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喝了一口飲料的嬡辰頓時被嗆到了。
他剛剛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看,該不會都是在研究她的皮膚吧?虧她還……
「其實我沒用什麼護膚品……」
「如果你不想說也沒關系。」他幽幽地開口,「其實平時我也不怎麼保養的,但是你也知道整天熬夜拍戲很累的,我的睡眠質量又差,人老得好快,皮膚都出現了問題,所以才來問你們女生,畢竟你們是女生,一定比較有研究,對不對?」
其實……她除了基本的三步驟外,真的沒有做過任何的保養啊。
可是……如果這麼跟他說的話,那不就承認自己不像個女生嗎?在家里天天被老爸老哥批評沒個淑女樣,還拿她跟街坊鄰居的三姐姐四姐姐的比,每次還都是她比不過人家,在媒體面前也經常被報道跟個小男生一樣,怪不得沒有緋聞。
于是……
「咳咳,其實這個保養的秘密呢,很簡單。」
「哦?」折扇一撐,遮住兩顆湊在一起咬耳朵的頭顱。
小的那顆說得口沫橫飛,大的那顆頻頻點頭,暗自記牢。
事情的開始是簡單的,事情的發展是帶著一點小心思的,事情的結果卻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授業解惑後的第三天,林練文因為使用化妝品不當而導致皮膚過敏,緊急住院一個禮拜不能拍戲接廣告,他主持的一檔節目也被迫暫停。
可憐的她成了劇組的眾矢之的,人人見到她都要指指她的頭——你啊你!
她也好冤枉的。
她只是告訴林練文一個非常安全絕對無副作用又一定便宜的護膚方法而已,可是誰知道他對蘆薈過敏呢?怎麼會有人對蘆薈過敏呢?蘆薈不是純植物嗎?她站在病房門口,嘆了口氣,只能說他的皮膚實在太嬌女敕了。一個男人怎麼能擁有這麼嬌女敕的皮膚呢,簡直是對女性的一種挑釁,于是,她要好好教育一下他才是!
蹦起勇氣走進病房,還沒開口,就見躺在病榻上的林練文滿臉春風和氣融融地望著她。
「呃,你……」干嗎笑得這麼和藹,害她沒辦法先發制人!
「你來看我嗎?真是受寵若驚啊。」他拍了拍床邊的那個空出來的位置,示意她可以坐在那里。
雖然那地方曖昧,但是懷著負罪感的嬡辰只能硬著頭皮坐了下去。
她咬著唇,看了看他的臉,「還有些紅,不過恢復得很快,再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吧?」
這麼一張好看的臉被折騰這樣,她也良心不安。
「沒什麼大事,你不必太責怪自己。唉。」他嘆了口氣,黑白分明的眸子輕輕一撇,「其實都是我自己的錯……」
「你不要這麼說……」
「明明你的臉可以保養得這麼好,可是我用了你的方法卻適得其反,這是我自己的錯!」他又是自責又是慚愧,低下雙眸。
多好的一個人啊。明明是她指導錯誤,不懂裝懂,他卻體貼地把錯誤歸到自己身上……她一個激動,連忙坦白︰「說什麼蘆薈可以美容是我瞎掰的,我從來都沒有用過蘆薈的,只是……只是听說蘆薈對皮膚有好處,所以才會介紹給你。對……對不起!」
一陣冷空氣飄過她的頭頂。
她打了個寒戰。
「你……你不會生氣吧?」雖然這麼問,可是她覺得他已經在生氣了。
「那麼,你認為這是你的錯?」他柔聲問道,小算盤已經在心里打了好久了。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她也豁出去了,「是,對不起嘛。」
「沒關系,我也不是那麼愛計較的人。」他露出春風般的笑容,隨後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台微型計算器。
她湊過腦袋看了一下上面的數字——52890。
他將數字歸零,「不過呢,有些損失你也需要負一定的責任。比如說我這麼一病,住院看皮膚的這些診金,你是不是應該出呢?」他在計算器上輸入一筆數字。
「應該的,應該的。」
對于金錢沒有什麼概念的嬡辰連忙點頭。
斜睨了她兩眼,「那我這幾天沒有上班,因此推辭掉的廣告活動,包括延誤了拍戲的進度和影響公司節目的檔期,還有身心受創傷精神疲倦,你是不是也要付一定的賠償金呢?」于是又輸入一筆數字。
「這個嘛……」對數字遲鈍的嬡辰撓了撓頭。
他又斜睨了她一眼,既然她都不反對了……「沒有到片場拍戲就意味著不能吃到劇組的盒飯飲料夜宵,所以這伙食費……」
「這也要包啊?」她郁悶地瞅著他。
「哎,這個呢,就算我賣給你一個人情,不要你還了。然後呢,我再好事做到底,給你打個八五折,也就是……五萬兩千八百九十塊錢。」笑眯眯地遞過計算器給她看。
八年前的五萬塊不是筆小數目。嬡辰眨了眨眼楮。
這家伙計算器按得那麼熟練,其實他早就偷偷計算過好幾次了吧?
「你不會是不想還吧?」他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
「也不是……」她咬了咬唇,困難地開口,「那個……能不能再打個七折啊?我的存款沒有那麼多錢。」
「沒問題。我是個很大方的人。」他朗聲笑道。
「真的?」
「不過是有條件的。」
「……」
大方個鬼!
