紅色的小石子特別醒目,于是撿了起來,閉上眼誠心禱告道︰「太上老君保佑,請給我指一條能找到心上人的明道吧。」
說罷,將石子將空中一拋。睜開眼看時,不由一愣,咦?那塊小石子怎麼不見了?
「你怎麼還沒走?」身後忽然有低沉聲音傳出。
貓著腰找石子的人受驚回望,只見舒季寅正倚窗而立,透過半卷的簾子,氣定神閑地望著自己。
「我在找東西……」小石子啊小石子,你到底在哪里?
「是不是這個?」長長的手臂伸出窗來,指間似乎正捏著什麼。
花小泵湊上前來,發現那修長的指尖果真捏著那塊小小的紅色石子。她明明記得自己是朝天拋的,莫非拋得太過用力所以飛入身後的窗內了?
「怎麼會在你這里?」
好奇地抬起頭,卻恰巧與那個將身子探出窗外的人四目相撞。心,猛地激跳起來。她從未與男子親近到幾乎鼻子相踫,甚至連驚訝時倒吸入口的都是混著他體溫的氣息,而她試圖呼出那不屬于他的氣息時,又看到自己的鼻息帶動起了他額前那散落的長發。局促和尷尬就這樣化作陣陣潮熱爬上了雙頰。
「你的臉……」花小泵听到那低沉聲音中帶著不可置信,正納悶他在奇怪什麼時,下頜忽然被他擒住,藤蔓般的修長手指就這樣徑直地摩挲起了她那燙熱的臉頰。
「你!你調戲我!」花小泵本能地掙開他那只越禮的手,又驚又惱的指責月兌口而出。
被控訴的人全無半點愧色,懶懶地抬了抬眼,「我只是好奇你臉上怎麼會起紅暈罷了。」
「那是因為你忽然從窗口探出身來把我給嚇到了。是驚出來的。」
「我不是好奇為何會有紅暈,我是好奇菜色的臉上怎麼會泛出紅色而不是青色。」說罷那雙可惡的瞳還很是輕視地由上自下掃了掃花小泵,那意思分明就是——誰會調戲你這樣的女人。
「我臉上泛出何種顏色關你什麼事?你下次再亂踫我的臉,小心我剁了你的手。」明明亂模人家的臉竟然還擺出一副不屑的模樣,真是太傷人自尊了!被氣極的花小泵總算甩出了幾句狠話,找回了幾分江湖人物該有的狠樣。
舒季寅輕輕捻了捻手指,一雙眼根本未曾去關心放狠話的人,只是專注著自己的指尖,「放心吧,我這手可比你的臉金貴多了。」
「你!」現在還虛弱著就已經如此可惡,等完全康復後會成為多大的禍害!要不是顧念著他是自己的未來小叔,她真想現在就替民除害!
甩袖欲走,臨走前,重重地跺下了腳,回頭瞪著那個仍在研究指尖的人,惡聲惡氣道︰「去大廳到底該走哪條道?」
「左邊。」
用力地踩上石徑,她一定要去她的季酉哥哥那里好好找回些溫柔體貼來補償自己在這里受的氣。
待那故意踩響的腳步聲漸漸遠走,倚著窗的人這才悠悠抬起頭來,一雙褐色的瞳中滿是不解,「這青色為何會沾上指尖?莫非……」
花小泵不甘地瞪著面前這扇熟悉的木門。她還以為自己永遠再也不會出現在這里的,誰想今日卻還是出現了,而且手上還端著已經熬好的湯藥。
「花姑娘,三弟的啞疾雖已痊愈可是氣色仍是不濟。勞煩姑娘能再施妙方,讓我三弟恢復康健。」
一大早就被舒季酉用那般哀傷而期盼的眼神注視著,讓花小泵如何能不繳械投降呢。所以她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滿口應允了下來,等到清醒過來時,她發現自己已經扇著小扇子在耐心熬藥了。
唉,「美男銷魂一眼」注定成為她命中的死穴。既然自己已經答應了舒季酉,藥也不知不覺熬好了,她除了端著藥來繼續「照顧」三少爺,還能有什麼法子。
「我還以為神仙道姑不會再駕臨了。」舒季寅接過藥時,唇角分明噙著笑。
「我也這麼以為的……」要不是你大哥用美色迷惑我,打死我都不會再來的。
褐瞳自花小泵臉上輕易讀出了「無奈」和「不情不願」,心情頗好地喝了口藥,藥還沒來得及咽下,眉頭已經緊緊地皺起,「這是誰煎的?」
「除了我,你們舒家上上下下還有誰會閑到有工夫管這事。」其實是她怕別人知道自己抓的藥方才無奈親手煎制的。
「藥方也是你開的?」舒季寅心中的不安開始在眉眼間彌漫。
「是不是怕我在你藥里下了毒?」花小泵話說出口,才驚覺自己真是傻,怎麼在抓藥時沒想到做點手腳?
