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沙——」
捧著一杯水,用手指在杯緣劃動,直到第一百圈時,葉星第三次開口。結果還是一樣,一遇到他的表情,要說的話埂在喉間,吐不出來。那是一種無形的威嚴,不知不覺中會被壓垮。
她——葉星,天不怕,地不怕,惟獨怕這個大哥,他從不凶她,卻仍能讓她感覺他是不易親近的。
其實,葉沙什麼也沒有做,一下飛機便坐于沙發上翻閱文件,不詢問不發話,靜靜地仿佛沒有發生任何事。
他也沒有表情,就是因為沒有表情,才更讓人畏懼,猜測不到他內心的動向。還不如狠狠地挨一頓罵來得爽。
他應該暴怒才對,葉星忍不住偷瞄他。適才打電話時,只開口說了一句話︰「繆臻失蹤了」,便听到電話的另一頭有聲巨響,夾雜著旁人的抽氣聲,接著又是一陣巨響,電話斷了,按常理推測,葉沙的手提電話再次陣亡。
從雷薩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被嚇白的臉的同時也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可是,情況有點不對頭,怎麼會——「這件事是我的失職,理應受到處罰。」
再也受不了了,葉星倏地站起。該來的總會來,要解決的就該解決清楚,拖拖拉拉不符她的個性。
「不對,是我守衛不嚴造成的,受處罰的應該是我,與小姐元關。」格力伯開口。現在可不是逞意氣的時候,再爭論下去的結局鐵定兩個人一起受處罰,與其兩個人受罪還不如一個人承擔的好。「胡說,你住在宅外,再怎麼算也與你扯不上關系。
葉沙,別听他——」
「不對——」
「閉嘴!」葉星快氣歪了。
***
葉沙終于從文件堆里抬起頭,盯視這兩個搶「罰」的人,眼神奇特。繆臻說得對,他確實是個野蠻人。為什麼他從未察覺到暴躁、易怒也容易傷人?葉星的「視死如歸」就是最好的證明,他是她的哥哥呀,難道她以為會被鞭打嗎?
「我說過要處置誰了嗎?」他放低音量,以緩解眾人的不適。葉星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誰都沒有錯,沒有人能二十四小時監視她。只要她有逃跑的意圖,遲早會發生這樣的事。」
真想再听一遍,是不是她的耳朵出了問題?葉沙竟然不追究?
「可是,繆臻她——」
「這是一個教訓,以示警告︰莽撞及任性會害死自己,你也要記住。」葉沙站起來,表示談話結束。
「是。」葉星悄悄吐一吐舌頭,好險!以為會成為葉沙怒火下的炮灰,卻沒料到這麼輕松就過了關。葉沙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著實令人詫異,不過,葉沙終究是葉沙,談話結束之前還不忘教訓人。
她的頑皮全部落人剛跨進大廳的雷薩眼中,他淺淺地微笑。
「一切準備妥當。」他朝葉沙說,「隨時可以出發。」
出發?沙漠那麼大,她會走哪條路呢?
「卡米拉呢?」葉沙突然問。
「在她的房間里,繆臻沒有回來之前,她哪里也去不了。」
「很好!」
兩個男人互換眼神,了解彼此的意思。
好厲害!葉星听得目瞪口呆。卡米拉根本是卡費希派來的奸細,不關住她,封鎖消息等于空話。從頭到尾,她只嚷嚷著找人,至于關鍵環節,考慮都未考慮到,看來修行確實未到家。
「出發之前,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葉沙頓住,轉身挑挑眉毛。
「好消息。」這是他的習慣,知道事情所能達到的最大轉回余地後再分析壞消息的限制。
「法沙不見了。在葉宅範圍外的沙地上,我發現了他留下的痕跡。」
「它跟著繆臻?」
「希望如此。」
不論猜測是否正確,至少是個希望,搜尋範圍小了一半,時間也是致命的弱點。
「壞消息呢?」
雷薩沉默一下︰「有一場風暴正在潛近,如果繆臻真走了那條路——」
話音未落,葉沙已經沖了出去,跨上預備的馬匹,向沙漠奔馳。他只想給她一個教訓,並不要她真正死在沙漠中,她還未成為他的新娘,怎麼可以死去?