那個時候的嬡辰才十八歲,由樺姐帶入行剛剛兩年。平日里,樺姐對她照顧有加,所以她在娛樂圈里涉世並不深,也沒見過光怪陸離魚龍混雜到底是什麼樣的。
但是自從認識了林練文之後,她就有了深刻的體會。
林練文大了她三歲,可是他就像是從染缸里泡出了五彩顏色,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到她——小蝦米一只,想怎麼欺負就怎麼欺負,反正都是捏在他的五指山下。
她不過就是讓他稍微打了個小小的折扣,他就把她當成他御用的奴才使喚了。她被支使得煩了,不理他,他就會用陰惻惻的聲音低低地說︰「五萬……」
嗚嗚嗚,搞到最後劇組里有人叫她做事情,都喊她五萬。導演NG的時候,拿著舊報紙指著她就吼︰「五萬,再來一次!」
她只好一邊含淚地演,一邊含淚地想,干脆以後把藝名改成五萬算了,反正大家都叫得這麼順口。
午後拍戲的進度告一段落,可以午休兩個小時。
林練文便拉著她進了休息室,「辰辰,我熱了。」慵懶迷人的聲線如是說著。
她頓時黑線布額。
第一次他說他熱了,她沒反應過來,臉紅心跳地望著他發呆。熱了?然後呢?要她幫忙月兌衣服嗎?可是,大庭廣眾光天化日之下,爾等怎麼能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
她紅著臉還沒在腦海中把他非禮一遍,額頭就被重重地彈了一下。
「發什麼呆?快點過來幫我扇扇子,熱死人了。」
兩個人獨處的時候,他就暴露了他的本性——惡劣、卑鄙、無恥、下流……
好吧,其實想看他月兌衣服的她比較下流一點。
「辰辰?」迷人聲線開始不耐煩地變成了魔鬼聲線。
「來了來了,我正在找扇子。」從化妝台上抓起扇子沖到他身邊,狗腿地笑著。
林練文冷冷瞥了她一眼,微微點了個頭,又拿起劇本背台詞。
她一邊給他扇子,一邊悄悄地湊過腦袋看了看他的劇本。
他頭也不抬地伸掌推開她過分接近的腦袋,「干嗎?」
「你在背哪一幕啊?」她好奇地問。
「不是跟你對手的那一幕。」他懶懶地說道。
「廢話……哦,不是不是,我是說具體是哪場戲。」
「跟你有什麼關系?」他反問。
這個家伙!她真的有掐死他的沖動,「我的意思是說,你可以念出來,大家一起研究研究,揣摩一下嘛,這樣有助于你更深刻地領會耶律皓南這個人物,在拍戲的時候也更容易進入角色,對不對?」
長指隨意翻過一頁紙,朱唇動了動,「我知道……但是,這跟你到底有什麼關系?」劇組里其他藝人找她幫忙練台詞的時候,她也總是義不容辭,最糟糕的一次是他看見買飯的助理小妹居然和她手挽著手一起去打醬油。她是吃太飽了,還是神經搭錯了?
「也沒什麼關系。不過這樣機械地重復同一個動作好無聊,講講話比較不容易睡著啊。」她疑似抱怨地嘆了口氣。
他低垂眼簾,遮住如煙浩淼的眼波,做沉思狀。
「不說就不說嘛。」她也不是完全沒有事情做,大不了,她就用力搖扇子啊。
「我在看耶律皓南到穆客寨向穆桂英提親那一集。」他突然開口。
說到這,嬡辰立即有了精神,她湊了上去,手肘撞了撞他的肩膀,「你說,耶律皓南有沒有喜歡過穆桂英呢?」
「沒有。」回答得異常斬釘截鐵。
「怎麼會沒有呢?你看耶律皓南跟穆桂英在山上見面的時候,他不是說,以前我與師妹一同拜在師傅門下學習武藝和奇門遁甲之術的時候便對師妹心儀已久,難道師妹你都忘記了,我們一起花前月下吟詩作對,不知道有多快樂嗎?」
他嗤笑一聲,「如果他不這麼說,那麼穆桂英不就肯定他只是為了復國而娶她了嗎?這樣穆桂英還會嫁給他嗎?呆頭呆腦。」
「可是耶律皓南好可憐,從小就國破家亡,還被他的皇叔虐待,他的心里一定非常孤獨,很渴望有人疼愛,所以後來老天才給他安排了一段非常唯美的情緣……」純真的心靈開始冒出甜美的泡泡。
「他的心里除了復國之外根本不考慮兒女私情,他也不需要人來疼來愛,只要他當上了皇帝,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要什麼沒有?」他停了停,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同情心泛濫。」
哼!好好的耶律皓南一定會被林練文演成一個十惡不赦冷酷無情的大魔頭的。
「我口渴了,給我拿杯水進來。」
她嘟起嘴,請不要叫一個呆頭呆腦還同情心泛濫的人做事!
「還不去?」魔鬼聲線又來了.
「喳!」她丟下扇子就跑了出去。
見休息室的門關上了,常掛在嘴邊的笑容忽然隱了去,攤手看著掌心細紋密布,唯有一道浮傷痕將感情線自上而下地截成兩段。
身上的傷口很快就能復原,雖然會留下丑陋的傷疤,但是並不影響他美美地出現在屏幕上。
所以,他一點都不會害怕。
他緩緩地將掌收握成拳,用力一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