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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爵爺 第二章 親征噶爾丹(1)

月已當空,費揚古手中的彎刀仍不停歇。他一遍遍練著刀法,只圖有朝一日能一展所長,報效皇上,以慰姐姐孝獻皇後在天之靈。

刀鋒凌厲間忽听身後傳來瑣碎的腳步聲,費揚古刀勢逆轉,朝來者呼嘯而去。

「是你?」見是鐘察海,他利落地收起彎刀,卻不忘叮囑,「漠南沒告訴你嗎?我練武的時候,除了皇上派來的人,其余任何人不得靠近。」

「漠南有說,漠南還說不僅是爵爺練武的時候,還有看書的時候,擬折子的時候,研習兵法的時候,練字的時候,與人談事的時候,等等等等亂七八糟的時候都不準人靠近。」

他有這麼多規矩嗎?連他自己听得都亂,只好回她一句︰「那你還倉促跑過來?」

鐘察海沖他扮鬼臉,「可除卻那麼多時候,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時候可以見你——謝謝你的那碗粥,好好吃哦!」能不好吃嗎?那可是皇上賞賜的珍品。

「你喜歡就好,我命廚子試著做做看。可煮粥的那些食材不太容易找全,味道可能不比宮里出來的那種,你隨便嘗嘗。還有什麼喜歡的,直接同漠南說,讓她吩咐廚子去做好了。還有……」

「還有,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的話被她堵在嘴邊,他不知道大漠來的女子竟爽朗到這種地步,隨隨便便就問男人怎麼對自己這麼好。

他倒也準備好了合適的措辭,「你是皇上的上賓,如今又獨自住在京城里,我自然要對你照顧有嘉。」

「只是這個原因?」她不肯放棄,「若是因為皇帝,你大可以將我安置妥當便罷了,又怎麼會將皇上賞賜的獨一份的東西送給我呢?又為什麼要關心我住得舒不舒服,吃得慣不慣,甚至過得開不開心呢?」

因為你將來的身份是噶爾丹的女兒鐘察海,你將為我大軍探出噶爾丹的主力,你將為我大清的勝利付出你最寶貴的東西——有時候感情也是一種交換,這是皇上對他的告誡,他時刻不敢忘記。

然這些,他終是不能同她說的。

他唯有默默地提起彎刀,繼續習武。

她卻仍不肯作罷,站在他的身後,她將痴纏二字發揮得淋灕盡致,「教我刀法好不好?有朝一日我定要手刃殺父仇人。」

費揚古停了所有的動作,深邃的眼神回望著她,久久之後他輕啟唇角,仍是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你或許……或許並不想學武藝,並不想某一天發現自己成了一個殺手。」

「你是在為我擔心?擔心我雙手染血,此生再不同從前?」鐘察海輕笑出聲,為了他對她的那份擔憂,「我不會成為殺手的,我更不會隨意殺人。我要殺的那個人是我的殺父仇人,我要做的是為我整個和碩特部鄂齊爾圖部復仇。就算要我在噶爾丹身上捅一千一萬刀,我也絕不會手軟,更不會後悔。」她在說出這話之前便已打定了主意,「明天午後我會在這里等,若你肯教我,就請你那時站在這里。」

丟下話她轉身便走,害怕听到他的任何拒絕。

鐘察海已經盤算好了,反正費揚古每天午後都會練武,就算不想教她,也當出現才是。等他一出現,她就賴上他——就這麼定了。

聰明吧?

定不定真的輪不到她說話。

費揚古打定主意今兒午後就是不練刀法,改在書房里閑閑地看書品茶,事態完全出乎鐘察海意料。

就這樣熬過一夜,天未明,費揚古照例是要換上朝服上早朝的。出了堂屋,迎頭便看見黑蒙蒙的院子里杵著個身影。

只是一眼,他便認出她來——她不會自昨日午後就一直站在那里等他到現在吧?

想跟他比堅忍?

她找錯敵手了。

沒有任何人比自小深得後宮種種的他更具堅忍的品性。

費揚古鑽進轎子,指使小廝起轎,他是眼不見為淨。

他以為自己很快會因繁雜的政務忘記站在院中一夜未歸的倔強女子,就好似他以為站了一夜的大漠女子會認輸放棄。

到底只是他以為。

下了朝,他丟下政事不理,放下轎子不坐,抓了匹馬便匆匆跑回爵爺府,他希望站在院央的那個人已經服輸。

可是,可是心底又有一點點的期望,期望能看到比他更頑固的堅忍。

結局是,他如願以償。

鐘察海直挺挺地站在院中,如一棵不老青松,任旁邊的漠南和大管事如何勸解,她也不肯回房歇息。

直到他的出現。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她的嘴角掛著深刻的勝利之笑,臉上卻是驅不散的疲憊。

