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染寒衣 第五章

莫頌初離去,室內一時靜寂,莫懷惜手指撫著茶碗,神情慵懶,半眯著眼,不急于開口。

蘇染仍在凝眼看他,細看之下越發覺得莫懷惜生得太過精致,美到十二分的一個人,顏色遠勝女子。

想著莫月灕與莫頌初那極相似的眼眸,再觀莫懷惜,不難想象若是莫懷惜沒有眼疾,又會是怎生的貌絕天下。

這樣一個人不是以貌美聞名天下,而是以狠絕令人膽寒,論才智、膽魄、謀略無一不讓人折服,他有狂傲的本錢,也有目空一切的權利。

似知曉她心中正轉著怎樣的心思,莫懷惜一笑,張口卻是一個問句︰「蘇姑娘可介意嫁一個瞎子?」

蘇染怔愣,模不透莫懷惜心中究竟是怎樣的心思,又是以怎樣的心情問出這句話?又為何要如此問?

未等蘇染回答,莫懷惜續道︰「我並非天生眼盲。兩年前塞外埋憂渡與蜀中唐門一戰,兩家交惡,使得西南一帶不少無辜百姓受難。我彼時正在大理做客,友人不忍見百姓受苦,托我處理此事,後埋憂渡覺我處事不公,偏袒唐門,任埋憂渡封家少主慘死異地,身首異處,于是在我身上下了塞外的一種奇毒加以報復,幾經周折,命雖保住,卻從此目不能視,且每隔一月都會毒發一次,至今未解。」

一席話說來,語氣仍是那般漫不經心,中毒,眼盲,余毒未解,這一切在常人來講那麼難以接受的事,對他來講好似都不重要。

蘇染看著莫懷惜,不明白他說這些為何?

「江湖與朝廷相似,既踏入,便再無月兌身之時,一入江湖無盡期,至死方休,乃是江湖人的宿命。」莫懷惜閉著眼楮,淡淡地道。

一入江湖無盡期。

這幾個字,方才由莫頌初口中她也听到,此時在莫懷惜口中吐出更透著一股苦澀與冷冽,隱隱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國若亡,人之不存。人有當為之事,便應放手去做,以免晚來悔恨,蘇姑娘既掛心疆場,又何妨再披甲上陣,長刀飲敵血。」

蘇染皺眉,並不做聲。

「我曾險些害死一個至親的人,也曾陷無數人性命與不顧,只為保全更多的人,當為之事,義不容辭。何況……蘇姑娘是將在外,軍令有所受,有所不受,何必因一人而棄天下。」一席話說完,莫懷惜輕吁一口氣。

好半晌,蘇染方將這席話听入耳中,由震驚中回過神來,苦澀一笑,低聲道︰「莫公子果然是犀利之人。」

「這句話我听過很多次。」莫懷惜淡淡一笑道,「我不是什麼好人。」

「卻也不是惡人。」蘇染笑道,「是個不是好人的好人。」

他的狠絕,更多是為了達成常人無法完成的大義。對他人狠,對自己更狠,這也便是為何莫懷惜在江湖做過那麼多狠辣絕情的事,眾人卻仍尊他敬他的原因。

不算好人的好人!

蘇染雙眼帶笑地看著莫懷惜,眼色漸漸平淡下來。

「哦?!我一直以為因我名聲太差,為人太過冷酷無情,才沒有人願下嫁于我。」莫懷惜冷冷地道,俊眉上挑,面上一絲表情也無。

哧笑出聲,蘇染就是知道莫懷惜這句話是在開玩笑。

「蘇老將軍在朝堂之上公然言明蘇姑娘已嫁為人婦,應盡守婦道,在家相夫教子,只為避免聖上下旨命蘇姑娘領兵出征,這其中緣故,我不知。當年蘇姑娘為將,在外發生過何種事情我也不知,但既有一腔熱血,卻不願出征,辭官離家,這其中的原由,定難以與外人道。醉酒疏狂意縱酒,蘇姑娘並非心胸狹窄之人,當真要稱了他人心意,沉了自己的心思嗎?」話鋒再度一轉,莫懷惜極認真地道。

蘇染再度蹙眉深思。

「現在全汴京上下無人不知蘇少將軍嫁入錦寒山莊,我昨日已書信一封與賢王,請他代為稟明聖上,言明我並不反對你披甲出征,想來不出後日,聖上定會下旨宣你入殿听封,擇日出征,至于你出征後其余一切雜事皆由我擔待,如此這樣……」頓了頓,莫懷惜微抬眼,看著蘇染問︰「你可願嫁一個瞎子為妻?」

