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好說,姑娘嚴重了。」明知道這丫頭定是盤算了什麼奸計,設了個套兒等著他往里面鑽,可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當著鳳陽百姓面前,繆米又不好跟她撕破臉皮,只得繼續保持著微笑,做出一派誠心誠意的模樣,「姑娘盡避開口問便是,只要在下能夠回答,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莫漠在此多謝米公子,」莫漠臉上笑開了花,對著繆米行了一禮。隨即,她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道狡黠的光芒,斂了笑容,正色做出一副疑惑難解狀,「米公子,我一直很奇怪,貴店兩百多年的歷史,怎麼兩百年前這個樣,到了現在還是一個樣呢?年幼的時候,我在貴店附近玩耍,見到是那副朱門石獅的模樣,可這麼多年下來,等到漠兒都長大了,卻也沒見貴店有什麼改變呢。哎呀,百年老店果然就是好,傳統保持得一成不變,哎呀哎呀,不愧是百年老店,想必定是壽與天齊,和那烏龜王八一個樣,生命力長久,只是從生下來就沒變過啥模樣啊。對了對了,這麼說來,這白雲堂若是改名為‘黑龜堂’,想必更能討那萬壽無疆的好彩頭啊。」
「……」眼見莫漠笑得楚楚動人,嘴上的功夫卻惡毒得很,繆米的眼角迅速抽動了一下。要知道,這白雲堂雖然是百年老店,牌子老、信譽好,但是也的確如莫漠所說,這麼多年來也確實是保持原樣,沒啥米大發展。反觀枸舒堂,二十年中從地攤變到有多家分店的藥鋪,發展勢頭迅猛。這也一直是繆米心中的痛腳所在。不過,心中雖怒,臉面上卻還不能撕破這臉皮,繆大公子依舊保持著溫文的笑容,顯得謙虛而有禮,雖然無論怎麼看,這唇角的弧度多少顯得有些僵硬,「多謝莫小姐您的提點,」繆米微微一頷首,雖然舉止彬彬有禮,但是從那輕輕勾勒的唇角上,莫漠卻分明看見了某種微微邪氣的味道,「龜的確是件寶物呢,福澤綿長,厚積薄發,咱們做藥材的不還是常常用到龜甲入藥嗎?不過說起以動物作比,貴店枸舒堂,向來是以狗皮而聞名的啊,這麼說起來,貴店倒也的確和那生機勃勃的土狗有著無比的相似之處,如此靈活真是讓人羨慕哪。」
听了繆米的話,面對那一臉笑容燦爛的俊郎男人,莫漠的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面部保持著僵硬的弧度,此刻的莫漠非但不覺得對面那張俊秀的臉龐帥氣非凡,反而覺得他實在是面目可憎,讓人恨不得沖上去撕爛那張笑容滿面的臉!要忍耐,要忍耐!如果在這里撕破了臉皮,那自己便是完完全全地輸了。莫漠捏緊了拳頭,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提醒著自己,妄圖用心理暗示讓自身平靜下來。她牽扯了下嘴角僵硬的弧度,勾勒出的微笑煞是難看。然而,未等她想到更好的詞兒來應對,繆米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擊碎了她的所有忍耐和理智,讓她虛偽的笑容龜裂成一片一片——
「啊,對了,」繆米笑得燦爛至極,俊秀的面容上,那一抹些微的邪氣笑容不僅掛在唇邊,也映入了燦若星河的黑眸中,「我竟然忘了,貴店不僅狗皮膏藥歷史悠久功效獨特,還有老鼠藥也是一樣應用廣泛深入民心。失敬失敬,一只狗加上一只耗子,這正不是應了那句‘狗拿耗子’的俗語了嗎?貴店真是文采博長啊,這枸舒堂的名字起得實在是太高明了,竟然還暗藏自家招牌,分明就是‘狗鼠堂’啊。真是讓人打心眼里佩服不已呢。」
「鏗——」莫漠發誓,她听見了自己腦袋中某根弦斷掉的聲音。
莫漠她爹一直很奇怪,為什麼自己的女兒會視白雲堂為眼中釘、肉中刺。他哪里知道,早在莫漠幼年時,拉著小小的莫漠上街的他,每每路過白雲堂大門之時,便會長嘆一聲,繼而感嘆自家的生意啥米時候才能像這百年老店一樣好。那種感慨的表情,被年幼的莫漠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于是,這仇恨的種子,便在此時植入了莫漠小小的心靈之中,不多久就發了芽。
