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神醫也認栽 第3章(1)

春末香,顧名思義,唯有在春季末了,夏季來臨前的半個月內才會盛開,錯過之後,便要再等上一年,而春末香唯一特別之處,便是只在夜間開花。

華泠攸手上提著燈籠,走在幽暗的林蔭小徑里,步伐輕盈的來去自如,不難看出她時常在這里出沒,跟在她身後,諸葛光明眸光深沉,行走間,不忘觀望四周的景色。

有別于靈山的仙氣裊裊,這座山頭顯得荒涼,雜草叢生,再加上古木參天,遮蔽了光線,若不是靠著她手上的燈籠,只怕連前方的路都看不清,想她一個縴弱女子,獨自一人在這荒涼的山頭穿梭,他不免擔憂起她的安危。

「當心腳邊。」清脆的嗓音在山林間回響,顯得格外清晰。

他長腿一邁,避開了腳下的尖石,即便視野有限,但他早已習慣夜里視物,腳邊的尖石對他來說並不造成阻礙,反倒是她箭步如飛的游走在山林小徑間,即使手上握著燈籠,他也擔心她會受傷。

「妳走慢些。」他忍不住出聲。

聞言,她隨即轉頭,長長的發辮揚起一道大大的弧度,唇邊漾著一抹燦爛笑意,兩道彎月瓖在她臉上,更添明媚動人。

「別擔心,這兒我閉著眼楮都能走,哪兒有石頭,哪兒有坑洞,我都能數給你听。」這里就像是她第二個家,她熟到不能再熟了。

「即便這里妳很熟,但還是得謹慎些。」夜里視線不清,再加上又是在山里,難保不會有意外。

「這條小徑很平穩,沒什麼危險性的,不過待會兒若是要采春末香,可能得冒些風險了。」她偏頭說道。

「莫非是長在壁崖間?」他揚眉,顯然很懷疑她是怎麼采的。

「不,春末香不長在壁崖間。」她頓時停下腳步。

數年前,他曾在一次因緣際會之下,得到一株春末香,此次為了續命丹,他決定親自走這一遭,只因傳言春末香性喜溫暖的氣候,只是他尋遍了不少南方山林,倒沒親眼見過春末香長滿山頭的樣子。

淡淡清香隨風飄來,屬于春末香特殊的香氣,讓他心頭一震,只見華泠攸抬頭仰望著眼前的樹木,清秀的臉蛋上有著興奮的神情。

「你瞧見了嗎?」她指著樹梢上頭的白色花朵。

順勢仰頭望去,他看到開滿樹梢的白色花朵,聖潔高雅的盛開著,清香味轉變得濃郁,他眸光一亮,從未想過春末香會開在樹梢上,這棵樹只是再平凡不過的松樹,為何會開出春末香?

「春末香居然會寄宿在松樹上!」他驚嘆。

「很奇妙對吧?春末香會將花籽散布在松樹上,待花期到來,在松樹上綻放,而且只在這里才有。」別的地方無法培育出來。

「妳說妳獨自一人來采這春末香,該不會是……」他俊眸微瞇,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

華泠攸若有其事的用力點頭,只見她挽起袖子,目測松樹的高度,似乎在思索著該如何爬上樹去,一只大掌拍上她的肩頭,讓她嚇了一跳。

「你干嘛嚇人呀?」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

「妳想做什麼?」他蹙眉問道。

「做什麼?當然是爬上樹去將春末香給摘下來呀!你該不會以為它會自己掉下來讓你撿回去吧?春末香和松樹可是難分難舍的,若不強行摘除,任由風吹雨淋也撼動不了它半分。」這點她可是見識過了。

聞言,他俊眉一凜,憑她一個姑娘家,就想爬上樹去摘花,怎麼不想想若是不慎掉了下來,有誰能護得了她的周全?他可不相信她還有余力自救。

「這樹這麼高,妳就不怕會摔下來?」他冷覷她一眼。

「從小到大,我可是和我爹跑遍了各個山頭,爬過不少樹呢!少瞧不起我了,我就摘給你瞧瞧。」她倔傲的揚了揚下巴,而後身手靈活的攀上樹干。

只見她輕盈的身子在樹梢間攀爬,利落的身手,令人嘆為觀止,可惜待在樹下的諸葛光明,始終眉頭深鎖,無論她的爬樹技巧再高明,終究還是個女子,更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他居然眼睜睜看她爬上樹去替他摘春末香!

懊死的,他只要她告訴他春末香的所在地,誰要她多事替他摘取,若是她有什麼差錯,豈不是所有的責任全落在他頭上?他一向獨善其身,可不想無端惹來一身腥。

「華姑娘,妳下來吧!我上去采便成了。」他忍不住喚道。

華泠攸倚在樹上,望著下方那張嚴肅的俊容,清秀的小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在這村子里,她的爬樹技巧若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了,再說她三天兩頭常在這兒爬樹采藥的,壓根不算什麼。

「說什麼傻話,我都快摘到了,你還要我下去。」她朝下頭輕啐了聲。

「我是擔心妳的安危。」當真以為他吃飽太閑嗎?

