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間,頭頂的世界變黑,她仰頭一看,溪水之外已經被一整片濃紫取代,一陣又一陣的黑影掠了過去,各種奇形怪狀都有,不知是飛鳥還是走獸,也可能兩者皆有。
她這副身體的肺活量沒有原來那副好,只劃了幾下水,胸口已然如火灼燒的疼痛。
游在前面的蓋林絲毫不受影響,一只手反過來揪住她的手,穩健踢水騰游。該死!她得上去換氣才行……凱雅痛苦地往上一蹭。
一只鐵掌堅決地將她拉下來。
她嗆了口水,肺部更加難受,努力想掙月兌他的手到水面上去。一頭金發被溪流沖開,燦爛地在水中翻飛。
一張大胡子臉突然湊了過來,在她本能反應之前,封住她的唇。
新鮮空氣從他口中渡了過來,凱雅解月兌地大大吸了一口。大胡子臉又消失,腕間繼續被一股巨力扯著她往前游。
一番折騰下來,凱雅的體力幾乎消耗殆盡,到最後已經是被他半拖著往前游。他們游向一個溪流的轉彎處,岸邊出現一大團糾結的樹根,宛如水中的森林一般。蓋林先松開她,從綁腿抽出一柄刀子,游到樹根前砍出幾道口子,然後拖著她往那個開口鑽進去。
「喝——」
凱雅終于冒出水面,劇烈地開始咳嗽和喘氣。
「慢慢來,慢慢來。」一只輕柔的大掌拍撫她的背心。
凱雅喘了好一會兒,終于勉強控制住呼吸。
好黑。
從模出去的觸感,她猜想他們應該是躲在某種樹根盤結成的「氣囊」底下,空間並不大,勉強只夠他們兩個人容身。
「別怕,」黑暗中,他的嗓音更顯低沉。「這種氣穴通常是水獺做巢的地方,不會有凶猛的動物。」
「嗯,我不怕。」她點點頭。
人類本能對黑暗密閉的空間有恐懼感,這是為什麼處罰或刑求犯人經常用關黑牢的方式。但凱雅受過這方面的訓練,黑暗的空間對她並不造成困擾。
慢著,她為什麼整個人緊貼在他懷里?
她想退開,可是空間小得退無可退,她只好假裝沒注意到,繼續這種曖昧的姿勢。
是她多心,還是頭上真的有個男人在偷笑……
「外頭是什麼東西?」她轉移兩人的注意力。
「魔瘴。」蓋林解釋︰「原本只是森林里的一種瘴氣,毒性也沒有現在這麼強,通常在大雨過後、濕度提高的日子里會出現,隔天就消失了。
「五十年前,莫洛里家族的首席女巫從各地收伏了太多魔物,沒有地方囚禁,只好將它們全禁制在魔瘴里;沒想到這些妖物的毒氣讓魔瘴的毒性越來越高,所以每逢魔瘴升起,所有動物行人都要趕快回避,避不過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這不是太危險了嗎?如果有一天它們掙月兌了瘴氣怎麼辦?「妖物受到莫洛里女巫的咒語禁錮,不可能掙月兌的。只是每當瘴氣升起之時,女巫也無法讓這種自然現象消失,只能盡量以咒術控制,讓它們無法作亂。」
「那如果女巫自己作亂呢?」
低沉的笑聲揚了起來。
「女巫作亂,就只好燒死她了。」
她知道自己被調侃了。「哼。」
不過這等于把一股龐大的武力交在一個女巫手中,換到現代世界里,她想不出有哪個當權者能安心。
「渴嗎?」他問。
「我才不要喝這里的水。」誰知道水里有什麼細菌。
他窸窸窣窣不曉得在做什麼,似乎是拿出刀子在削東西。
餅了一會兒,一個冰冰涼涼的物事湊到她鼻子前,聞起來有一陣沁心的果香。「吃吧!」
她試探性地咬了一口。啊!是樹的氣根!口感很像白蘿卜,可是滋味更甜美,沒有那股辛辣的氣息。
饑渴交加的她暢快地吃了起來。
他也替自己削了一條,慢慢啃起來。
「你怎麼知道這種樹根能吃?有人教你這些野外求生的事嗎?」她好奇地道。他安靜了一會兒。
「我很小就去給人當學徒,我師父是個很厲害的人,也很嚴格。如果我做得不好,就會受到處罰,久而久之,就什麼都會一點。」
「你現在對提姆也很凶嗎?」她微微一笑。
「那個臭小子,我要是不每天揍他一頓,他早爬到我頭頂上來了。」大胡子底下一笑。
「你教他什麼?」她好奇地道。
「跟我師父教我的一樣。」他聳了聳肩。「刀術,劍術,打鐵,做鍋子,蓋房子,什麼都教一點學一點。」
「噢。」
其實就是來學武的吧?她並不意外他是個武人,他身上有著武人才有的精嚴與紀律。
一直站在水里的不適感開始發揮,她用力揉搓自己的雙臂。
「冷嗎?」他低沉問。
「有點。」其實她已經在打冷顫了。
他雄壯的臂環住她。明明同樣站在水里,他的體溫硬是比她高。
她知道失溫的嚴重性,顧不得矜持……反正她也不是個矜持的女人……整個人偎進他懷里取暖,從他身上源源而出的熱氣幾乎讓她申吟。
