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練文愕然地松開手,才猛然發現自己竟用這樣殘暴的方式對待辰辰。
「是你不喜歡我的,為什麼還要譴責我?最傻的人是你嗎?難道不是我嗎?」她躺在醫院里一直哭著求錢少樂去找他,可只得到他冷冷的回應,說什麼他根本就不喜歡她,叫她不要再自作多情。
她是自作多情了,是好傻好傻呢。
「我……」
「你干嗎還要回來?我討厭你,不想再看到你了啊。」她越哭越傷心,淚水若斷線的珍珠一滴滴敲打在林練文的膝蓋上。林練文想要伸手攬住她,也被她撒氣似的推開,他沒有穩住身子,自然同她一起跌坐在地上,「你欺人太甚了,你在嘉德不是待得好好的嗎,你就在那里一輩子好了,干嗎還要回來啊?」
大手輕捧起她的粉頰,林練文柔和了語氣說道︰「我離開是為了你,回來自然也是為了你。」
嬡辰微微眯起霧蒙蒙的雙眸,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水,而他拇指寵溺地撫模她臉上的淚跡,也讓她的心輕輕一顫。
「你不是說我們是普通朋友嗎?」她遲疑地看著他。
眼神微慌,「我、我是……」為了試探你。這麼說,他是卑鄙了些。
「你難道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嗎?」他閃爍其詞,俯身想親吻她的唇。
嬡辰瞪大眼楮。
他的唇輕輕擦過她的,貼在她的柔頰上,叫她心里打個寒戰。噩夢仿佛又要重演。
她猛地抬手揮開他,「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她受驚地從他的懷里跑開。
「辰辰……」
「林練文,我現在生活得很開心,你能不能不要打擾我?」如果不是他突然回到南憶,她根本就不會從記憶中回想起這麼個人來。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實跟忙碌,晚上回到家里,也有錢少樂一直陪在她身邊,周末跟阿怡去血拼,回家跟爸爸看電視,陪哥哥去打網球,她連想他的時間都沒有啊。可是他一出現就大亂了她所有的步伐,所有生活的節奏,她平靜的生活好像突然一去不復返了……她真的好害怕啊,害怕自己又會愛上他,然後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我已經不愛你了啊……」
林練文陡然寒了臉。
心好像被利刃劃開一刀,濺出了血漬。
他以為他回來,她會開心的。他一直是這麼以為的,有這麼一個人在守著他的愛情,同他一起等待開花結果。可是花海未開先敗,剩下的只是一個殘局叫他來收拾?
「我、我當然……」他訥訥地動了動唇。
說不出口。
始終是說不出口。他不甘啊……
嬡辰咬咬唇,抹掉臉上的淚花,揚起頭來。就算胃腸炎痛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也不要緊,至少這一次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從他身邊離開。在他給了她類似愛情的期待之後,她不會再眷戀他奢侈的溫柔,不會再引頸期盼他施恩的回眸,她才驀然發現時間果真是泯滅愛情的良方。
「辰辰!」他忍不住顫聲喚道,她卻一咬牙,狠心沒有回頭。
林練文頹然垂下手臂。
右手上那道傷疤若毒蛇般朝他吐信,好像也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罪尚且未能贖清,卻已在妄想得到愛情。
隨著兩人綜藝節目的熱播,《穆桂英》第二部也迅速通過審批投入拍攝。
大雨初霽,晨曦落落寡歡地布撒在片場里。
化好妝出來的樺姐一抬眼便看見站在林子下垂眸沉思的林練文。
這段時間一起拍戲,她也看出林練文跟嬡辰之間在暗地里幾欲要擦槍走火的戰爭。
林練文表面上漫不經心的,實則卻一直在給嬡辰施壓,在兩人對戲的過程中,他蠻橫又太過任性,幾次把嬡辰氣得說不出話來。有一次,樺姐無意闖進休息室,卻踫見嬡辰兩只眼楮腫得跟杏仁似的,好像剛大哭了一場。
