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情鎖未央 第五章 何當重相見 樽酒慰離顏(1)

因為是周末,下班比較早,全公司的人幾乎都走了,而未央還在磨磨蹭蹭的,李玲臨走前問道︰「怎麼還不走?」

未央含糊應道︰「呃,你先走,我還有些事要做。」

最後辦公室空蕩蕩的只剩她一個人坐在那里發呆,看窗外的開始天色一分一分暗下來,終于還是走了出去,電梯卻在這時發生故障,未央只好轉而走樓梯,幸而辦公室在八樓,不高。

樓梯間的電燈昏暗,未央挨挨蹭蹭地一步一步拾級而下,也許是太久沒走樓梯的緣故,總覺得這樓梯特別的長,空曠的樓梯間,只回蕩著她的腳步聲,未央沿著樓梯扶手一圈一圈轉下去,像身處一個深深的漩渦,會慢慢地將人卷進去,淹沒。

未央站在一樓向上望,看一圈一圈螺旋形的樓梯,遙遠而朦朧,其實她才剛從上面下來的,只不過是一個轉身的距離,可是為什麼她已經覺得遙不可及了?

步出公司大門,在黃昏迷離的暮色里,駱毅的車早等在那里了。

周末的黃昏,車流滾滾,駱毅的車停在了一間名衣飾店前。

駱毅將車子熄火,淡淡地道︰「進去換套衣服吧。」

店里幾乎沒人,只有幽暗的香水味道與輕柔的音樂,店員都是非常年輕美麗的小姐,笑容殷勤,大概是跟駱毅非常熟的緣故,未央听見她們喚他「駱少」。

衣服是駱毅為她選的,那是一襲水藍色的晚禮服,如流水般凝潤柔滑的一道瀑輕輕地傾瀉在她眼前,像一道藍色的月光,炫目卻柔美,未央只管望著那襲晚禮服發怔,有好一會兒緩不過神起來。

她伸出手輕輕撫模著。

那是真絲,未央知道。

未央的家鄉是全國著名的絲綢之鄉,在那里,幾乎每一位成年女性都是養蠶能手,她也知道真絲的高貴典雅是用怎樣細致的一道道工序換來的……真絲有吸光的性能,看上去順滑不起鏡面,光澤幽雅柔和,呈珍珠光亮,手感柔和飄逸,純度越高、密度越大的絲綢手感也越好,披在人身上,那簡直是人的第二層皮膚!未央記得她小時候曾經夢想著有一套真絲的連衣裙,但是她的夢想一直沒能實現,因為那實在太昂貴了,對普通的平民百姓來說,穿真絲是一種奢侈的罪過。

未央從試衣間出來,駱毅正坐在店堂的真皮沙發上看雜志,听到衣聲窸窣才抬起頭來,眼底閃過一道亮光。

她的長發綰起在腦後,她的臉在柔和的光線下,柔美得不可思議,越發顯得她的翦水雙瞳,烏黑發亮,倒映著他的身影,水藍色的晚禮服,輕柔飄逸地裹住她的身子,簡潔流暢的款色,精細絕美的衣料,無可挑剔的做工與裁剪……一切都幾乎臻于完美,只是脖子那里顯得空空的,露著精致的鎖骨。

駱毅放下雜志站起來,微笑著對她伸出手道︰「我們走吧。」

未央伸出手輕輕挽住他的,腳下踩著尖而細的高跟鞋,鞋跟比她以往穿的都高,每走一步都有搖搖欲墜的感覺,所以她走得很小心,駱毅也放慢了腳步,遷就著她緩慢的步伐。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長街兩側華燈初上,未央本以為駱毅會帶她去某間酒店參加宴會,然而銀色的帕加尼卻往半山的華宅駛去,夜色溫柔,一抹縴細的月影兒在薄薄的雲層里若隱若現,樹影幢幢,寂靜的柏油山道兩旁亦是燈火璀璨,仿若一顆顆明珠,沿著蜿蜒的大路而上,無窮無盡。

車內暖氣很足,即使在這樣冰寒的冬夜里只穿著薄薄的晚禮服亦不覺得冷。

駱毅的手中的方向盤一轉,緩緩駛進了另外一條稍窄的山道,未央這才發覺在樹影的掩映下,原來路中有路,路旁的燈光微弱了一點,像迷宮一般,車子轉過一道又一道幽深的弧形車道,才隱約看見林盡頭透著明亮的燈火,車子一直向前駛去,視線漸漸開闊,隨著銀色的雕花大鐵門緩緩打開,便出現花木扶疏的深深庭院。

