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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爵爺 第四章 彌天大謊(1)

經過連日來的觀察,鐘察海已經對大帳周遭的情形了解得非常清楚、詳盡。

她將眼前具有標志性的山川、湖泊逐一記錄下來,照例交給靜靜爾,「把它帶到費揚古的面前,順便告訴他,我有多麼想念他,多麼想盡快與他重逢——不對,應該說你主要要把我的思念帶給他,順便把這封信丟給他。」

誰理她?靜靜爾只負責把費揚古想知道的帶去,除非費揚古想知道她是不是在思念她。

鐘察海放飛靜靜爾,就在此刻她听到噶爾丹的帳內傳出陣陣爭吵聲——

「兩年了!整整兩年了!阿努……阿努……阿努!阿努!兩年前你就不肯原諒我,現在鐘察海已經回來了,她已經平安無事地回到了我們身邊,你還不肯原諒我嗎?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她是回來了,可你沒有見到她脖子上那道深刻的傷痕嗎?她的脖子被刀劃過,只要再深一點,再深一點點,我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永遠永遠別想再見到我們的女兒。我不敢相信這兩年來,她都經歷了些什麼,我甚至不敢去問她。

「一個女孩子,在戰火連天的大漠上,她會遇到些什麼?她能遇到些什麼?噶爾丹,你想過沒有?你到底想過沒有?如果沒有這些戰爭,如果沒有你連年的征討,如果大漠如京城般祥和平靜,如果我們可以相安無事地共同生活在長生天下,鐘察海……我們的鐘察海就不會禁受這麼多的苦難!所以,噶爾丹,你所做的讓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話未落音,鐘察海便看到阿努夫人沖出了大帳,她們倆的目光撞到了一起,相視一笑之後,鐘察海向阿努夫人伸出了手,沒有任何語言,只是一個緊緊的擁抱——管她們是不是母女呢?這一刻,兩個需要彼此的女人給對方以最寬厚的溫暖。

碧草連天、牧歌悠揚,悠揚的馬頭琴唱著惆悵的歌謠,是誰在吟頌著那遙遠的蒙古長調。她們如同兩個久別重逢的故人並肩坐在草地上,訴說著女人心事。

「鐘察海,你知道,我對著噶爾丹無法保持平靜。」

「是因為我?」

鐘察海不願意成為他們之間的芥蒂,說來好笑,她是要殺噶爾丹以報父仇,現在卻在想著怎麼樣讓她的仇人有幸福的家庭生活,「听著阿媽,這兩年我過得不錯。我經歷了很多事,遇到了很多人,雖然有不好的,可也有很多是值得我一生去回味的。」

天啊,她居然稱呼她「阿媽」,而且還喊得如此順口,真的大大出乎她的意外。大概這兩年費揚古對她的訓練很成功吧!居然讓她全然融入到噶爾丹女兒的身份里。

「不,寶貝,我的鐘察海,我不是因為你才跟噶爾丹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早在兩年前,他帶兵襲殺和碩特部鄂齊爾圖汗部的時候,我和他之間就已經……完了!完了!」

鐘察海不知所以地看著她,阿努頓時想了起來——

「對不起,我忘了,我忘了你因為重傷忘記了從前的很多事,對不起。你不記得了,你忘記了很多事,可是我卻忘不了。和碩特部鄂齊爾圖汗部是我的家,噶爾丹他殺了我阿祖!他殺了我阿祖!

「我阿爸死得早,我是跟著阿祖長大的。當年噶爾丹去和碩特部鄂齊爾圖汗部娶我的時候,是阿祖親自將我送到了他手上,沒想到最後阿祖居然死在噶爾丹手里——他殺了我阿祖!

「噶爾丹他為了擴大他的領地,為了成為這大漠從古至今最偉大的王,他居然連我的阿祖都殺了——這叫我怎麼原諒他?我不能,我不能原諒這個殺了我阿祖的男人,不管我有多麼愛他,我都無法原諒他!

「如果換成你,鐘察海,你可以嗎?如果你愛的男人殺了你的親人,你能原諒他嗎?」

這個問題恐怕只有長生天才知道吧!

鐘察海搖著頭,茫然地四顧相望,「我不知道,阿媽,我不知道。如果我真的很愛很愛那個人,愛到了見不著他就心痛的地步,我想,也許……也許我會試著忘記仇恨。」

如果有一天費揚古傷害了她的親人,她能原諒他,繼續一如既往地愛著他嗎?

天知道!

她忽然開始慶幸自己已經沒有親人可以被他傷害。

鐘察海挽著阿努夫人的手,像一對真母女一般依偎在一起,「阿媽,為什麼要有戰爭?每個部落,每個人都生長在這片草原上,大家毗鄰而居,和和美美不好嗎?」

「這是長生天的願望,可是,你父汗他听不到。」

阿努將鐘察海的頭擁在自己的懷里,親吻著她的額頂,她向她發誓︰「總有一天,長生天會實現我們的期望,總有一天……」

鐘察海合上十指向長生天許願,讓每個部落、每個人都和美地生活在這片草原上吧!讓我們安然地度過這場戰役,讓我平安地回到費揚古身邊。我想念他,我好想好想他,好想窩在他的身邊,好想听到他的聲音,好想和他相守終身。

阿努夫人望著自己的女兒,她隱隱約約覺得兩年後回來的女兒跟從前不同,她的身上有著什麼秘密,或者她的心里還裝著一個男人——只屬于她的男人。

靜靜爾再度落到費揚古的臂膀時,局面全然不同。

費揚古根據鐘察海所描述的大帳周遭景觀確定噶爾丹大軍所在的具體位置——

「是克魯倫河附近。」

「你確定?」

保綬拿著那張紙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甚至對著太陽看了好幾遍。可是他根本看不懂鐘察海讓靜靜爾送回來的那張紙上都寫了些什麼,大概只有費揚古一個人能看懂他們之間的暗語吧!