如果她以為這樣做就會逼他就範,她就大錯特錯了。費揚古不動聲色地盯著她,丟下的卻是不冷不熱的回答︰「我不會教任何人刀法,不過也不會讓你獨霸著這麼大的習武之地。你若是想學,就在一旁偷師吧!」

「好啊!」鐘察海對自己的領悟力有絕對的信心,她那天偷瞟他的那幾招已經爛熟于胸了,隨便使使就有五成的功力。

費揚古見她仍站著不動不挪,不知道她又想耍什麼把戲,「既然我們之間已經達成協議,你還杵在這里做什麼?我又沒罰你站。」

「不是啊!」她心虛地笑著,張了張口到底沒發出聲音來。

難得看到鐘察海也會露出那種虛虛的笑容,費揚古雙臂環抱,氣定神閑地瞅著她,只待下文。

「我……我的腿麻了,邁……邁不開步子,你可不可以……幫……幫幫我?」

她抱歉的表情換來費揚古朗聲大笑,「我以為大漠女子什麼都應付得了,不需要任何幫助呢!」

他這是在取笑她嗎?鐘察海鼓起腮幫子,努力想邁開腿往房里去。可稍一挪動,整條腿就好似不是自己的,竟有千斤來重。再瞧瞧周遭,那麼多雙眼楮盯著看著,這回她真是糗大了。

怎麼辦?難道要她爬回房去?

她正處窘境,有一雙堅實的手臂將她攔腰抱起。失去平衡的鐘察海本能地伸出手環住他的頸項,再睜開眼,他的臉近在咫尺,他闊步往她的房里走去,而她整個人正陷在他溫暖的懷里——沒有什麼比那里更安全了。

知道周遭全是閑雜人等在看戲,鐘察海羞得將整張臉埋在他的懷里,只敢偷偷地打量他的表情。他不覺得他們現在的姿勢有點……有點難看嗎?

應該不覺得吧,他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呢!

鐘察海終于明白京城的女子為什麼那麼容易羞羞臉了,原來是她們中意的男人總愛制造意外的溫暖啊!

那日之後,偷師的人得到了一把圓月彎刀,與自家師傅手里的那把如出一轍;那日之後,偷師的人武藝日漸精進,很快便有了一流的身手;那日之後,偷師的人不知道,圍繞她的一項計劃早已悄悄鋪開……

兩年後的一夜,康熙爺親臨董鄂爵爺府。

康熙爺先是在費揚古的陪同下在院子里逛了一番,這才不緊不慢地進了廳堂,「你這宅院也住了好些年了吧?朕記得小時候還跟隨孝獻皇後來這里玩過,你阿瑪時有個老廚子做了一手地道的江南小菜,那味道才是真絕呢!朕在宮里這些年,南邊的供奉倒是不少,可再吃不出那個味來。」

費揚古知道皇上是在念舊,便道︰「那老廚子確是不在了,不過他孫子還留在臣府里。主子要是不嫌棄,臣叫他弄了些小菜來,請主子嘗嘗還是不是那個味道。」

康熙爺搖了搖頭,斷然拒絕了他的好意︰「雖說是祖孫,可到底不是同一個人,手藝自然也不相同。不試了,破壞了朕的記憶反倒是不妙了。」

「是這麼個理兒。」

費揚古請皇上上座,自己立于一旁。康熙爺見了,命隨侍的公公取了凳子來請他坐下。這邊廂剛定,那邊廂府里的奴婢奉了茶上來。費揚古一眼望過去,瞬間便呆了。

那奉茶上來的不是一般的奴婢,而是鐘察海。

他不住地沖她使眼色,要她快點退下,莫要亂了規矩。鐘察海完全不理會他的意思,直愣愣地捧著茶便上來了。

照規矩,皇上近身的公公是要接過茶,再轉遞給皇上的。鐘察海再次讓眾人張大嘴巴,在離皇上還有十步遠的地方,她便捧著茶開了口︰「您就是康熙皇帝陛下啊!」

「放肆!」不等皇上身邊的公公發話,費揚古已是按捺不住,急著想將她揪出去。

倒是康熙爺見這女子小小年紀,面聖竟毫無膽怯之意,有點好奇地留下了她,「不礙的,近前回話——你是這府里的?」

「也算是吧!」她住在這府里,算不算是這府里的?

怕皇上再誤會下去,也怕她惹出更大的亂子來,費揚古代她作答︰「皇上,她不是我府里的奴婢,她是……她是臣從大漠帶回的和碩特部鄂齊爾圖部的遺孤。」

康熙爺頓時心領神會,「她是……」

「我不記得自己本來叫什麼名字了,我也不想再記起來,我只知道我將要成為噶爾丹的女兒——鐘察海。」

為了日後的大計得以成功,這兩年來她就是噶爾丹的女兒鐘察海——不過說來奇怪,她對這個仇人女兒的名字不僅不討厭,還挺喜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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