銀色的帕加尼停在一棟如同城堡般華麗而燈火輝煌的大宅前,駱毅手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純黑色的鵝絨面錦盒,打開,竟是一條鑽石項鏈,璀璨而琉璃,在斜映進車內昏暗的月色下流光異彩。

駱毅拿起項鏈,道︰「你的脖子有點空,帶上它吧。」

未央瞪著那條項鏈發怔,而駱毅已經動手為她戴上,他鼻息微微吹拂著她頸項的碎發,帶著淡淡的煙草氣息與薄荷的清涼,未央的心跳莫名地急促起來。

他的手指微涼,偶爾踫觸到她光果的肩膀,未央如木偶般坐在那里,背脊僵硬,一動也不敢動,駱毅專注地扣著項鏈的扣子,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她的身上有著清新淡雅的幽香,不是香水的味道,那是屬于她的,特有的味道,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久久舍不得離開,駱毅一直記得,她小巧的耳廓猶如潔白的貝殼,耳垂如珍珠般光潔圓潤。

他的氣息籠罩著她,久久沒有移開,未央忍不住開口問道︰「呃……好了沒有?」

駱毅的手終于離開了她的頸項,道︰「嗯,好了。」

他的氣息漸漸淡了,淡了……

月色幽暗,他的臉一半隱在陰影里,一半淡在迷蒙的月色中,眉與眼朦朧未明,未央莫名地傷感起來,他打開車門,便有輕柔的音樂如水般緩緩流入耳際。

未央看著脖子上璀璨琉璃的鑽石項鏈,不禁怯怯地問道︰「駱毅……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宴會嗎?」

駱毅的語氣輕描淡寫︰「別緊張,這只不過是一個家族聚會,放心吧。」

家族聚會?那她來干什麼?家族聚會需要帶女伴的嗎?她以為他不過是要帶她去參加普通的商業宴會。正在她胡思亂想的空擋,駱毅已經下車為她打開了車門,抬眼看著眼前燈火輝煌的華宅,她忽然有種恨不得奪門而逃的沖動!

駱毅微微彎下腰向她伸出手,道︰「走吧。」

未央抬眼看他,他的臉背著光,已經完全看不分明了,而他身後燈火璀璨的城堡,如同海市蜃樓般盛放在暗夜里,如夢似幻,淒美而恐怖,仿佛一眨眼,便會消失無蹤。

城堡最終沒有消失,未央看著眼前那雙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地將自己的手放進了他的手心,他的手指慢慢合攏,完全包圍了她的,微燙的肌膚觸感,一點一點地沁進了她的心里面,她的心,抑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駱毅忽然停住腳步,道︰「你覺得冷嗎?未央。」

未央怔了下,然後搖頭,輕輕吐出一個字︰「不。」

駱毅握緊她的手,道︰「可是你在發抖。」

「是嗎?」

大廳內,精致的水晶吊燈晶瑩剔透,光芒流轉,夜,原來可以,亮白如晝。

樂曲悠揚,柔軟的地毯,落腳無聲,抬眼望去,滿場賓客,衣香鬢影,神態優雅,輕言細語,設計精致的壁爐,竟還生了火。未央挽著駱毅的手臂走進去,未央立刻感覺到,仿佛千萬道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眾人紛紛對駱毅含笑點頭,駱毅亦是微笑頷首。

人很多,未央踩著柔軟的地毯,站在深似海的大廳,卻只覺得空洞,華麗得空洞。

駱毅隨手從身旁侍者的托盤里拿起兩杯飲料,遞了一杯給未央,未央猶豫了下,最後接過。

駱毅道︰「這水果酒果汁含量極高,酒精濃度極微,放心吧。」

小巧而造型精美的高腳水晶杯,倒映著濃稠的葡萄紫汁液,甜美的水果氣息混合著微微的酒香,她輕嘗了口,頓時,甘甜與芬芳溢滿口腔,未央忍不住低首喝第二口,第三口,直至水晶杯清澈見底。

未央抬頭便對上駱毅含笑的眼神,臉微微紅了下,她覺得不好意思,笑道︰「呃,這酒挺好喝的。」

駱毅道︰「要不要再來一杯。」

未央想起上次喝醉的經驗,便道︰「不了。」

這時,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子走了過來,對駱毅與未央恭敬頷首,駱毅向她介紹,原來是駱家的管家。

避家道︰「少爺,夫人在那邊,請您與您的朋友過去。」

未央覺得不方便,不知為何她有點隱約的不安,便對駱毅道︰「呃,你過去吧,我看我還是不要過去了。」

駱毅看了未央一眼,道︰「我們一起過去。」

未央剛想說什麼,而在這時,大廳的燈火卻瞬間熄滅,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漆黑,悠揚而輕柔的音樂也戛然而止。