蘇染看著莫懷惜美到十二分的俊顏,漆黑如墨的眼色,半晌無言。

當年在軍中發生的那些事,確是令她心灰意冷,是以才辭官隱退,也終是離了那徒有虛名的家,不願再與蘇府中人虛以委蛇下去。

她從來無心朝政、權謀,一心只求可為百姓爭得一方靜土,幾年平安。

如此,對她便足矣。

兩人初見莫懷惜察她心有所忌,卻不多言。

在得知她被請回蘇府後,主動至蘇府為她解圍,公然宣布是她之夫君,此舉不僅斷了她爹親阻她出征之路,將主動權握于掌間;同時也成為她身後的一座靠山,若她當真出征,讓她可無後顧之憂。

她與莫懷惜不過萍水相逢,他何需為她如此?他只不過是受人之托,對她略為提點不是嗎?

似听到蘇染心中疑問,莫懷惜突然笑得有幾分神秘,「你注定是我的妻,這些不過是為夫當為之事。」

「嗯?」蘇染不解其意,黛眉再度挑高,莫懷惜卻未再多做解釋。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答案,嫁或是不嫁?」手撫上蘇染頰畔,莫懷惜語音輕柔地問。

「婚姻之事並非兒戲。」

劍眉陡揚,「我豈是拿此事玩笑之人。」語調仍是慵懶,卻隱隱透出股犀利之氣,壓迫之感撲面而來。

注視著莫懷惜黑漆無彩的眼眸,在那其中蘇染看到自己的倒影,「我嫁。」蘇染听到自己肯定地回道,吐出這兩字,心中浮上抹無以明狀的輕愉之感,也許初見面時,上天便注定了他們之間的命運。

哀在蘇染頰畔的手向腦後伸去,收緊,將人拉近,墨黑的眼底越加清晰映出蘇染的樣貌。

莫懷惜一笑,如清風朗月,無彩的墨眸好似都跟著閃動了一下。

蘇染似被莫懷惜這一笑迷住,凝眼與那雙無神的黑眸對視,听到莫懷惜低柔的聲音在耳邊如墨般染開,久久不散。

直到多年後,蘇染仍記那日莫懷惜在她耳畔用低柔的嗓音喚出一個字——

「染。」

京都月復地之內有四大名寺,天清、相國、開寶與太平興國寺,其中尤以天清寺名氣最大。至天寶年間,天清寺重修,同時興建一座磚塔,名為天清寺塔,因此塔建于繁台之上,故俗稱繁塔。

繁塔塔身甚高,汴京百姓將其與城內另一名塔——鐵塔相比,得出一說法︰「鐵塔高,鐵塔高,鐵塔只及繁塔腰。」

繁塔之上,台面寬闊,每到春令時節,桃李爭春,百花吐艷,綠樹繁茂,殿宇崢嶸,可謂汴京美景之一。

城中百姓游春賞花,燒香拜佛,飲酒賦詩,春情無限。

可惜此時已是仲秋時節,樹木凋榮,景色略敗,但因著中秋將至,是以燒香拜佛之人也不在少數。

莫懷惜與蘇染一路緩步行至繁台上,來往上香的善男信女都不免轉首來看這兩人一眼。

男的俊美無儔,女的端莊清雅,當真是一對璧人,不過嘆息之人也不在少數,莫懷惜俱是一笑置之。

不明他為何帶她到天清寺來,兩人相識雖短,但莫懷惜今日之言行,實難相信他會是個篤信神佛之人。

莫懷惜帶著蘇染輕車熟路地向繁塔後山行去,內處草木更盛,時令之下,落葉滿地,方讓人覺得原來秋意已濃。

後山院落乃是供塔內僧侶所居,靠近外殿處設有幾間可供香客休息的禪房,用以日常與有緣人講授佛理,環境甚是清雅,日光由枯落的枝丫間落下,光影斑駁。

兩人在院內駐足,莫懷惜負手仰面站于一株古樹下,面上掛著抹淺笑,「夏令時節,此地不失為一處避暑的好地方。」

蘇染颯然一笑,自小生長于蘇府,女兒家不經允許不得踏出府門一步,後入朝為將,長年在外,哪里有時間欣賞這繁華的都城,待空閑下來,卻無甚心思,已是滿眼風華。

「待明年夏天,我們一同來此處下棋可好?」莫懷惜問。

「我卻想知道你今日到此處是為何?」蘇染笑著反問。

或者也可問,帶她到此所因為何?

揚起眉,莫懷惜故作輕嘆地道︰「為何你不認為我是為你求一支平安簽而來。」他給人之印象如斯淡薄嗎?