在他的土地上,未經他的允許,死也是一種背叛。
他絕不容許背叛,絕不!
***
「法沙!」繆臻抓住他的鬃毛,伏在它的背上,借以抵抗強勁的風暴。她不敢張嘴,沙粒漫天飛舞,塞滿了鼻孔及喉問,澀澀地便住,痛苦得無法呼吸。
這是什麼鬼天氣,剛剛明明烈日當頭,轉眼問風沙席卷,淹沒了天地。她盡量將身子伏到地上,然而仍抵不住風的呼嘯,她與法沙饅慢後移。沙打在身上,身體麻木;還要支持多久?她差不多耗盡了全身的力量,看不清四周的狀況,迷糊問听到法沙嘶啞的低吼聲。可是,她抓不住了,再也抓不住了。
當手月兌離法沙的那一刻,她發出了最後的呼救,但昏天暗地的沙暴吞沒了她的聲音,連帶她一起被甩出了好遠。
法沙的吼聲在空中追隨著她。沙漠終究將她變成了他的一部分,沙粒掩蓋她的頭頂,封住了光線,她已忘了呼吸。
她的心髒虛弱地跳動,為誰?
終于死在他的土地上,永遠屬于他了——包裹她的沙漠像他的懷抱,讓她窒息。
「葉沙——」
她哺哺低語,最後,昏死過去。
葉沙一路追尋蹤跡,趕到現場時,就看到這一幕情形︰法沙正用鼻子嗅地面,不斷地用爪子刨開沙粒尋找。
而繆臻,根本失了蹤影。
他還是晚了一步,沙暴襲卷過後的平靜,看不出她被埋在何處。
「法沙。」他狂奔下馬,見到他,法沙立刻發出悲哀的鳴咽聲,「乖孩子,快把她找出來。」他揉它的頸。
一夜一天,再加上一場風暴的洗禮,這只強壯的獅子也被折磨得步履不穩,它極需休息,可現要還不是時候。
「葉沙!」雷薩也隨後跳下馬。情況似乎不妙。
「必須把她找出來。要快!」
葉沙開始挖法沙嗅過的地方,現在他惟有與時間賽跑,埋在底下,一旦氧氣用盡,死是真實的,死神不會因為特別眷顧他而留下繆臻。這一點,他不容許自己高傲。
突然,一米開外的法沙給了他一個訊息,他立即奔了過去。被利爪掰開的沙堆中顯露出一雙腿,潔白且縴細。他小心地繼續搜尋。終于顯露出整個身體,葉沙抱起她,陽光下,她那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瞼,仿佛正沉沉睡著。
「還有呼吸。」葉沙輕拍她的臉頰,要她清醒,這個時候,睡就接近死亡。「繆臻,醒一醒。」
雷薩蹲在他身旁,握起她的手。
「不行,她正在變冷。先帶她回去,一杯熱水,一個熱水浴,再睡一個好覺,她會蘇醒過來。」
「可現在不讓她暖起來,她會死的。畢竟到家至少要兩個小時。我不想冒險。」
而要她暖起來的惟一方法便是——葉沙反手拔起腰間的軍刀,刀鋒銳利地閃動著寒光。
「你瘋了?」雷薩立刻明白他的用意,他想阻止,卻被葉沙閃開。這世上,能躲開雷薩出手的人沒幾個,葉沙就是其中之一。
「別攔我!」葉沙怒吼,「我的女人由我來救。」
這是事實!救深愛的女人是男子的天職,換做是他也會這麼做。
利刃劃開手腕,傷口很深,所以血如泉涌。
血是熱的,流動著生命力。葉沙撬開繆臻的嘴,順勢滴人她唇問。一滴,二滴——他的血流進她的身體里,他有合二為一的快感。同時對她也更有信心,他能把握她。
突然,繆臻如獲甘泉似的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吸吮。
葉沙的臉因痛而痙攣一下。
「繆臻?醒醒!」他輕聲呼喚,臂彎中的女子昏沉沉地閃動睫毛,臉上也浮出一絲微紅。
葉沙緊緊地擁住她,盡失血色的表情里牽扯出一點微笑。
「我再也不允許你離開。」他終于搶回了她的性命,這一生他都不會讓她再受傷害。
風沙揚起,繆臻再次昏沉沉睡去。
這個有鋼鐵般意志的男人流露出罕見的溫情,竟讓雷薩震撼得久久不能成言。
「繆臻會愛上葉沙嗎?」