費揚古收起那張紙,在行軍圖上圈起克魯倫河這個位置,「我很肯定是這里,保綬,我得去面見聖上。」

當晚費揚古便策馬去見康熙爺,他將鐘察海所提供的情況稟告給皇上。康熙對照行軍圖看了整整一個時辰,終于開了聖口︰「費揚古,你肯定鐘察海沒有倒戈?要知道她可是……」

「我以項上人頭擔保,她所提供的一切均是事實。」他太了解她了,以她的個性,若是發覺什麼地方不對勁,絕不會繞彎子,更不會設陷阱打埋伏,她一定會直沖沖地跑來找他清算總賬。

也許那一天,已經離他們不太遠了。

康熙爺思量片刻,做下聖斷︰「朕帶主力直逼克魯倫河,撫遠大將軍費揚古從西面截擊噶爾丹,以防此賊逃竄。」

大戰一觸即發。

幾日之後,噶爾丹的先鋒發現御營黃幄龍 ,探看之後他們驚訝地發現康熙親自帶著清兵主力朝克魯倫河來。

簡直是直奔目標!

茫茫大漠中,康熙竟然如此準確地知道準噶爾部的主力所在,噶爾丹直覺認為大軍中必有奸細。

偏在這個時候有探子向他回報,曾看到一只玉爪玉嘴的海冬青盤旋在大帳周遭,噶爾丹認定此事與一個人月兌不開干系。

「鐘察海,你……隨我來。」

鐘察海不疑有他,跟著噶爾丹便進了大帳,她剛踏進去,忽然噶爾丹舉起刀逼向鐘察海,「說,你是不是康熙派來的奸細?」

「我是你的女兒,鐘察海——你怎麼會懷疑我?」她沒想到這麼快消息就傳開了,噶爾丹這個大漠梟雄果然不是圖有虛名。越是如此,她越要將他制服,以免日後費揚古與他正面交鋒,她怕她男人會吃虧。

費揚古!費揚古!費揚古……

她滿心里只有這三個字,其他的一切再看不到,也不想去看。

傲爾丹所要思考的遠比她多得多——

「我和康熙大戰在即,我失蹤兩年的女兒突然出現,這未免太過巧合。這兩年大漠紛爭,連年戰亂,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可能順利跑回來?而且,因為阿努不希望我們的女兒殺人,所以我的鐘察海只會一點簡單的招式用以防身,根本不會什麼刀法。

「我叫人留意過你,你整日里那把彎刀從不離身,而且刀法精妙,一般的武士根本不是你的對手,是誰教你刀法的,這兩年你都遇到過什麼人,你又為什麼突然在這種時候回來……

「所有的一切我都有疑問,只是因為阿努,因為阿努想再見到我們的鐘察海,所以我才按捺住所有的懷疑,勉強留你在軍中。」

傲爾丹就是噶爾丹,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鐘察海提著笑眼瞅著他,手卻已經攀附上刀柄,「那麼你覺得,我是誰?」

「你是康熙派來的探子!」

傲爾丹大喝一聲,刀已出鞘。鐘察海絲毫不遜色于他,費揚古教她的那些個刀法在此刻已經融進她的骨子里,隨著她的心意齊齊出擊。

一瞬間,大帳內殺氣沖天。

翱翔在高空的靜靜爾感受到主子的殺氣,展翅沖進帳內,突襲噶爾丹。

傲爾丹根本沒料到會遭受這畜生的襲擊,心中大怒,手下再不留情,掉轉刀鋒就準備先殺靜靜爾。

靜靜爾是費揚古留給她的,在鐘察海的心中,它和費揚古一樣,她決不會叫它受半分傷害。鐘察海舉起自己的圓月彎刀趁著靜靜爾攻擊噶爾丹的空隙刺將進去……

「住手,他是你父汗啊!」

突然沖進來的阿努站在噶爾丹與鐘察海的中間,她慢了一步,鐘察海的刀尖已經沒入噶爾丹的胸膛,她只要再用一絲氣力,他必死無疑。

望著他胸口不斷涌出來的鮮血,鐘察海的腦子里想的只有一個——只要再刺進去一點,只要再刺進去一點,噶爾丹便死定了。失去噶爾丹,群龍無首的準噶爾部根本不是費揚古的對手。很快他就會大獲全勝,她便能跟著他回京城了。然後,康熙皇帝陛下會給他們主持大婚——她會成為他的福晉,他會成為她的男人。

握著刀,她滿腦子想的都只是她幸福的將來,她絲毫不知道她的痛苦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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