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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情記 第4章(2)

「三爺慢走!」恭敬目送白雲月離開院子,白管家收回目光,見葉官兒還呆呆地站在門前,想起三爺走前的話,白管家也不由輕輕笑了出來。

這個孩子還真是容易讓人不由自主地就喜歡上了。

雖然,白家的主人都十分和善可親,是少有的好主子,但那樣高貴的一家人,再如何的善良溫柔,卻還是總會在不知不覺間與人有那麼點距離,不光是因為武人的直覺,身為白家人,他明白主人們不輕易與人親近的原因,三爺三番四次主動踫這個孩子,在他看來,已經是超出了他可以理解的範圍。

但,因為她是葉官兒,所以又並不會讓人覺得十分意外,這個乖巧的孩子,身上有種天生的溫柔可愛,會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安心親近。

三爺走前說的是什麼來著?乖乖的嗎?

就他這一個月的觀察看來,這個孩子已經夠乖了,若這個樣子還需要再乖些,他真不知要拿她如何是好了。

心中七七八八地亂想著,白管家唇邊不由自主地勾起一個笑容。

不過,听著三爺那語氣倒不一定是真的要她乖乖地叮囑,反倒像是個貓兒的主人,出門前,總要模一模自家的小貓兒,說一句「要乖乖的啊」,只是習慣性的親昵話罷了,其實倒也並不是真心希望她乖乖的,但這個孩子似乎被他所說的話困惑到了,那個表情,還真是像一只迷路的小貓兒。

「葉丫頭,過來。」白管家招呼了一聲,見葉官兒聞聲回過頭,唇上浮起淡淡的一笑,輕輕點了點頭,安靜地走到了他的身邊,那麼溫順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心里軟軟的,不由想要嘆息。

耳邊幽幽地傳來幾聲輕嘆,接下來就是一道悠長的清嗓,綿綿的歌聲緩緩傳進屋里。

「又在唱了。」書音正端著茶送進門,聞聲人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腳,下意識地看向窗外,有些不滿地低低嘟囔了一聲。

這個女鬼還真的每晚都要唱上一段。听說月前府里曾請了個戲班子來唱過一場堂會,打那以後,就每晚都能听到這個「鬼唱」了。下人們都傳是說那個班子里不干淨,才會帶到了咱們府里。

一開始他還真的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還惹得那幾個臭丫頭一番嘲笑,他還道是那幾個丫頭幾天不見長了膽子,但真听了這所謂的「鬼唱」後他就明白了。

且不說「她」唱得那樣好听,讓人忘記了害怕。

他書音可是從小苞著三爺,大大小小的戲不知听了多少,從不知名的小戲子,到天下聞名的紅角兒,不說部部戲都倒背如流,卻過耳便能數出自哪個段子的。這個「鬼」唱的,哪里是什麼怨情不散嘛,分明是個小戲子挑著不同的段子在練嗓子。這句句都是戲詞,他一听就知道了,像今天唱的明明就是三娘教子,居然傳成了女子為情所困,而且戀的還是他們家三爺,真是莫名其妙。

而且外面還傳得風風火火,說什麼白家的僕從嚇得都不敢在晚上出門了,他剛剛明明還看到廚房聚著一屋子的丫頭婆子興高采烈地準備著茶水點心,就等著好戲開場呢。

雖說白家有人這麼會唱戲出乎他的意料,至少他書音從小就長在這,從來沒听說過哪個有這個本事。

晚飯時听廚房的玉丫頭說家里確實來了個小戲子,而且被分到了三爺的書房,因為年關時隨三爺外出辦事沒有在家過年,一回來他就被強制著放了幾天的假去陪老娘,今兒個才回來,這個丫頭還沒有見到,不過倒也正應了他猜測,這所謂的「鬼唱」肯定應就是那個小戲子搞的鬼。

將茶杯放到桌上,書音退到一邊,撇了撇嘴。

三爺喜歡「女鬼」的戲。

別的不說,憑他書音對主子的了解,他家三爺听到好戲的表情,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三爺听得很開心。

書音轉頭看向窗外,明月高懸,但春寒料峭,為了听這個「鬼唱」,三爺連窗都不讓他關,真是冷得要命,那個小戲子倒也真有興致,這麼冷的天,還在外面唱個沒完,害他也要跟著受凍。

哼,小戲子,這個賬他書音記下了,有膽在白家裝神弄鬼,看明天怎麼收拾你。

太陽還沒升起,天色雖尚早,書房里面已經有了早起的鳥兒。

「書音……」桌邊低頭看著冊子的男人輕輕喚了一聲,一手向側邊抬起,一手仍然在冊子上勾畫著什麼。

抬了半天,手上依舊空空,男人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看向他的小書童。

小書童書音正盯著門,盯得聚精會神,盯到就連他的主子叫了半天,書音依舊沒有听到,只是一心地看著門。

「書音,書音……」白雲月又叫了幾聲,見自己的童兒如同入了魔一樣盯著門,對于他的呼喚完全沒有反應,有些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心中更加疑惑,至少在他看來,門還是那個門,也沒見哪里長了花啊?