听完故事,葉星表情如雷薩一般地震撼,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而雷薩,就坐在她的身邊,半側腦袋深深地看她俊美而細致的臉頰。
他們正坐在屋頂,風吹過,她的發在空中飛舞,夕陽輝映,她看來更像一個忍者,敏銳中有鋒利的光芒。她喜歡坐在屋頂看風景及思考,而他也總會不由自主地跟在她的身邊保護她。盡避,她極獨立,並不需要誰保護。
唉,總覺得自認識她以來,他便不再像他。
「這個問題你該去問繆臻,」他搖頭,「只希望她清醒以後,能體會到葉沙的用心,不要再有逃的念頭。」
「葉沙救了她呀,就算不感激,也要稍稍感動一下嘛。」
「那又怎麼樣,難道以身相許不成?」
葉星吃驚地瞪他︰「以身相許?落伍!現在哪還流行那些?」
「那流行什麼??」
「暴力廣葉星揮舞拳頭,滿臉神氣,「就像葉沙,以吻宣誓娶繆臻為妻。繆臻根本逃不掉的。」
「葉家人的傳統嗎?」雷薩嗤笑。
「怎麼,歧視嗎?」她伸手去扯他頭發,卻被雷薩拉下包裹在掌心中。
「你真不像女孩。」他的表情中有憂郁。
葉星嫌惡地掙月兌開他。
「我一直希望自己不是女孩。女孩太敏感,又膽使懦弱,有什麼好?這輩子,我只想成為像葉沙一樣的人,具有超凡的領導力。」她勾住他的手臂,像孩子般撒嬌,「所以,教我兩招,如何?能孤身闖入卡費希的禁地,然後平安無事地出來,一定不是等閑之輩。我要變得更強!況且,過一陣子,我要做葉之的助手,我可不想給他添麻煩。」「什麼?」雷薩跳了起來。
葉之的名字讓他跳了起來。她居然要去做世界排名前幾位的殺手的助手,盡避葉之是她的哥哥,不會讓她人火坑,但,那也是件極其危險的事。「緊張什麼?那只是修行之一。」
「葉之拖你下水?」殺手的行業比他的工作更具危險性,是真正在死亡邊緣線上打滾的工作。「當然不是。葉之的工作緊張又刺激,更能培養機警及敏銳度,我求了葉之好久,他才答應的。如果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強,就應該什麼都會一點。」「不行!」
「小氣,只是教幾招功夫嘛,你又少不了什麼。」她以為他是指傳授的事。「葉沙知道嗎?」
「知道什麼?做葉之助手的事嗎?當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會阻止。他懂我要什麼,他從不阻攔我的自由。」她的自由,不想成為一個女孩的自由。在她的心態尚未矯正之前,恐怕他也阻止不了她,那麼,就讓他先努力發掘她的女孩本性。「真的不教我嗎?」她又纏上他。
「女孩學那麼多東西不好。」
「那就當我是男孩好了。」
「葉星——」
突然,夕陽的折射下,有一個亮點從他的臉上移到葉星的臉上,他本能地抱住葉星趴下。
再抬起頭時,已準確地找出亮點的來源。在葉宅西面的護圍牆上,一條粉紅色的人影正快速撤離。對方也不弱,失敗後的動作奇異地靈敏。
「你玩什麼把戲?」葉星怒吼,被他壓下的鼻子正撞在瓦片上,硬生生地痛。
「別跟來!」雷薩敏捷地翻身,身形與粉紅色幾乎同時躥出。走之前還不忘交待,阻止她的好奇。
「喂——」他的速度快得驚人,她竟未能來得及扯住他的衣袖。看著他消失的背影,葉星的眼楮又亮了起來。
「別跟來——」就表示不要她參與,也就表示有她不能知道的秘密。雷薩清楚她的好奇心,說這句話分明就是對她的邀請嘛!嗯,歸結到這一點的話,說得通也蠻有道理。
不錯,她完全理解了雷薩的用心良苦。
可惜的是,才到門口,她已丟了他們的蹤影,不過,從葉之那里學來的跟蹤術也不是假的,她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
那麼追!