忽然,一束明亮的白光如一抹閃電,劈開沉黑的夜空,穿透黑暗,斜斜地照在旋轉樓梯的盡頭,滿場賓客的不約而同地向抬頭向旋轉樓梯望去——

碩大的圓形光圈,像一輪雪亮的滿月,而在月輪的中央,是一位美如精靈的女子,她眸若星光,唇畔噙著一抹溫柔的微笑,純白色的露肩長裙,白得透徹,下擺微微散開,一直迤邐到地上,在雪亮的光柱下,整個人仿佛被淡而迷離的霧氣包圍著,竟已不能以美麗來形容。

在眾人的驚嘆聲中,她一只手優雅地扶著樓梯的欄桿,而另一只手,輕輕地挽著身旁高大俊美的年輕男子,翩然地拾級而下,仿若下凡的仙子。

空氣仿佛凝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兩人身上。

《生日快樂》輕快的曲調響徹大廳。

未央微微眯起眼楮,抬起頭遙望著緩步而下的那對男女,久久移不開眼。

他站在駱水洛身旁,他的臉一半露在雪亮的光柱里,一半隱在黑暗中,或許是樓梯太高了,他的輪廓模糊了她的視線,只看到黑糊糊的影子。

他的臉慢慢轉過來,未央幾乎倉皇地低下了頭,可就在這一瞬間,燦若星光的燈火驟然亮了起來。

陸暉怔住了,是她,竟真的是她。即使已經過了那麼些年,即使只是匆匆一瞥,他也不會認錯,那名站在駱毅身旁的女子,就是她。

未央的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下意識地攥緊駱毅的手臂,像攥住一個依靠。

駱毅輕喚道︰「未央?」

未央有點茫然地抬頭,駱毅的手輕輕地覆蓋上她的手背,未央這才發覺自己竟不自覺地將他的衣袖攥成了一團,已經微微起了皺褶。

未央道︰「對不起。」

駱毅看著她,她的嘴唇在顫抖,可是她並不知道。

駱水洛挽著陸暉的手步下最後一級台階,賓客們紛紛迎上去,簇擁著他們,說著各種祝賀的話語。

川流不息而面目模糊的人,從她身邊經過,而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腦中一片空白。或許是高跟鞋太高了,或許是站得太久了,她只覺得累,累極了,只想回家,可是雙腿卻像灌滿了沿般,沉重得邁不開腳步。

忽然左手傳來一陣疼痛,駱毅緊握著她的手,他那樣用力,攥痛了她的手指。

當她重新抬起頭的時候,賓客們已經散開了去,駱水洛挽著陸暉的手臂站在她眼前,笑意盈盈。

未央覺得不真實,可是他的每一根眉毛都如此清晰,似乎還是烙在她心上的樣子,他還是陸暉,但是未央知道,已經不一樣了,已經,不可能一樣了,因為站在他身旁的,是駱水洛。

未央的視線落在他修長而骨節分明名的手指上,在他的無名指,戴著一只造型別致的白金指環,她知道,那跟駱水洛手上的是一對的,他的手,已經不再屬于她。

人生就是這樣錯綜復雜,就是這樣不講理。

不過是五年,只不過是五年,卻已經有如滄海桑田。

明明是觸手可及的距離,卻為什麼仿如隔世?那樣遙遠,那樣無奈。

曾經有過的一切,有如浮扁掠影,一眨眼,便消失無蹤。

可是現在的一切,卻不能不去面對。

她听見他在說︰「未央,是你嗎?」

他的聲音遙遠而陌生,然而卻還是他的聲音。

未央吞了吞口水,抬起眼簾正視他,並且微笑,可是她不能說話,她怕自己一說話,哽咽便會溢出喉嚨。

重逢的場景她想過多少回了?連要說的每一句話的音調,節奏,語氣,動作以及表情,每一個細節末枝,在很久很久以前,都臆想過了的,一遍又一遍,但是當一切真的到眼前來的時候,她卻全都忘記了。

因為他,已經忘記了。

因為他,已經不是她的陸暉了。

而她,也已經不是當年的夏未央。

未央記得,後來大家都仿佛說了很多話,很多很多,夾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在輕柔的音樂聲里,聲音不大,在耳邊縈縈的,但要等好一會兒,才能明白過來。

大家臉上都掛著微笑,是因為真的很開心的緣故,今天是駱水洛的生辰宴會與訂婚宴會。

未央站在壁爐的旁邊,看著他們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青梅竹馬,俊男美女,才子佳人,佳偶天成。