「毒?毒要是這麼難吃早在毒死人之前就被吐光了。」手中這碗藥所達到的境界簡直比受酷刑還要讓人難以忍耐。
「良藥苦口,快趁熱喝了,這可是我花了大半天熬出來的。」搖扇子搖得她手都酸了,只為博舒季酉一笑,她容易嗎她。
舒季寅看著一臉認真的花小泵又看了看手中黑漆漆的藥,笑了笑,一仰頭,竟然將那碗藥連渣飲盡。然後將空碗往花小泵手中一塞,「明日煎藥時別再打瞌睡了。」
「你怎麼會知道?」莫非他真會佔卜不成?可是佔卜能連這種煎藥打盹的小事都算出來?
「藥渣都焦了。」舒季寅無奈地搖了搖頭,難怪這藥苦得這麼古怪,喝到最後才發現原來被熬焦了。
「那你干什麼還喝得這麼干淨?」干淨到碗里連渣都不剩了。
「喝得半死不活才好讓我大哥知道你這位仙姑的醫術有多高明。」他懶懶看了她一眼,頭枕雙手,閉目不再理會她。
「你怎麼可以這麼歹毒?我也不是故意把藥熬焦的呀。」如果他真是因為喝了這藥而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自己想做他大嫂豈非一生無望了?
「不行,你給我起來,你起來把藥給我吐出來!」
她可不能讓一碗藥毀了自己的錦繡良緣,就算是捶也要把那些藥捶出來。想著,花小泵便伸手去拉床上的人。
「好不容易才吞下去的,哪有再吐出來的道理?」舒季寅翻身躲開了花小泵的爪子。
「你必須吐出來!」花小泵向前探了探身想阻止舒季寅的閃躲,卻沒想到舒季寅的床原來這麼大,她身子伸得老長卻還是夠不到。正踮著腳試圖更努力時,舒季寅卻忽然轉過了身。
花小泵心中正得意舒季寅的自投落網,卻很快意識到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待舒季寅雙唇撞上來的時候花小泵想閃躲卻已經來不及了。
元始天尊吶!原來被男人吻住嘴的感覺是像掉進了雲堆里一樣的。那麼輕輕軟軟,還帶著淡淡的草藥味,好像還有點……不是一點,是非常苦。
「唔……好苦。」實在受不了那種苦味的花小泵一把推開了舒季寅,失去了平衡的身子也一下子跌坐在地。
「你不是會武功嗎?怎麼這麼容易就倒地了?」舒季寅看好戲般地望著坐在地上的人。
「你!你還好意思說!你這個大色魔!」要不是他沒事亂親自己,自己也不至于……算了,其實就不干他的事,自己的確就是很容易摔倒,即使練了武也沒用。
褐色的瞳閃了閃,以不經意的口吻回道︰「是你把身子探到我床上把嘴朝向我的。我吃虧都還沒說什麼,你反倒計較起來了。」
「你吃虧?這種事哪有男人吃虧的說法!」再說自己可是他大嫂,雖然現在還不是,可早晚也要過門的。發生了這樣的事,讓她怎麼面對季酉。
舒季寅瞥了發狂的人一眼,給出了極其惡劣的建議︰「不如讓我大哥來評評理,看看到底是你吃虧了還是我吃虧了。」
「不要!」這件事怎麼可以讓舒季酉知道?
「噢?可是我們倆吃虧的到底是誰就說不清了。」
「你吃虧。你吃虧了還不行嗎?」花小泵此時不知有多想掐死那個在床上的家伙,可是她不可以,因為她身負著讓他恢復健康的重任。
得到滿意答復的人卻似乎並無露出歡喜之色,褐瞳靜靜落在花小泵身上,沉著聲問道︰「你是不是喜歡上我大哥了?」
突然被點中心事的人從地上驚跳了起來,雖然未開口說什麼,可是那張綠里透紅的臉已經使真相昭然若揭。
「原來是想做我大嫂。」舒季寅淡淡垂下眼簾,不再言語。
花小泵見舒季寅半天也不說話,只好自己先開口了︰「那……那……那我先走了。」
床上的人仍是毫無反應。
「我可真的走了……」
「你那個斗雞的媚眼若是不改掉,別指望嫁入我舒家了。」
在花小泵走至門口時,舒季寅不知是何用意的告誡就這樣飄飄悠悠地鑽進了花小泵的耳中。
「原來他喜歡的是季酉。」床上的人似是郁悶般地吐出一口長氣,長而直的睫毛蓋住了褐瞳中翻飛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