***
雷薩輕輕地坐在她對面,看著她盤腿坐在地上用一面小小鏡子裝點嬌顏,忍不住嘆了口氣。
在離葉宅一百尺的地方,她終于停了下來。而她手中的小鏡子正是發出亮點的真正來源。她幾乎騙過了他。听到他的嘆息,她從鏡子里轉出臉,拋給他一個孩子般單純的笑容。
「果真是你!」
在追她,看到她利落且職業化的行動方式時,心中便有了隱約的肯定。
她,韓諾,身為「嗅覺」這個地下情報組織長駐香港的頭號情報員,有著一張十六歲高校女生的青春臉龐。
甜美且單純的笑容和一副嬌小玲戲的身材,一頭及肩黑發飄逸身後,看來實在乖巧而無害。天知道她已二十六歲「高」齡。她的最大強項是賽車及騙人。雖然騙人這一項她是死也不會承認的。確實,憑著一臉的單純笑容,可輕而易舉地獲得眾多有正義之心的男男女女信任,畢竟沒有人會對一個小女孩設防退避。所以,她這個情報員是最成功的,上到各大公司的高級行政人員,下到各街各巷的混混老大,她的消息來源最雜也最準確。偏偏這個小女人得了便宜還賣乖,每每抖出情報內容讓人目瞪口呆不說,還故作委屈狀,說那群人太笨,害她連發揮本領的機會都沒有。
她是令人畏懼的,至少,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真正展示過實力。
「真不愧為老大,」她又露出了她的招牌笑容。也許還真有那麼一群笨蛋,據說被她騙過一次的人總會抵擋不住誘惑,被騙第二次,第三次……
「距離那麼遠還能準確捕捉方位。追我的同時已分辨我的身份。利害,利害!」
「你來這里做什麼?香港已經沒有你可捉弄的對象了嗎?」
「受伊凡和劍的委托,來查看‘嗅覺’的領導者為什麼會銷聲匿跡,窩在這個鬼地方。要搞失蹤也不必這樣嘛,害我們還擔心你是不是被綁架了呢!」
伊凡•金及池田劍同為「嗅覺」的內部成員,一個常駐美國,一個常駐日本——「嗅覺」組織的成員遍布世界各個城市。他們都是人群中的異類,有著華麗的外表及一份不可告人的職業。
「噢?」雷薩挑眉,小女人又在騙人了,「伊凡和劍居然有閑空陪你玩?」
想戳穿她的擋箭牌?韓諾笑得曖昧。
「如果他們知道你蟄伏在葉沙身邊泡妞,你想他們會不會感興趣?」
「做葉沙助手只不過是身份的掩飾。」這是身為情報員的慣用伎倆,而葉星對他而言,是個真正的無意闖入者。一下子闖入他的心,他抵擋不住。
「你在解釋?」韓諾故作吃驚地瞪他,「懂不懂越描越黑的含義?」
雷薩終于眯起眼楮,這是危險的警示燈。
「你來的目的不會只是想探我隱私吧?」意思明顯得很,這是他老兄的私事,旁人最好安分旁觀,不要起挖掘之念。
他從未真正動過怒,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敢惹怒他。他的警告向來有效,所以,韓諾投降。
「當然不是。」她站起來,清清喉,表情轉為職業情報員的精干。這一刻,她的眼瞳中才有二十六歲女人的睿智,「你認識繆建秋嗎?」
「繆臻的父親?」若非繆臻已成為葉沙的未婚妻,他
壓根不會認識這號人物。
「繆建秋五年前將香港的產業逐步移人美國,然後
定居美國。他們確實有一個女兒,長期定居香港,但不
叫繆臻,而叫繆宣,而且,這個女兒是惟一的,來之前我