正是由于這小小萌芽,在之後的日子里茁壯成長,所以,時至今日,當莫漠他爹正坐在大堂,啜了口香茶,搖擺著腦袋做出一副陶醉姿態,一邊感慨著碧螺春甘甜的口感之時,那個已經在心中將那幼苗催化成參天大樹的寶貝女兒黑著一張臉沖了進來。從未見過自己的女兒能將一張臉黑得可比包公,莫漠他爹嚇得一口茶噴了出來。晶瑩的水珠在空氣中拉起一道雨幕的珠簾,熠熠生輝。
望著袍子上、地上那一攤星星點點的水漬,莫漠他爹心疼地「 」直吸氣,連連晃著腦袋喃喃自語︰「可惜可惜,新鮮的碧螺春啊。」哀悼了好半晌,突然依稀想起莫漠黑著臉怒氣沖沖闖進來的事情,這才將注意力轉回自己的女兒身上。而這時候的莫漠已經不在大堂之上,早就轉身去了賈瑯的房間。
賈瑯是莫漠那賣老鼠藥的二叔的女兒,說穿了就是莫漠的堂妹。兩姐妹從小玩到大,與其說情同手足,倒不如說是一起瘋了二十年的狗黨,從小就湊在一起盡合計著些邪惡勾當。別看賈瑯這家伙外表一副賢良淑德的文靜模樣,雖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內里的邪惡卻是有時候讓莫漠也自嘆不如的。因此,一旦莫漠有了什麼煩心事情,肯定第一個就是來找賈瑯幫忙。
「你是說,你和那白雲堂的少東家見面了?」賈瑯端正地坐在床邊,微微眯起眼,望著那臉蛋因怒氣而稍有扭曲的表姐,唇邊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是!不但見過,而且鉚上了!」莫漠橫著眼楮遞過去一個「氣死我了」的眼神。隨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一杯進了口。若是讓他爹看見她如此牛飲,必定又要心疼上好半天。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望著喝了大半壺茶依然沒能降下火氣的莫漠,賈瑯眯著眼笑。
莫漠放下了杯子看向賈瑯,斂起了憤怒的神色,轉而變得嚴肅而認真。頓了頓,莫漠平靜了下心態,最終以從未有過的認真語氣道︰「幫我整他!幫我超過白雲堂!」
唇邊的笑意更加明顯,賈瑯轉了轉眼珠,笑道︰「那好辦。在那白雲堂的雲南白藥里下些咱家的老鼠藥,保準讓白雲堂身敗名裂,永不翻身。」
雖然知道這外表溫文嫻靜的堂妹,內里頭有著常人不可理解的邪惡性情,然而莫漠也從沒想到,她竟然會出了個這麼惡毒的主意。莫漠倒吸一口冷氣,瞪大了眼楮,「怎麼能那樣?!會鬧出人命的!你這辦法太缺德了!你根本不該叫‘賈瑯’,根本是匹披了羊皮的真狼。」
「可是這辦法見效最快,立刻能達成你那兩個目標。」听了莫漠的話,賈瑯也不生氣,只是眯眼看著莫漠,唇角有抹隱約的笑。
「不行不行!咱不能做這種缺德事情!」莫漠連連擺手,「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就不怕天譴啊!」
賈瑯的笑意更濃,「那你要怎麼辦嘛。」
「嗯……」莫漠歪了腦袋,將視線轉向窗外。腦海中閃出那個笑得有些邪氣的俊朗男子,半晌,莫漠才轉回了腦袋,認真地對賈瑯道,「與其打擊別人,不如從自己的方面入手。瑯,我們想個什麼招兒,能擴大我們鋪子知名度的辦法,好不好?」
賈瑯眯起了眼,輕輕地笑,「就知道你心軟。算了,反正你說怎麼招就怎麼招吧。增加知名度是吧,我想想……」
輕柔的風從窗外吹進屋里,拂起莫漠鬢角的頭發。望著窗外蔚藍的天空,她微微皺了眉頭,這麼好的天氣本該有著同樣明朗的心情,可就是那該死的繆米毀了她的好心情。一想到他奸詐的笑容,莫漠狠狠咬了牙,我咬,我咬!
「有了!」
「什麼?」莫漠轉而望向賈瑯。
「咦?你嘴唇怎麼破了?」賈瑯驚異地看著她,「剛才還沒有的事呢。」
「啊,有嗎?」莫漠一抹唇,只見指月復一抹嫣紅,頓時氣得紅了眼。殺千刀的家伙,都是給他害的!莫漠一邊如此在心里念道,一邊擺了擺手,「沒什麼大事,不小心咬的。那個,你想到什麼好主意了?」
「不小心咬的?呵呵,」看著莫漠咬牙的表情,賈瑯眯了眼微微一笑,「好了好了,你說不談這個就不談這個。我想的辦法是……」
兩個女人嘰嘰咕咕了好一番,直听得莫漠喜笑顏開,「好主意,就這麼著!炳哈,我倒看那繆米還能有什麼招對付!」
在腦海里勾勒出那俊秀的臉沒了笑容、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莫漠「嘿嘿」一笑,笑得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