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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情記 第6章(1)

葉官兒這一唱,就再沒有停下來。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洛神的風姿全在那一唱中展現。不知是哪個風雅的公子痴迷嘆息吟詠的詩句被人們競相傳誦了起來。

那日的一唱,迷住了台下所有的人,所有在場的人都深深為之震撼。

見過她的戲的人都承認,除了這句詩,再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形容這個女子,這般的神采,怕也只有神女才會擁有。

沒有人不被她唱腔中的情所動,沒有人不被她曼妙的身姿所惑,這樣的女子,如洛水之神一樣美麗的女子。

從此,她被人稱作,天才伶人——洛神女。

無論是清純的閨中少女,還是帶著輕愁的美麗少婦,還是可愛逗人的頑皮丫頭,她的戲讓人們如同看到了自己心中所想象的戲中人,一個個活生生的形象被她完美演繹出來,無人不承認,如果那些人物是真正存在,那必定就如她所演的那般。

美麗絕倫的洛神女,神秘莫測的洛神女。

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哪里,也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只知道,一年當中,她總會在白家戲館唱上幾場,有時是白家的應城總館,有時是別的城的分館,但至多也不過十場。

無論身份如何尊貴,她從來不接受戲後的宴請,無論出多高的酬勞,也從不在白家戲館之外的地方唱戲,甚至沒人知道她下了戲的真正模樣,但這樣的她卻真真正正地紅了起來,紅遍大江南北,紅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曾經看過洛神女唱戲的人都贊嘆,愛戲之人沒有看過洛神女的戲,可謂終生的遺憾。

如同真正的洛水之神,如夢如幻,絕美無雙,卻又無人可以真正窺見其面。

白家戲館門前的茶水鋪子里坐著滿滿的人,熱鬧得像是戲館門前正在演著大戲一樣,甚至連路邊所有不太礙事的角落里也三三兩兩地站著人。

在眾人熱切的注視下,戲館的偏門輕輕打開,里面走出的小伙計見到門前這樣大的場面倒是沒有半分驚訝的表情,反倒是聚集在門前的人看到小伙計出來開始騷動起來。

小伙計視若無睹地走到告示板前,利落地爬上梯子,與一起出來的另一個小伙計合力,將一張大大的布告貼在了板上,人還沒下了梯子,身後早就已經迫不急待的人群就在看到了上面的內容後,轉瞬間都沒了蹤影。

輕輕吁了口氣,小伙計爬下梯子,心中十分慶幸東家改了戲名與主唱的位置,原本都是寫在中間的正下方的,但上次因為這些人急著看,居然沒等他下梯子就蜂擁而上,害得他被擠下了梯子,要不是他手腳利落跑得快,非被踩死不成。

幸虧東家知道了這件事以後,下命以後都將字統一寫到右側,這樣他就算站在梯子上也不會妨礙他們看告示,要不他還真是不敢再接這貼告示的差事了。失職事小,性命事大啊,他可還沒娶老婆呢。

「掌櫃的,洛神女要上戲了。」一直守在白家戲館門外的少年看到新貼出來的告示,臉上一片狂喜,立刻飛奔到不遠處的店鋪告訴掌櫃這個好消息,跑到門前時,險險撞上了剛剛要走出店子的一名女子,顧不得道歉,少年半轉了個身,奔進店子大叫了起來。自從上次錯過了洛神女的戲,老爺特意讓掌櫃的派了專人守在戲館門前,就只等這神秘莫測的洛神女再度上台呢。他每到貼告示的時候都會被派去守在戲館門前,已經好幾個月了,總算讓他等到了。

「洛神女要上戲了?真的嗎,快,快去給老爺買票,這次定要搶到。」掌櫃的見到少年這樣莽撞本欲斥責,卻在听到他帶來的消息後也是一臉的狂喜,也顧不得罵人了,拿了銀子給小伙計,伸手揮著催他趕快去買票。

這白家戲館一票難求是出了名的,本來光是達官顯貴都應付不過來的,還好白家戲館除了為權貴們留了一部分的特權票外,還設了一些平民票,不光票價較為便宜,而且一視同仁,先到先得,否則,他們這些平民還真是沒有福氣听到白家戲館的戲了,更不用說那個天才女伶洛神女的戲。她可是難得唱一場的,而且還不一定在哪個分館。

曾有痴心的富商戲迷為了听她的戲在所有城都安插了人去守著,一年也只是看上了五場,有時是知道了消息搶不到票,有時是搶到了票卻離得太遠無法及時趕到,所以一般人一年能看上一兩場洛神女的戲已經是極大的幸運了。