已經確定過。她現在仍在香港,就讀千‘輝希’大學二年級中文系,因為先天心髒缺陷,目前也只處于半讀半休狀態。」
「什麼意思?騙局?」「德氏」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即便是他們的疏漏,也沒人有這個膽子敢隱瞞真相,誰都承擔不起後果。
「不對!繆建秋夫婦的確有意將女兒送給葉沙攀親,以增大‘康遠’的財勢。只不過在香港這邊動了手腳。繆董長居香港一直由管家夫婦照料起居生活,巧的是這對管家也姓繆,繆臻是他們的女兒。」她在他身邊轉圈,粉紅色的背帶褲使她看來更像個洋女圭女圭,「不可思議,是吧?至于德氏家族知道這件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我是不知道啦!不過,冒名頂替蒙混,對葉沙而言可是一種莫大的羞辱嗅。」
葉沙本身就鄙夷家族選親,況且現在他已經愛上了繆臻,所以,葉沙這關根本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若假冒的消息傳到卡費希的耳朵里,對一向想置葉沙子死地的他,無疑可挑起一場軒然大波。這不是兒戲。
「你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可靠嗎?」
「‘德氏’集團在美國的總部吞並‘仇氏’的計劃成功,已震動了兩地的商界。偏偏那麼巧,仇家兩姐妹中的老二正與繆臻上同一所大學,而且還在同一系,這件事是我無意間從她們內部探听來的,為了確認,來之前我還深入調查了一下,絕對可靠,除非你懷疑我的辦事能力。」韓諾的情報向來精確,這一點雷薩從不懷疑。所以他濃眉深鎖,這可是難得一見的情形那。韓諾故意頓一下,存心吊他胃口,「還有一個不幸的消息,不知你想不想听?」然後成功地看到雷薩的臉色又灰了一層,讓韓諾偷笑不已。
床上躺了一個昏迷不醒的,醒著的那個好像不僅手負了傷,連心也有受傷的癥狀,還不知道兩人再對上時又會鬧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變故,如今又來了個假冒,現在——
「有什麼不幸一並講出來,好不好?我的心髒負荷得起。」雷薩只有嘆息的份。
「听說,維奇有幾個手下在香港,似乎他們對繆建秋的女兒也相當有興趣。目前他們應該還沒有打探到假冒的事,不過,依照維奇的能力,遲早的事。」
「我知道!」非他們妄自菲薄,這個維奇,確實不凡。
對于維奇,就連他們這些在情報界闖蕩多年的卓越精英也束手元策。他到底是誰?過去的背景如何?是不是有後台,還是孤身獨成一派?除了知道幾年前震驚美國警界的兩宗殺人案與他有牽連外,其他一無所知。
雷薩留在蘇丹有部分原因或許是為了他,真想一探他為什麼會甘心忠于卡費希,替他賣命,也想借以更進一步了解他的身份,這對雷薩來說是一大挑戰。兩年了,對他的情況知道得寥寥元幾。這個維奇,來去影蹤小心得讓人心寒,沒見過行事如此謹慎的人,讓人沒一點空隙可下手探查,讓他這個統領「嗅覺」的領導者沒來由地產生一絲挫敗。唉!