「呵,你的擔心是多余的,待我將春末香采下去後,肯定要讓你對我改觀。」她可不是個只會窮嚷嚷的嬌弱姑娘。

看她伸手握住一根細木,小心翼翼的握住那白色花朵,花與樹緊實的接合,讓她摘得有些吃力,有人說春末香和松樹,彷佛是一對夫妻,不離不棄,難分難舍,而她強行將它們給分開,豈不成了棒打鴛鴦的人?

思及此,她有片刻閃神,驀地,腳下脆弱的細木,支撐不了她的重量,「啪」地一聲,她身子猛地下沉,雙手直覺的抓住上方的樹枝,只見她整個身子懸空,一臉驚魂未定的驚叫。

「啊──」

諸葛光明心頭一擰,看她差點失足落下的那一刻,他整顆心是懸宕在半空中的,明明眼前的女子和他毫無瓜葛,而他卻破天荒的插手管她的事,甚至掛心她的安危,除去諸葛明月之外,她是第一人。

「妳快放手。」他沉住氣,朝上方喚道。

「放手!?你要我放手!?」她一放手必死無疑,這男人居然要她放手!?

「要不然妳還想待在上面多久?」他可不認為她撐得住。

聞言,她眉頭一皺,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待在上頭吹風呀!可是這一放手她肯定會跌斷脖子,就算他是神醫,也救不回她的小命吧?

不成,說什麼她都不放!

繼續用著發酸的手緊握著樹枝,她不曉得自己還能撐多久,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松手,否則她華家的醫術誰來替她發揚光大呀?

「不……我死都不放手!如果我這一放,就真的要去見閻羅王了!」她咬牙苦撐著。

「閻羅王不會想見妳的。」他淡淡的低喃。

「什麼?」沒听清楚他的低喃,她急忙問道。

「我說,閻羅王不會想見妳。」看她的身子在空中搖晃著,越晃他的心越慌,再也沉不住氣,他運氣一躍而上,一把攬住她的縴腰,一個旋身,伴隨著白色花瓣,輕盈的落地。

還處在驚嚇中的華泠攸,雙手死命緊攀著他的頸項,說什麼也不敢放手,只覺得兩人垂直落地,她還以為小命休矣,直到預期中的痛楚沒有襲來,她才悄悄的睜開眼。

一張俊雅溫文的男性臉孔,就這麼突兀的出現在她面前,感覺心跳陡地漏了一拍,她瞠大美目,一瞬也不瞬的緊盯著他。

諸葛光明眉心微攏,以為她驚嚇過度而失了魂,他從懷里拿出一瓶藥膏,湊近她鼻前讓她嗅了嗅,刺鼻的辛辣味,讓她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眼角甚至還淌著因嗆辣而流的淚水。

「回神了?」他淡然說道。

「咳咳咳,你想殺人哪?」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對付她,他有沒有良心呀?

「不,我是在救人。」他不會殺人,更不懂得如何殺人。

驚覺兩人之間的舉止太過親昵,她忙不迭的將小手抽離,動作敏捷的跳離他三步遠,故作鎮定的看著他,粉頰上的兩朵紅雲,卻早已出賣了她。

「救人也得先知會一下,還有,你的輕功怎麼這麼好?」瞧他一眨眼就跳上去救了她,那她拼死拼活的爬上樹摘花又是為了什麼?

頓時覺得自己簡直是班門弄斧,早該猜出他功夫了得,否則又怎能從靈山山壁上全身而退?全怪她一時之間沒想那麼多,才會讓他耍得團團轉。

或許在他心里,還在偷偷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吧?

「我經年累月跑遍大江南北,若沒有基本的功夫,又如何能保護自己?」他是大夫,能醫人,卻不能醫自己。

「那你也該先說一下嘛!害我還傻傻的替你爬樹去摘花。」甚至差點摔掉一條小命。

「我阻止妳了。」是她執意要爬的。

是,他是阻止她了,該怪她自己太過古道熱腸嗎?自不量力還想一飛沖天,活該讓人看笑話。現在花沒采著,還得勞駕他救她一命,如此一來,她豈不是欠了他一回?

「抱歉,花沒采著。」她懊惱的嘆口氣。

她唉聲嘆氣的模樣,讓他忍俊不禁,笑意爬上他的俊容,柔和了他嚴肅的線條。華泠攸忍不住多覷了他幾眼,雖然不是頭一回見他笑,但能見他這樣笑得自然的情況,倒是不多見。

真迷人哪!她暗忖。

「我上去采吧。」原本他就想親自出馬,偏偏有個傻妞搶先一步。

「你覺不覺得,這春末香和松樹,就像是一對夫妻,咱們這樣強行摘了花,像不像在壞人姻緣呀?」興許是她這樣,才會得到報應。

他俊眉微挑,顯然對于她的論點不予置評。

「春末香和松樹並不是夫妻,充其量只是寄宿關系,各取所需罷了。」

他冷漠的言論,讓她忍不住抱怨起來。「喂,你這人怎麼這麼冷血呀?就連一丁點想象力也沒有嗎?」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他睨了她一眼。

「虧你還是個宅心仁厚的大夫,目光放遠些也不成?」她跺著腳。

「那種不切實際的想象,對醫理並無幫助。」而他一向不願浪費時間在無謂的事情上。

「諸葛光明,有沒有人說你很冷漠?」讓她好想拿石頭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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