熊熊的火光映在她的臉上,燻蒸著她的眼楮,干澀而疼痛,痛得她想要流眼淚,然而臉上卻還是微笑著的。她轉過頭,遠遠地,看著駱毅的身影夾在衣香鬢影的賓客中,微笑地應酬著,似乎相談甚歡。她猶豫了下,然後轉過身向大門走去。

她越走越快,而裙子太長了,牽絆于腳下,在大門前,她忽然踉蹌了下,立刻便有一只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很大,他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她的肌肉里,他的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籠罩著她。

「小心。」

未央沒有抬頭,但她知道是誰,有那麼一剎那,她非常虛弱,竟沒有力氣站穩,便順勢依靠在他懷里,而他就這樣擁著她。

她站在大門前的陰影里,張開雙臂緊緊地環著他的頸項,臉深深地埋進他胸前,溫熱的液體,無聲地滲開去。她沒有辦法,只能徒勞地,用力地抱緊他。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又下起了雪,雪花又輕又柔,隨風飄灑進來,輕拂在她光果的肩膀上,瞬息即融,冰涼冰涼的,一點一點地,沁進皮膚里面去,沿著血脈,一直流進心髒,有種空虛的寒冷,她的肩頭抑不住地微微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抬起頭,視線越過駱毅的肩膀。

大廳內燈火璀璨,亮得刺眼,他就站在衣香鬢影的大廳中央,他修長的指節,輕輕地托著一只水晶高腳杯,靜靜地看著他們。

燈火太亮了,他的輪廓依舊模糊,她看不清,除了那雙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

可是未央知道,是他。

這輩子即使是化成了灰,她也知道,是他,只因為是他。

未央記得,那還是在念大學的時候,周末,她一個人在圖書館泡了一整天,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黃昏,看宿舍的門鎖得緊緊的,她便知道,她們都約會去了,而她忘了帶鑰匙,她沒法子,只好抱著厚厚書本坐在樓道里等她們回來,等了很久,她們還沒有回來,而天色一分一分地暗了下來,樓道的電燈昏暗。

那是夏天,天氣很悶熱,她穿著短袖T恤與五分褲,抱著書本坐在樓道里,下巴枕在膝蓋上,一直打瞌睡,樓道里的蚊子很多,叮在皮膚上,又痛又癢,她癢得實在受不了,便伸手去抓,很痛,為了讓自己感覺舒適一點,沒想到卻更加痛,但她沒辦法,那些蚊子一直纏繞著她。

樓道的電燈昏暗,只看到小腿與手臂的皮膚微微的一片紅,她當時就沒有在意,回到宿舍後,在明亮的燈光下才發覺,在雙臂與小腿上,點綴著密密麻麻的疙瘩,又紅又腫,就連脖子上也難以幸免,找來找去,宿舍只有萬花油,她涂了一層萬花油上去,又痛又辣,仿佛更紅了。

第二天她為了不讓他看到,特地穿了長袖的襯衣與牛仔褲,可是他還是發現了。

他的手指輕輕地拂過她襯衫的衣領,問道︰「這是什麼?」

她不由自主地又伸手去抓一下,道︰「沒什麼,蚊子咬的。」

他翻開她的衣領,道︰「我看看。」

白皙的皮膚上,蔓延著大大小小的疙瘩,看上去觸目驚心,他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

看他皺眉,她不知為什麼有點心虛,便道︰「呃,就是被蚊子咬的……」

「除了脖子,其他地方還有嗎?」他問。

「沒了……」

他瞥了她的長袖襯衣一眼,「是嗎?」

「嗯……」她垂下眼簾,「手臂上也有一點……」

他把她的袖子一直向上挽,那些密密麻麻的疙瘩,經過了一晚上,不僅沒有消退一點,反而又紅又腫了,未央自己也知道,她屬于敏感性的膚質,也許是昨晚涂的萬花油過敏了。

他的嘴角微沉,看不出什麼表情,也沒說什麼,但是未央知道他在生氣。

他帶她去看醫生,確實是過敏的癥狀,幸好發現得早,還不算是很嚴重,醫生開了一管藥膏讓她回去涂。

他坐在學校林的木椅下,握著那張薄而細的說明書,低頭細細地閱讀著用藥說明,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間隙,形成細碎的光線,斜映在他臉上,仿佛無數的星星在他臉上閃爍,跳躍。

他的側臉很好看,鼻梁挺直,睫毛很長,又濃又黑,只是眉頭微微戚起,未央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揉平那抹眉峰。

他抬眼看她,陽光流轉在他臉上,明亮,但不刺眼。

未央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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