「依你看,繆家的那個管家偷龍轉鳳改送女兒繆臻接近葉沙,有什麼目的?」有可能嗎?另一對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攀權者?依著繆臻對待葉沙的態度似乎不像,但,若是的話,那她的手段未免也太高桿了。
「若你見了那對老夫婦還有這樣的念頭的話,一定會遭雷劈。」韓諾笑,「不知繆建秋哪天中了六合彩;興奮之余對他們施了一點小恩小惠,使得繆忠夫婦對繆家死心塌地效忠至今。目的?怎麼可能?他們恨不得掏心掏肺,以死報恩,哪有一點貪圖的念頭?如果我沒猜錯,繆臻到英國念醫科也是為了將來好在繆家大小姐身邊做貼身護理,因為繆黃的心髒病一旦發作可是隨時會喪命的;至于繆臻頂替的原因,不用猜也想得通,繆忠害怕長途顛簸及水土不服,可能會害死本來就相當脆弱的繆壹。」
「那繆萱本人呢?屬于哪種類型的人?」嬌慣?任性?刁蠻?
「她呀!」韓諾立即眉飛色舞,臉上閃出驚嘆的光芒,「典型富家小姐的模樣,是個絕色美女,乖巧,恬靜,柔順,也許是經常生病的緣故,整個人看來柔柔弱弱的,絕對有讀中文的氣質。任何男人看了都會心動噢!般不好,葉沙會娶她。喂,你也應該去看看,那個女孩肯定比葉星正常,說不定——」她很適可而止地住了嘴,朝他眨眨眼的同時讓他自由發揮想象接下去的內容。
雷薩橫她一眼,什麼毛病?若這個時候去搭理她的話尾,他才有病。
「可不可以利用你香港的人際關系網,封鎖住這個消息?」他歸回正題。維奇插手,就不是用普通方法可以解決的了。
「拜托!有沒有搞錯?」諾立刻跳了起來,「現在葉沙可是‘仇氏’的頭號公敵,況且仇家老二是個出了名的有仇必報的烈性子,你們吞了她老爸的公司,她不把這個消息賣出去,已經算客氣的。封鎖?誰敢開這個口?」
「沒辦法了嗎?」
阿諾湊到他面前,審視他的表情。
「老大!這可不像你喔。你不是一直警告我們,只能買賣消息情報,決不能插手管的嗎?為了葉星,你竟然破壞規矩?再說了,葉沙的勢力龐大,香港也有葉漠助陣,要不然,讓世界排名第三的葉之鏟除一兩批,不就大功告成了?哪用得著我們幫忙?」她斜月兌他,又有了捉弄人的興致,「不過,我還真不知道你喜歡像男孩子的女孩那。不錯的嗜好!」她曖昧地眨眼。
「多管閑事。」雷薩笑罵,拿她沒轍。
「什麼呀,我可是大老遠趕來通風報信,沒良心廠她嘻嘻笑,突然用鼻子在空氣中嗅嗅。「嗅覺」的意思就是像狗一樣的靈敏,能在每一個角落嗅出蛛絲馬跡,挖掘出最頂尖的線索,「好像,多管閑事的不止我一個,未來大嫂也有這一嗜好。整整二十分鐘,她的技術也太爛了些,你可要好好訓練她,別丟‘嗅覺’的臉。」
「回香港嗎?」
「既然來了,干脆放自己一個大假,觀光一陣子再說。好了,我真要走了,先保持神秘人的身份吧。」她朝他扮個鬼臉,走之前還不忘糗他,「還有,老大,不要看到漂亮女孩就神魂顛倒,你的敏銳度退步了許多;若剛才有人謀害,葉星早就喪命了。」
語音未落,她的人影便竄出,粉紅色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雷薩笑著搖頭,身後,葉星終于出現,見他一個人獨立風中,滿臉失望。雷薩走過去,圈住她的肩往家的方向走。她的技術確實差了點,保護自己勉強可以,幫葉之?恐怕他有十個心髒也不夠嚇。「人呢?沒追到?」她依人他懷中,不死心地問。
「放她走了,是個不重要的人。」
重要的在後面,他們必須想個萬全之策,這場替身游戲究竟要怎樣收尾才好?
***
她死了嗎?