嬡辰是她帶進演藝圈的,她對嬡辰的關心自然要多一些。可是對于林練文的事,一向大咧咧的嬡辰卻從來不跟別人提起。想來是情到傷處,也無話可說。
「阿文。」
林練文輕挽袖袍,從容轉身,「樺姐,真早啊。」他微微一頓,眼神飄向片場入口,「可不像某些人,姍姍來遲。」
他口里的某人愣愣地瞅了他一眼,又黯然地咬咬牙,推門走進化妝室。
林練文幽幽嘆了口氣。
「林練文,你不喜歡辰辰就算了,干嗎出口傷人?」樺姐火大地扯住林練文的袖子。
林練文低著眸子瞟了眼兩人糾纏的衣袖,空氣中彌漫著陰冷的氣氛。他淡淡掙月兌樺姐的手,目光輕柔地盯著樺姐,冰涼地反問︰「樺姐認為會受傷的只有辰辰嗎?」
那一雙烏眸幽幽深深,竟瞅得樺姐呼吸一停,「你……」
正想說點什麼,片場里卻突然闖進兩個西裝男,橫沖直撞的不知道在找誰,林練文皺下眉頭。過了沒多久,還在里面打盹的嬡辰就被那兩個西裝男給架走了。
林練文臉色微變,沖上前的時候,卻被跟在嬡辰身後的唐偉強抱住了。
「發生什麼事了?」林練文勉強壓抑住怒氣,沉冷地盯著唐偉強。
唐偉強苦笑了一下,「我們可管不到。是錢氏財團的少爺出事了。」
「那把辰辰帶走是為什麼?」
「這……」唐偉強瞅了眼樺姐,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林練文呼吸一窒,大手無意識地扣住唐偉強的手腕,啞著嗓音問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嗎?」
「還是讓辰辰親口跟你說比較好。」唐偉強移開視線,不敢看林練文惶恐到幾乎絕望的神情。
「林練文你想知道嗎?」
林練文回頭死死地盯著樺姐,而唐偉強只覺腕上劇痛,腕骨幾要被林練文捏碎。
「你記不記得八年前辰辰生病住院,曾多次請你來見她一面呢?」
俊眸渾濁一眯。顯然他並不知道這件事。
樺姐也是一愣,「錢少樂說……」
唐偉強和樺姐面面相覷,樺姐突然晃過神來,捂著嘴巴嚷道︰「呃,可是辰辰在八年前就跟錢少樂結婚了啊……」
「樺姐!」唐偉強阻止不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林練文震驚地瞠眸,高大身形難以支撐地晃了晃。
錢家逼迫林練文的內幕,唐偉強知道得最清楚,所以對林練文不像樺姐那麼敵對。更何況,林練文這次從嘉德轉回南憶,雖然打著在嘉德發展不好的名號,實則根本就是為了跟辰辰再續前緣的。
只見林練文難以置信地搖著頭,沒辦法再維持他的從容,沒辦法再假裝他的笑容,他的臉上露出毫無掩飾的痛,于是才讓樺姐看到一直隱忍的他是真的痛了。
「阿文,你要去哪里……」唐偉強在他身後大喊。
可是他卻置若罔聞,飛奔出片場,沒有辰辰的影子,他該去哪里把她找回來呢?
他茫然地心痛,恐慌地顫抖。
他是自作孽嗎?辰辰喜歡他的時候,他要狠心推開她,為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理由、庸人自擾的顧慮。可難道他做的一切不是為了辰辰好嗎?
如果他做的是錯的,那也從來沒有人教過他到底該怎麼做啊。
「阿文……」唐偉強追出了片場,慢慢停住腳步,心痛地望著那個站在空蕩蕩的街角頹然垂著雙手,落寞遙望的男人。
這世上最悲哀莫過于我心痛而你卻不知道我在心痛,最無奈莫過于我愛你而你卻不知道我在愛你……
第一次召開這麼隆重的記者見面會竟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鎂光燈不停閃爍,刺痛她連日來熬痛的雙目。她不適地揉了揉眼楮,正在翻演講稿的錢少樂立即俯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對不起,我會盡量長話短說的。」
她露出令他寬慰的笑容,「我很好,你呢?」
錢少樂怔怔地看著她,心里想著,只要有你在我身邊,這世上還有什麼可以難倒我的呢?