見他如此,蘇染不禁哧笑出聲,「我以為你是以智求勝,而非以運。」莫懷惜若當真信神佛之說,那也便不會有今日讓江湖尊敬的「樓公子」了。

「人之處事,怎有不靠運之說,恐一人如諸葛再世,如無時運之助,往往也無法成事。」語氣稍頓,莫懷惜復道,「我非妄自尊大之人。」

「也非妄自菲薄之人。」蘇染道。

「卻是個有緣之人。」一聲沉緩的男聲傳來,一位著灰色僧衣的僧人站在廊下,眉目平和開闊,雙手合十,低念了聲佛號。

蘇染打眼看去,眸中神采微閃,向僧人有禮一揖。

莫懷惜轉過身,淡淡地道︰「沐生師父,別來無恙。」

「莫施主,可好。」沐生溫聲道。

三人轉到廂房,沐生師父喚來一個小沙彌,道︰「你去將祭于塔內的鳴鴻取來。」

小沙彌應聲而去。

「有勞沐生師父照看許久。」

沐生斂眉,「莫施主客氣,此物現在物歸原主,小僧也可放心,請。」道了一字請,沐生師生退出廂房。

莫懷惜安靜一笑,不以為然,待小沙彌從塔內將物事取出,送至廂房之內,他與蘇染已喝過一巡清茶。

听到敲門聲,莫懷惜未動,「染,你去開門。」

握杯的手一頓,蘇染起身拉開房門,不免一怔,隨後接過小沙彌手中的物事,听他淡念了聲佛號,轉身離去。

蘇染接過的是一把三尺長刀,刀身精亮寒凜,隱隱映出抹碧綠銅色,刀鳴之聲隱然響于心際。

「兩日之內,聖上必會宣你入殿听封,此刀便伴你再上疆場。」莫懷惜手執茶碗道。

「古有名刀,名曰鳴鴻。記武帝解鳴鴻之刀,以賜東方朔,刀長三尺,朔曰︰此刀乃黃帝采首山之銅鑄之,雄已飛去,雌者猶存,帝恐人得此刀,欲銷之,刀自手中化為鵲,赤色飛去雲中。」蘇染緊握手中長刀,低低念道。

「你是怎樣得到此刀?」她手中握的便是鳴鴻之刀,據說可奪古之軒轅劍鋒芒之刀。

「武帝可得刀賜予東方朔,我怎不可得刀贈予你。」莫懷惜似笑非笑地道,不欲回答此一問話。

蘇染看向莫懷惜,也不強求,轉而笑問︰「這可算你補上的聘禮?」

挑眉以對,「為何不說是定情信物?」莫懷惜反問。

「因為……我已是你的妻。」

聞言,莫懷惜微微向前探了探身,一只溫和的大掌覆上蘇染的手。

莫懷惜的手秀,且瘦,但卻和煦溫暖,卓然有力,隱然有種她所不了解的風骨。

「我只望你可平安歸來。」莫懷惜說,「名刀,名劍不過皆是殺人的利器,你有,敵人亦有,你只須用它來保護自己便可。」而無須對敵人留情。

蘇染頷首道︰「我知道。」第一次,有人在她將上沙場前,認真叮囑她要多加小心。

很陌生的情形,卻使她的心微微涌上陣暖意。

九月初八,聖上下旨,宣前驍騎將軍蘇染入殿。

時至近五更,蘇染起身梳洗,不刻便要入皇城。

一切事情與莫懷惜所估不差,她爹以女子應守婦德一事,拒不讓她再赴沙場,而賢王在早朝前收到莫懷惜的書信,知她人現在錦寒山莊內,且是莫家三公子之妻,回稟聖上,莫懷惜贊同她再次披掛出征,以保邊疆平安,一番說辭仁義、激昂,著實令聖上動容之余,越加肯定命蘇染出征之心。