是在天堂,抑或下了地獄?周身都暖暖的,仿佛置身雲端般地柔軟,她一定是上了天堂,地獄應該又冷又陰暗,令人恐懼,像沙漠那吞噬的惡靈。她痛恨它。
最後的記憶是,沙漠蓋住她,依稀間她呼喊著葉沙的名字,然後有馬蹄聲,他朝她奔來,輕輕喚她,還割開了自己的手腕,以血來溫暖她。那一幕如海市蜃樓般美麗眩目,昏死前,她看到他的臉,想伸手撫模一下,可渾身無力,怎麼也抬不起手呵!真是想不明白呵,為什麼她會一直叫著他的名字呢?為什麼——多可笑?她要殺他呀,他暴怒地想毀掉她,又怎麼會來救她呢?
緩緩地睜開眼,披著薄被坐起來,身上的白色睡衣在黑色調下突兀而耀眼,外面天色未黑,黑的只是室內的裝潢。
來蘇丹不久,卻有一半時間在睡。她向來健康,自來這里之後,似乎總病懨懨的,也瘦了不少。這屋子對她而言是熟悉的,黑色的牆壁,黑色的床慢,窗簾,還有床單——葉沙喜歡黑色,在空氣中,她甚至能聞到他留下的強悍氣味。
那麼,不是幻想,不是海市蜃樓;他真的救了她,救一個差點要了他命的女人。她不了解,在她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她只知道,她又回來了,又一次回到了葉沙身邊。
喉嚨像的傷一般,燥得難受。繆臻跨下床沿,尋找水,她需要水。腳剛著地,全身癱軟地撞向茶幾,疼得眩暈的同時被一道銀光吸住眼神。
——是那把刀,一邊是鋸齒,一邊是刀鋒,她要用它刺穿他的心髒,他卻用它救了她的生命。多嘲諷!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刀鋒上還沾著干涸的血跡,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芒。如鏡子般倒映出她的慘白,齒縫問還留著他的溫熱,她只是個冷酷的瘋子,為什麼他還會救她,何不干脆讓她死在沙漠里?
為什麼?他仍執意要她,抑或只是為了彌補被她損害的尊嚴?
繆臻軟弱地坐在地上,環抱自己的孤獨,前所未有的迷惆,她甚至沒有了堅持的勇氣,她已經一無所有。
不論葉沙要的是什麼,她已不能選擇。他要服從,她給他,一年,兩年,直到他厭了為止。是報恩嗎?姑且算吧,找不到更好的解釋,她必須認命。對于一個死過一次的人來說,她再無精力掙扎,只有依靠才能令她生存。
沿壁而行,支撐著薄弱的身體,她終于看到了他。
葉沙正坐于階梯的最後一層,背對著她。滿天的夕陽灑進來,他浸沐其中,偉岸且充滿神秘感,那一刻,她有一種錯覺,他仿佛是與她一樣的孤獨,強硬的外表下有著一顆需要人陪伴的心。
怎麼可能?她被自己的錯覺駭了一跳。狠狠地搖頭,想甩掉腦中的幻覺。他是個立于頂端的男子,從來都享受著呼風喚雨的傲氣,又怎麼會懂得孤獨的滋味?
不知為什麼,酸澀了鼻子,她驚詫一下。真的不同了,哭的沖動己許久沒有了,上一次的哭泣不復記憶,自懂事以來,她不再允許懦弱。而現在……
默默地移近他,只有一步之遙,他卻毫不知覺,法沙正伏在他的腳邊休憩。按理,他的警覺甚高,有人接近他到一尺之內他定能察覺。他正手持一堆文件,像是在審閱,也像在自顧自沉思。繆臻不知要如何開口,停頓在他身後,等著他發現她的存在。
可是,她已經走到他的身側,他依舊呆呆地無所知覺,繆臻終于忍不住輕咳一聲。
葉沙驚醒,發現她的局促,瞪她的眼神有因守備松懈而差點害死她的自責的掩飾,看來有些凶惡。
「你起來做什麼?」
他不自覺地提高聲音。看她一副要飄起來的瘦弱模樣就讓他心痛,身子沒有恢復原狀就出來閑晃,又要跑,是不是?