眼眶微微潮濕,他卻裝作若無其事地低頭。
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要嬡辰來保護他。
但是爸爸卻早已經料到了這一點。
他總是會出事的。
太過自信,總以為自己可以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回到嬡辰的身旁依舊那個干淨清透的錢少樂。
卻是栽了個大跟頭,栽給了那個他曾有過魚水之歡的人。
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自己不對勁呢?大約便是那時候便開始嫉妒著嬡辰可以堂而皇之地抱著夜禮服假面的玩偶睡覺,而他卻連擁有的權利都沒有。當他跟爸爸吵著也要一個跟嬡辰一樣的玩偶的時候,爸爸那驚恐的眼神嚇到他了吧。在英國讀書的那幾年,他徹底淪落,玩世不恭,天天泡在酒吧里尋覓一夜。
英國的私生活太過糜爛,整日嚴謹的假面下是一顆奢靡的心。
被迫回到香港,他以為他會懷念英國的生活。
然而見到嬡辰之後,他的眼前仿佛豁然一亮,曾有的污穢、不堪都仿佛被那純真的笑容清洗。
他對她,類似愛情,卻也不是愛情,不能下定決心跟她在一起,又不能離開她身邊。直到林練文的出現驚慌了他的腳步。
他深深地凝覷著嬡辰充滿信任關心的眸子,所有的內疚,所有的抱歉都不足以說明他現在的心情。
他並不是有意要欺瞞她的。
「錢少爺,現在網絡上瘋狂地流傳著你的艷照,你能解釋一下嗎,究竟這個人是不是你呢?」
靶覺手心一軟,是嬡辰的小手輕輕放在他的掌心里。他的心仿佛從七上八下的不安中落到了實處,他揚起輕諷的笑容,鎮定地回答道︰「大家也都看到了,這些照片里面的兩位主角都是男的,我是一個性別取向非常正常的男人,那麼你說這個人會是我嗎?如果把這個長得娘娘腔的男人換成熱辣的dancer,我倒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
他和藹的態度讓全場緊張的氣氛為之緩解。
「你的意思是這些照片是偽造的?」
「顯而易見。」
「可是我們並沒有從照片找到PS過的痕跡。而且據這個傳播者說,他還握有更多你斷背的艷照,背景全是在倫敦的某家酒吧里。我們都知道你前幾年一直都在倫敦留學的,你真的能否認這里面的男主角不是你嗎?」
面對這樣咄咄逼人的指控,錢少樂垂下眸子道︰「我也不清楚這些照片的來歷,也一定會請電腦高手來分析這些照片,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至于那個傳播者他說有更多艷照,那是他的事情。但我要在這里警告他,我們錢家不是好惹的,我一定會走司法程序,好好懲治一下這種敗壞社會風氣的惡人。」
「錢少爺,你在大學期間有沒有加入過類似同志的club呢?」
「沒有。」
「可是有人稱握有你親筆簽名的入會志願書。」
錢少樂輕顫,聲音有些不穩︰「這不可能。」
一位記者站了起來,嗆人地說道︰「錢少爺說不可能是因為你根本沒有加入這個club呢?還是因為你加入了卻根本沒簽自願書?的確是沒有入會志願書,可是有你的親筆簽名卻是貨真價實的。」
接下來幾個暴露的證據都讓錢少樂幾乎沒有招架之力。他雖然表現得不卑不亢,可是也沒有辦法平息記者們的天花亂墜的猜測,記者會下議論紛紛。在那麼多疑點面前,就算錢少樂解釋再多也一樣沒有任何作用,相反只會越描越黑,讓流言滿天飛。
所以爸爸才會在事件發生的第一時刻把嬡辰帶到記者會來。
錢氏財團的副總經理穩定了會場的秩序後,把解釋權交給了一直保持沉默坐在錢少樂身旁的嬡辰手上。
所有燈光都聚集到嬡辰一人身上,她卻倍顯從容。
她對著麥克風,淡淡地爆出一句話︰「我跟少樂八年前就已經結婚了。」
全場四座驚奇嘩然。
于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嬡辰再爆︰「少樂在倫敦讀書的時候,我們正處在熱戀期。」
這個變故太過震撼,以至于很多記者都沒反應過來。但是也有記者立即舉手,「可是媒體一度有傳你跟林練文在談戀愛,這是真的嗎?你那時候是在劈腿嗎?」
早料到會問這個問題,于是已經準備好台詞的嬡辰正欲開口的時候,卻突然瞟見倚在窗口邊的那頎長身影,一抹驚詫與慌張掠過清眸。
他怎麼來了?
「辰辰?」那記者想引起她的注意。
「我……我……」她緊張地伸手去拿麥克風,想緩解一下突如其來的壓力,卻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茶水,滾燙的茶水濺到她的大腿,疼得她大皺眉頭。角落的男子攥緊了拳頭才能克制著自己不要沖上前去。
眼睜睜地看著錢少樂關切而體貼地將她抱在懷里,大聲呼喝旁邊的工作人員拿冰袋來,緊張寵溺之情溢于言表。
這些他一樣能夠做到,甚至他可以做得更好,將她呵護在掌心,疼在心口,可是他早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沒事了。」嬡辰勉強朝錢少樂笑了笑,再去尋覓那人的身影,入眼的,卻只剩下窗邊福鈴輕搖,空寂寥。
一種難以言喻的心酸涌上眼眶。
可是面對媒體的時候,她依然可以笑得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