因邊疆戰況吃緊,聖上次日便下旨,宣她入殿。

聖旨一下,任蘇勤再如何動作也無濟于事,不免著惱,而與賢王之過結自然也結得更深了。

門外幾聲敲門聲,來人徑自推門而入,蘇染自然地上前幾步,迎向來人。

「你可準備妥當,我已命人將馬備好。」這不請自入的人自然是莫懷惜,僅著一件白色中衣,長發披肩,顯是方起身不久。臉色已不似前兩日的蒼白,氣息沉穩平和。

見到莫懷惜,蘇染不禁垂首嗤嗤嬌笑兩聲。

听到她的笑聲,莫懷惜臉色未變,墨眉立揚,偏首相望,不知為何蘇染卻覺他如此模樣有種清亮的暖人之感,少了絲那種形于內的冷清。

「想不到你是如此……」孩子氣之人,後幾個字在莫懷惜瞬間眯起的眼神下收起,卻斂不去她唇畔那絲笑意。

前日她與莫懷惜由繁塔回府,入夜後兩人相坐對弈,莫懷惜臉色卻突然一陣慘白,立時嘔出口血,手扶于案上,青筋浮現。

她一怔過後,立即步出喚人。

不多時莫月灕趕到,臉色青白,惡狠狠地瞪著莫懷惜,若非莫懷惜當時情況太差,想來莫月灕早已揚手打過去。

其後姐弟兩人對著一碗藥僵持半晌,莫懷惜手覆在胸月復之間,臉色蒼白、執倔,緊抿著唇瓣,看也不看那碗濃黑似墨的湯藥一眼。莫月灕柳眉倒豎,忍氣于胸,若非她不懂武功,奈何不得莫懷惜,她早已親自將那碗藥給他灌下。

至那時她方才知曉,這幾日正是莫懷惜身上毒發之時,莫懷惜卻萬分厭惡服藥,每每到用藥之時都要僵持上好幾日,直至身上毒患折磨得他痛昏過去,莫月灕再找人將藥汁給他灌下。

那日莫月灕放下藥碗,與莫懷惜僵持半晌後,放下藥碗便拂袖忿然而去。

莫懷惜始終緊抿唇瓣,不發一語。

蘇染定眼看著莫懷惜,久久才對莫懷惜輕聲說道︰「你非不珍惜自己之人,何苦折磨自己,讓他人擔憂。」

莫懷惜聞言苦笑,不語地取餅藥碗,啟唇欲語,卻終是什麼都未說,默然將藥汁服下。

服藥過後莫懷惜便和衣睡下,臥在蘇染的寢榻上,眉目柔和,容色平靜。

蘇染坐在桌邊,看著他們猶未下完的那盤棋,靜靜地笑了下。

窗外秋陽明燦,猛然發覺,再過幾日,便是仲秋佳節,人月兩圓,不知……那時她將身在何處?

「若準備妥當,那便出發吧。」莫懷惜低柔地道,眼色深幽。

蘇染將落在頰畔的發拂至耳後,輕然一笑。

她今日著了件絳紅的羅裙,少了平日的素靜,多了絲意氣風發,長睫明眸,眼中波光瀲灩,含著成熟與慧黠,可謂鮮衣怒馬玉嬌顏,颯然風姿中有著閨閣千金所沒有的傲然與自信。

莫懷惜若能看到,不知眼中是否會閃過驚艷。

蘇染不是樣貌出色的女子,卻令人印象深刻。

「你為何想要娶我?」蘇染問。

即使她曾在朝為官,但她相信以莫懷惜的性格與身份,定然不會在乎自己娶一個怎樣的女子,他的妻可以不需要身份,不需要背景,不需要姣好的相貌,只需可成為他妻的女子便可,而那個人並非定是她。

「你心中可有答案?你認為我為何要娶你?」莫懷惜抬眸「看」向蘇染。

輕笑一聲,蘇染發現莫懷惜是個喜歡以問代答的人,從他口中很難得到你想要的答案,這一點頗有些佛家的禪意在其中,「我不知。」蘇染據實相告,她確實想不通他為何要娶她。

「我沒有在乎之人,除去家人,其他人對我來講可有可無,我不在乎他人生死,也不需他人在乎我之生死,但只要是我想得到的人事物,便一定要得到手,即使不擇手段……」莫懷惜低柔地道,眉目浮上抹犀利。

「若我說,初次相見,你便引起了我的興趣,讓我想將你鎖在身邊,再不放開,你可會後悔答應下嫁于我?」莫懷惜逼近蘇染問。

莫懷惜一語之後,也不待蘇染回答,好似那個回答對他來講並不重要,他是很任性自我的人,他認定的事又怎容他人說個「不」字,蘇染當日既已答應嫁他為妻,那便再無反悔的余地。