「我——」
「回床上去躺著。」他狠狠地打斷她,卻不看她的臉。
不知要怎樣來表達自己的溫柔,只好用吼的,讓她听話。
法沙似乎被驚動,它睜一睜眼,又無力地將頭縮了回去,這只精力旺盛的獅子為了救她,耗盡了體力,恐怕一個星期都恢復不了,都是她的錯,還有他的手,包扎的布上有隱約的血絲映出。
「讓我看看。」她蹲下欲解開包扎布,檢查傷口——不知處理得怎樣,會不會發炎?
「沒有听到嗎?回去!」葉沙揮手,文件掉了一地。
繆臻面對著他,跪于地上,替他整理,不看他的表情,一聲不吭地忍耐著自己快要崩潰的情緒,努力顯得正常。
他恨她嗎?
她不僅害他受傷,還差點害死他的伙伴。
「你听不懂嗎?」葉沙捕捉住她的肩膀,氣得捏她。
她委屈的漆黑眸子及蒼白柔弱的臉全部暴露在他的眼前。
又開始了。才醒來,卻有了違抗他的精力,為什麼她就不能听他的話呢?與他作對真的那麼有意思嗎?
他要一個健康的妻子!
「對——不——起!」她在他手中抽搐,硬咽著從喉間逼出三個字。
在葉沙震驚的表情下,繆臻終于控制不住決堤,淚流滿面。葉沙失措地慌了手腳,笨拙地替她抹眼淚。
「怎麼了?我弄疼你了,是不是?告訴我。」他實在沒有哄女孩的經驗。
繆臻拉下他的手,放在唇邊輕吻,淚一滴滴沾濕了他手腕上的包扎布,化開血漬。他為她受傷,她願放棄自己的所有尊嚴,滿足他要的。
「我願意留下,在你身邊。」她抬起頭,迷蒙的淚眼看向他英俊的臉龐,「直到你趕我走的那一天。」葉沙重重一震,怔忡一秒,突然毫無預警地扯她的長發,迫她仰望他,這是他發怒的表現。可為什麼呢?她的屈服仍不能滿足他?
此刻他的眼神內斂而沉穩,像一把利刃直達她的心髒。在他的審視下,她竟紅了臉頰︰
他究竟意欲為何?
「為什麼?」葉沙問,聲音冷得像冰,扯她發的手收緊,讓她感覺一絲疼痛,「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
「是你期望的。」繆臻卑微地陳述事實。
「我不是第一天期望。」他不滿意,繼續逼迫,「不要回避,回答我。為什麼?」
繆臻咬著唇,答不出來。她已經退了一萬步,以最恭順的態度迎合他,起碼,他已得到他要的,至少,該留給她一方隱藏的余地,非得撕裂她不可?繆臻難堪地別過頭,不小心又瞥見他的傷口,欲言又止地忍不住輕輕顫抖,淚再次滑落下來。
葉沙隨著她的目光,定在傷口上,明白她的意思。
為了報恩而甘願為奴,他——葉沙幾時不堪到這地步,需要用這來作為交換條件得到妻子。他幾近殘酷地掰過她的臉,讓她看著他的眼楮,朝她宣泄心中所有的憤滿。
「為什麼不回答?」他狠狠地,失了理智,「哭什麼?
你不是向來愛反抗的嗎?委屈了?你大可不必違心地順從,屈服于一個霸道的男人讓你顏面盡失,是不是?」
「葉沙一」她想去扶他的手,卻被他一掌推開,跌坐于地。
他站起來,身體的陰影罩住她,他拒她于千里之外。
「法沙,走!」葉沙大步朝房間走去,聲音里的失望痛徹心扉。法沙困惑地搖搖尾巴,友善地舌忝她的臉,然後尾隨他去。
繆臻掩面,止不住地悲拗。葉沙的冷漠比他的強悍更傷人。此刻,他們似乎又回到了起點,形同陌路。
他還要什麼?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