門口的女子看著臉上滿是期待的掌櫃,又轉頭看向一路雀躍急奔的少年背影,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目光難解,靜默不語。

倒是終于回過神的掌櫃看到女子還站在門前,不由回想起剛剛的場景,老臉一紅,光顧著高興了,失態不說,還讓客人看到,實在是丟臉啊。

「姑娘,沒撞到您吧。小子莽撞,望姑娘見諒。」掌櫃快步走到近前,滿臉愧色的道歉。

「沒事。」女子聞言回過神來,見到掌櫃的一臉的愧色,擺了擺手,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轉身離開了店子。

她走下台階,繼續慢慢向前走,一路上看到不少急急奔跑著的人從身邊擦身而過,女子索性走到了路邊站立不動,看著不遠處戲館蜂擁而上搶票的人們,她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女子低著頭,慢慢地朝前走,身邊還不時會有人匆匆地跑過去,她不為所動,對于那邊的熱鬧似乎並沒有什麼感覺。

「葉姑娘回來啦!」門口的守衛看到她,迎了過來,親切地招呼著。

「回來了。」她見到守門人,臉上亦浮起淡淡的笑容回應。

走進大門,一路與下人們打著招呼,她臉上的笑容一直溫溫和和的。

「管家好。」見到管家正迎面走來,她行了個規規矩矩的禮。

「葉丫頭,三爺叫你回來了去找他一下。」見到她行禮,白家管笑著點了點頭,這個丫頭還是這樣乖巧,不管外邊如何,在家里卻還是安安分分,沒有半分驕傲,雖然三爺的決定一度讓他有些不放心,但這麼多年看下來,這個丫頭倒是半分沒有變,依舊溫順乖巧。

「是,我這就過去。」葉官兒笑著點了點頭應下,再度行了個禮,轉身朝著三爺的園子走去。

輕輕敲了敲書房的門,听到里面低低的回應,葉官兒推開門走進書房。

桌後那人低著頭,不知正在看著什麼,听到有人進來,也只是招了招手,雖然她沒有出聲,但他這個樣子似乎已經知道了進來的是什麼人。

輕輕走到桌前,她垂下眼,看到桌上成堆的文件,依舊並不出聲。

「小葉子,過來。」听到人到了跟前,卻並沒有動靜,他抬起頭,看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垂著眼簾低頭站在桌前,情緒極度低落的氣息彌漫全身。

白雲月見狀,露出略帶些無奈的寵溺笑容,略一欠身,拉住她的手,將她拽到身側,見她雖溫順任他拉著,卻垂著頭躲著他的視線,依舊並不開口。

「見到師傅了?」低下頭,他繼續看著文件,似是無意地隨口問道。

「嗯。」乖乖地立在白雲月身側,葉官兒玩著手指,听到問話,低低地應了一聲。

「師傅還好嗎?」

「好。」見他一直低著頭,口中狀似隨口地閑話家常,她也隨口回應著,目光開始無意識地四處漂移,從他的側臉掃向他手中的文件,又順著他的手指看到桌子,直到掃見一邊的硯已經有些干了,她的目光終于定了下來,伸手挽起衣袖,輕輕幫他研起墨來。

這個人經常這樣,叫她來並不說什麼事情,或者交待她做事,常常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話家常。她早已經習慣了他這個樣子,所以也不急著問他叫她來有什麼事。

近幾年,她已經從收拾書房的近身丫頭升級為了貼身丫頭,雖然說是貼身丫頭,但其實大多的事情都是書音在做。

她不上戲,也不練功的時候,最多就是這樣陪著他看書,看文件,就連研墨這種事,都是她後來自己去主動做的,若是她不動,這個人居然會去自己親自研墨,卻並不吩咐她這個丫頭做事。有時她都會忍不住想,難道他真的只是找她來聊天的不成?明明桌上需要處理的文件已經堆積如山了。

「不開心?」看完手中的文件,白雲月抬起頭,看著她安靜的側面只是聲音溫柔地輕輕笑問著。這個孩子從來都是這樣,就像一只天性敏感的小貓,心里不開心也不說,問的話更不會說,越是急著接近她,越會換來她的防備,最好的辦法就是呆在這里,等著她自己主動靠近。

「沒有。」微微側開臉躲開他的目光,葉官兒輕輕抿起唇,心底有些無奈,又有微微的不悅,她什麼也沒有說,甚至他一直低著頭,都沒有看她的臉,卻能清楚知道她的心情並不太好。

師傅常常帶著班子去分館唱,這次走得格外的久,她已經有半年沒見過師傅了,听三爺說他今兒個回應城,她便告了假,去見了見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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