這個孩子不知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好笑地搖了搖頭,白雲月起身自己伸手拿過一邊桌上的冊子,不再理會兀自出神的小童兒繼續批閱了起來。

雙手抱在胸前,書音緊緊盯著門,生怕有什麼遺漏。

門外隱約響起了輕巧的腳步聲,書音側耳听了一下,眼楮頓時亮了起來,身子不由向前傾了傾,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似的,抱臂的手不由輕輕抓緊衣服。

門在書音熱情的目光下緩緩開啟,書音興奮的表情一僵,下意識地張了張嘴,目光的焦點有些僵硬地向下移了移,瞪著門口那人小小單薄的身影皺起了眉。

這個孩子雖然確實沒有見過,但這樣子實在……

書音放下手臂,抬步走上前,門口站著的人似也被他氣勢洶洶的模樣嚇了一跳,有些茫然地看著書音越走越近。

「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小戲子?」書音走到門前,低下頭看著依舊站在門外發呆的小丫頭,口氣是十分的懷疑。

「是。」見書音走到面前,葉官兒下意識地退了半步,輕輕點了點頭,目光輕輕地半垂著,溫順地回答。

「最近,就你一個戲子進府嗎?」書音虎著臉低聲質問,故意壓低的嗓音乍一听起來倒真是頗有幾分威嚴。

走近之後,兩人站在一起對比後身高差距更加明顯,書音臉色未變,心里卻不由咋了下舌,這個丫頭也太矮了吧?看她這個單薄的小模樣有十歲?十二?

「是。」

「不會吧?」書音口中下意識地喃喃自語,眉頭不由皺得更緊,這個丫頭的聲音太女敕了,在他听著感覺那個戲子怎麼最少也應十七八歲了,那個聲音絕對是成年的女子才對,這個丫頭的聲音太女敕,怎麼可能唱得出來那樣的戲?

如果不是她,那這戲……忍不住再往下想了想,書音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臉上不由帶了幾分驚恐的神情,如果不是這個小戲子在搞鬼,難道真的是「鬼唱」。

半天听不到聲響,白雲月忍不住抬起頭,看到兩人僵在門前,誰也不說話,只是呆呆地互瞪著,而且書音的表情還那樣好笑,忍不住無奈地搖了搖頭。雖不知他的童兒在搞什麼鬼,但也實在懶得去管他。只是可憐那個孩子,卻是一頭霧水地被堵在門口,臉上的表情有幾分茫然,又有幾分疑惑,又有幾分戒備,倒像是貓兒狗兒狹路相逢,互不相讓卻又對彼此有些懼怕,這情景實在是好笑得不得了,但總不能就讓他們這樣僵在門前。

「小葉子進來。」他笑著開口打破兩人的僵局,伸手招呼小丫頭進門。

听到那個溫和的聲音,葉官兒抬起了眼,半側過身微微探頭望過去,透過書音的身子與門的縫隙,看到了那個正坐在桌後招呼著她的人。

有些猶豫地轉眼看了看依舊站在房門正中間的書音,葉官兒微微垂下眼,突然靈巧地一側身,端著清潔用的木盆,輕松鑽過了書音與門間窄窄的縫隙。

「過來。」見孩子進了門,抱著木盆停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不再前進,白雲月繼續叫,眼中滿是笑意,剛剛這孩子那輕巧的一鑽,可真是好看得很,動作流暢又輕盈,像極了一只輕巧的貓兒。那麼小的縫隙,她還端著盆,居然沒有半分阻礙一般,讓他這個習武之人也忍不住要為她的靈巧暗叫一聲好,不愧是戲子出身,這身段練得可真好,不知當真上了台,這個丫頭的演起戲來會是怎樣的好看?

「來打掃?」伸手拉她到身邊,輕輕撫過下孩子的頭頂,她梳的是小丫頭最常見的雙環髻。原本是見慣的了才對,但是不知為什麼,看到她梳起來,他就會忍不住想笑,別的丫頭梳起來都沒感覺,單只有這個丫頭,他卻覺得那兩個環越看越像是兩只小小的耳朵,可愛得緊。他忍不住又輕輕地笑了出來,手上又忍不住多模了幾下。

「是。」抱著木盆,葉官兒乖乖站在他身邊,對于頭上的毛手似是沒有知覺一般,溫順地回應著,這幾天她每日來打掃書房都會踫到他,每次都會被他這樣模上幾下。雖然開始並不習慣,但她感覺得出來,這個人並沒有惡意,反而這個動作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懷念,也就隨他去了。

微微低垂著眼簾,目光有些游離地看著他衣袖上的繡花紋路,心里模糊地想著,這個人,還真是很愛笑。

「放下吧,怪沉的。」他說一句,她動一下,看著她溫順听話的模樣,白雲月心中不由嘆了口氣,這個孩子這個漫不經心的模樣雖也可愛,但卻有些不對勁。

雖然那日與這個孩子相處時間不長,但總感覺這個孩子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這樣溫順,這樣安靜,這樣乖乖地讓他撫模,像只溫順的乖貓兒,卻更像是生了病,乖乖的卻沒有精神。

這樣的她,帶著幾分無奈,幾分沒落,甚至有幾分認命,盡避平和卻帶著淡淡的傷。

這樣的乖巧,讓人忍不住有些心疼。他止住笑,目光溫柔地看著她平靜的臉,明明是一副溫順平和的表情,但那微微顫動的睫毛卻隱隱透露了她的不安。

「咱們去看戲。」白雲月淡淡的一句話卻讓屋里另外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看著兩人吃驚的表情,他露出一個略帶些頑皮的笑容,拉起葉官兒的手,一路開心地低低笑著走出房門。

「三爺,等等我啊。」從一大早就處在震驚中,書音突然發現兩人居然就這樣手牽著手走過他的身邊,然後毫不猶豫地越走越遠,一種被排除在外的不滿的情緒涌上心頭,再也顧不得那詭異的鬼唱,也顧不得三爺完全不同平日的言行,書音委屈地一路叫著追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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