她也更加感覺到,臉頰下的胸肌有多堅硬厚實,背後的手臂有多強壯有力。她沒問他結過婚沒有。
像他這樣的男人,不會有女人錯過,孩子只怕已好幾個了。
「你太瘦了,吃胖一點才會有體力。」他感覺她抖得越來越厲害,在黑暗中皺眉。
「哪有女人……哪有女人吃得胖乎乎的……多丑?二她勉強微笑。
「女人為什麼總是在乎美丑的問題?美丑能當飯吃嗎?」
「因為……我們是女人啊……」呼,呼,呼。
她已經算不注重外表了,可是偶爾也會有虛榮的時候。例如,現在。
她就會在意他覺得她漂不漂亮,會不會太瘦,會不會太胖……
「魔瘴……魔瘴要多久才會過去?我們不會要站在水里一整夜吧?」她努力引開自己的注意力。
「魔瘴一般只在大雨過後才會出現,今天的情況相當特殊,我也說不準。」他沉吟半晌。「你在這里待著,我出去看看。」
「不……不行!如果……你被毒死怎麼辦?」她死死地拖住他。
「我不會被毒死的。」他安撫她道。
「你怎麼知道?你……你百毒不侵嗎?不行……不準去!」
她專制的命令讓他低笑起來。
「別擔心,我馬上回來。」他輕柔地啄了下她的唇。
她來不及抓住他,他已經潛入水中,消失無蹤。
凱雅焦急地在原地團團轉。
少了他的體溫,她才發現樹洞里有多冷,不久她就站在水中,無法克制地發抖。
她努力摩挲雙臂,雙腳在水中跳動,但熱氣被冷水沖散的速度遠快過累積的程度,全身開始劇烈顫抖。
「的的的……呼!」她用力咬住打顫的牙齒,不斷深呼吸。
嘩喇一響,一道強壯的身影破水而出。
「魔瘴已經散了,來吧!」蓋林牽起她的手。
「好……的的的……好……」她已經出現明顯的失溫癥狀,四肢無法協調。「深呼吸,閉住氣,馬上就溫暖起來了!」蓋林抱住她用力摩擦她的手臂幾下。
確定她照做後,他抱著她潛回水中。
強烈的寒意讓她差點嗆出肺內珍貴的氧氣。
幾乎游了永恆的時間,其實只過幾分鐘而已,蓋林挾著她破水而出。
凱雅軟軟的癱在他懷中,臉色慘白。蓋林迅速將她抱上岸,用力摩擦她的雙臂和身體,努力想讓她暖和起來。
她雙眼緊閉,感覺到溫熱的光亮,卻連撐開眼皮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扒林發現她沒有緩過來,馬上采取進一步措施。
他將自己和她的上衣一起月兌掉,把她整個人抱進懷里。
他強烈的熱氣迅速穿透寒霧,讓她開始一寸一寸的暖了起來。
仿佛身上被揭掉一層冰紗,她的臉龐浮起淡淡的粉紅色,終于對外在開始有知覺了。
籠罩的紫霧早已消失無蹤,暖熱的太陽再度融融地掛在他們頭頂上。開闊的溪岸上沒有任何遮蔭,凱雅渾身曬得暖洋洋,只覺得渾身都舒軟無比。
枝葉的沙沙聲,溫暖的陽光,空氣的流動,他的體熱……
體熱?
她倏然睜開眼楮。
她和蓋林抱在一起!他們兩人都半果。
「啊!」
「小心,溪床是斜的,你會再滾回水里去。」蓋林忍著笑將她拉回來。
她張口結舌的樣子簡直是天下一絕!
水里?
等一下。她連忙模模自己的頭臉。
她的偽裝!
她的偽裝全被水洗掉了!
扁耀燦爛的發絲飄到她鼻子前,仿佛想多事地再提醒她一次。
「哎呀!」凱雅連忙滾開一步,抱著胸脯坐了起來。
真的不見了!污泥,發網,帽子,連她細心涂在衣服上的馬糞味都不見了!廢話,連衣服都不見了,何況味道?
她盯著自己青蔥粉女敕的手臂,模模白皙無瑕的臉頰。如果蓋林以前見過皇後怎麼辦?
她警覺地投向他。
扒林注視著眼前的女子。
她知道自己有多美嗎?
在陽光下的她,有如一尊出水的女神,玉肌嬌女敕得似乎踫一下就能掐出水來,澄澈的藍眸讓完美無瑕的臉孔更加耀眼。
盡避兩手抱住胸口,卻遮不去她的女人味……不,正因為兩手緊抱胸口,柔軟的酥胸更加僨起,加深了性感的味道。
他撩起一綹飄落在她肩頭的金發,夾在拇指和食指之間揉搓,她屏住呼吸。
他將發絲攏回她的耳後,指背滑向她的臉頰輕撫,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在他的指背蹭了一蹭。
他的黑眸變深,粗糙的手指順著她的臉頰,滑上她細致如玉的肩膀。
他的每一絲動作都不含狎昵之意,令她屏息等待他的回應。
「我,沒有料到自己會跟一個如此美麗的同伴一起旅行。」
咚,她的心頓時掉回應該在的地方。
太好了,他沒有認出她。
他沒有見過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