蘇染挑眉看他,眼中有著意料之中的淡淡驚異,最終不過嫣然一笑,隨莫懷惜同出了廂房。

天色方亮不久,門前石獅上猶沾著秋時晨露,空氣微寒,陽光淡暖。

小廝牽著一匹黑頭駿馬候在山莊門前,一旁停著莫懷惜慣常出入所乘的馬車。

能在此時登門拜訪的人,自然不會是什麼好事。

莫懷惜與蘇染站于山莊門前,面對正自馬上下來之人,蘇染眼顯詫異,莫懷惜卻是連眼角都沒有抬一下。

細瘦、白皙的手腕搭在蘇染腕間,莫懷惜低斂著眉,偏首故作不解地詢問道︰「是誰清晨拜訪,這般不知禮數?」語音听似輕松親切,卻隱含譏誚。

台階下之來人正眼眨也不眨地盯著朱漆門前的二人,女的紅衣颯爽,男的白衣俊美,正如一雙畫中璧人。

但任那白衣男子樣貌如何出色,不過是個睜眼瞎子。

男子輕視地暗哼一聲,目光不避諱地落在蘇染身上,眼中精芒忽閃。

她,便是蘇勤將軍之女,享譽京都的女將軍蘇染,雖然樣貌平平,但若能娶來做個妾室倒也不錯,還可保家護院,一舉兩得。

思及此,男子猥瑣一笑,目露邪光。

微打量了來人一眼,蘇染嫣然一笑,「妾身不識得來人。」說不識得,蘇染凝神回想了下,印象中倒是對此人略有記憶。

「那交給二姐處理便好,我們走吧。」莫懷惜聞言,理也不理來人,舉步越過他欲向馬車走去。

來人似沒听到莫懷惜與蘇染的對話般,涎著笑臉,上前一步攔住二人去路。

莫懷惜臉色微冷,立時停下腳步。

只听來人開口道︰「我乃兵部少將吳義,今日特來拜見蘇姑娘。」說著,自詡風流地向蘇染一笑,露出微黃的兩顆板牙。

莫懷惜臉色此時已沉了下來,蘇染掃了一眼目空一切的吳少將,心中卻升起點點愉悅,直覺地她知道莫懷惜此刻的心情稱不上好。

只听莫懷惜用平靜淡定的聲音緩慢而清晰地道︰「我想你搞錯了,她乃是我之妻,莫家的三媳,非是蘇姑娘!難道吳少將軍在家稱呼自己母親為小姐?那倒真是天下一則奇聞,令在下不得不佩服吳少將父母之寬容,以及當日傳授吳少將詩書禮教的師長,是怎生教出如此一位當世奇葩。」

吳義雖自恃甚高,認為江湖中人不過都是草莽之輩,且無權無勢,自己身為朝廷少將,自覺高江湖眾人一等。

如今竟被一個江湖中人諷刺,怎能不讓他立時赤紅了雙眼,惡狠狠地瞪向莫懷惜,想不到這個瞎子嘴倒挺利。

「呵呵,原來你就是傳言中蘇姑娘之夫,那個當街認妻,卻不知從哪里跑出來不被蘇大將軍承認的瞎子,看你臉色蒼白,不會是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吧?」

蘇染皺眉,直覺對瞎子二字厭惡得很,尤其這二字還從如此不堪之人口中說出。

站在二人身後的下人們也紛紛怒目瞪向來人,還沒有人敢當著他們家三爺的面,指說三爺是瞎子的,朝廷中人又如何,當真不將他們錦寒山莊主放在眼中嗎?

「哦,不知這當街認妻的傳言是誰傳出,難道有人存心想破壞我們夫妻的感情?哼,如此倒真要多謝吳少將告知在下此事了,可惜我們夫妻二人現在有要事待辦,恕不奉陪。」莫懷惜語氣輕忽而漫不經心地道。

吳義欲再上前一步攔住兩人,他今日如此早地出現在錦寒山莊門前,就是應了蘇勤之命攔住蘇染,拖延她入宮面聖的時辰,只要誤了時辰,便可說她目無君主,雖不會處以過重的刑罰,但此點足以令她無法出征對遼。

吳義尚不及動作,莫懷惜左手在袖中微翻,一把折扇立現掌間,手握折扇輕揮而出,在吳義肩頭一點,一推,一揮,竟讓吳義立時退到一丈開外。

蘇染側目相視,吳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怔怔地想著方才莫懷惜做了什麼。

「我錦寒山莊地小人薄,招待不起朝廷重臣,吳少將請回,不送。」一串動作之後,莫懷惜冷冷說道。

語畢,莫懷惜登上馬車,蘇染隨之翻身上馬。

車簾落下時,一件物事由內中拋出,隨後命車夫駕車揚長而去。

吳義臉色鐵青地瞪著那把棄于地上的物事,正是方才莫懷惜用以擊退他的折扇,陽光之下可見扇邊處反射過一道銀芒。

忿然上馬離去,馬蹄踩上那把折扇。

微揚的塵囂中,以玉為扇骨的華麗折扇靜靜地躺于地上,再次在陽光下反射過一道銀芒,不知是否在嘲笑吳少將的狼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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