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噴水了!
清茂下意識伸手擋了一下,雖然她離他有三米遠,還是預防萬一以免被噴到,他會惡心。看她抹了一把臉面色陰晴不定,趕緊安撫道︰「放心吧放心吧,雖然我沒執照,好歹還是個實習醫生,小手術都做了幾十次了,大場面更是見多了。」
裔重幽的手那個抖啊,她的命竟然是被個半吊子醫生救回來的,太驚悚了。她後悔了,後悔跟著來了,跟著一個拿手術刀的半吊子醫生跑到深山采草藥,簡直不中不西不倫不類嘛。
「喂,你到底是學的中醫還是西醫?」她好奇。
清茂正低頭研究他抱著的樹干,仿佛那是塊美玉,他用手指甲在樹皮上挖呀挖,終于摳下一小塊東西。
「哈,蟲草,收獲不錯。」他把東西放進口袋里,才有空回答她的問題,「我是中西結合,兩樣都在學,業余還研究藏醫和苗醫。」不等裔重幽再接話,他撐著樹干站起來說︰「好了,休息時間結束,繼續攀登。」
兩個小時過去,他們終于穿過樹林爬到半山腰的開闊處,呈現在眼前的是一處五丈寬的平台,平台上——支著一座露營的帳篷。
「還、還有人跑到這里來露營?」裔重幽趴在地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她認為只有腦殼壞掉的人才會跑到這等人跡罕至的地方露營,簡直是嫌命長,不怕半夜猛獸襲擊麼。
「那是我的帳篷。」清茂走上去拉開篷布,從里面拿出一口鍋,還有一個酒精爐。
「你、你的?」裔重幽結巴起來。
「是啊,我昨天把帳篷帶到這里就打算今天不回去。」他模出打火機點燃酒精爐,從行囊里掏出一瓶礦泉水倒進鍋里,又拿出兩包速食面,看樣子是打算做飯。
「什麼——」裔重幽尖叫一聲,如回光返照,頃刻間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鎮定,你不希望引來熊瞎子吧。」
裔重幽直接倒地呈抽搐狀。
清茂沒扶她,蓋上鍋蓋等水開,走到平台旁的一棵樹旁順手揪了幾朵黑不溜丟的野生菌,隨便用水一沖,直接丟鍋里煮,然後放速食面。不一會兒,兩碗熱氣騰騰的面就出鍋了,還帶著野山珍的清香。
「快起來吃面,地上濕氣重,躺久了易得風濕,我可沒帶獐子油來救你。」他端著一碗面吃得稀里嘩啦,順腳踢了踢在地上裝死的裔重幽。
趴在地上的某個女子捶了一下地面,仰頭伸手,雙眼冒火星,以不容置疑的語氣低吼︰「扶我起來!」
清茂一手捧碗一手拿筷子正吃得歡,聞言向她伸出腳丫子,含混不清地說︰「喏,抓住我的腳。」
裔重幽抓了把泥土給他扔過去,他把身子一轉,泥土打在背上,絲毫未影響進食的速度。
「死清茂——」裔重幽在心里詛咒他,怎麼就沒發現他這麼惡劣這麼無恥這麼討厭,「死清茂——」她捶地出氣。
呃,清茂打了個飽嗝,把碗放一邊,靜坐一分鐘養神靜氣,等吃飽的信號擴散到全身,才起身去扶裔重幽,把剩下的一碗面遞給她。
裔重幽盤腿坐著,一邊咬半涼的面條一邊惡狠狠地盯著他,仿佛不是在吃面而是在吃人肉。清茂抱著鍋子專心在撈最後一點食物殘渣,連湯都被他喝了個干淨,最後滿足地連打三個嗝。
「我知道你累壞了,吃飽後到帳篷里睡一會兒吧,里面有睡袋。」放下鍋子,清茂撈起藥簍背在背上,對她說,「我去采藥,你放心睡,這里沒有猛獸。」
裔重幽沒理他,加快了進食的速度,雖然她現在滿身臭汗黏膩不堪,但也顧不得許多,只想倒頭就睡。
清茂看著她爬進帳篷,嘴角揚起一絲戲謔的笑。他從行囊里掏出一個圓筒狀的物事,在端頭一抽,變成一根長長的棍子,圍著帳篷虛空比劃了十幾下,然後離去。
天上掛著一輪上弦月,無雲,夜空是深邃的墨藍色。半山腰燃著一堆篝火,篝火旁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抱歉,這不是偶像劇花前月下的良辰美景,而是現實中荒山野嶺的驚魂時刻。即使坐在火堆旁,裔重幽也渾身發抖,一半是冷,一半是怕。四周的山林或石堆里不時傳來奇怪的聲音,令她恐懼到極點。
清茂拿著一根鐵叉串了一只很肥的鳥在烤(天知道他是怎麼打到鳥的),半熟的肉冒出油,滴到火上發出「滋滋」聲響。他還不時從身邊堆放的瓶瓶罐罐里勾出東西往烤肉上撒,大概是些鹽巴、孜然、辣椒粉等調味料。烤肉的香氣散發出老遠,裔重幽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她往清茂身邊挪近,視線膠著在烤肉上,暫時忽略那些奇怪的聲音。
「再等會兒就可以吃了。」清茂往烤肉上刷著油,一臉專注。清朗的月色披在他的發上,跳動的火光映著他的雙眼,就像收藏了最燦爛的星子在瞳仁里,格外明亮。當然,這種明亮跟夜里動物眼楮反射出的那種鬼火不一樣,是最溫柔的星光。
裔重幽在這最溫柔的星光的安撫下,漸漸放松了身體,靜靜地坐在他身旁,一同期待烤肉變成誘人的金黃色澤。而那些令她恐懼的奇怪聲響,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取代的是唧唧的蟲鳴和淙淙的水聲,偶爾一兩聲鳥叫。氣溫仿佛也回升了,山風拂在的手臂上,帶來涼爽的舒適感。如果嗅覺再靈敏些,會聞到空氣中除了烤肉的濃香,似乎還有薄荷的清香。驚恐的情緒被抽走了,倦意被吹散了,裔重幽站起來在平台上走動,活動一下僵硬的四肢。她甚至注意到在平台邊緣的石縫里開著一簇瑩白的小花,花瓣像和田玉一般發出瑩潤的光澤。
「不要去摘!」清茂出言制止了她的動作,「那是夜魔花,專門在夜間開放,用花朵捕食小蟲。你一踫到它,花心就會分泌出腐蝕的花蜜,雖然不會致命,也會令你手掌皮肉爛掉。」
裔重幽趕緊將手掌縮回在牛仔褲上擦了擦,好險,差點就模上去了。
「你懂得挺多。」她訕笑。
「那是。」清茂一點兒也不謙虛,他將鐵叉從火上拿開,用匕首將烤肉盛到盤子里,招呼她,「可以吃了。」
裔重幽毫不客氣地搶了最肥女敕的翅膀,清茂也不介意,等她啃完翅膀再啃鳥腿最後整只啃完,發現他一點也沒動。
「你、你不會放了毒藥吧!」她手里抓著啃剩的骨頭,滿手滿嘴都是油膩,要吐都來不及了。
「沒有。」清茂把手支在膝蓋上撐著下巴,對她眨眨眼。
「那你為什麼不吃?」她將骨頭給他砸過去。
清茂偏頭躲過,從身後拖出來一具「果尸」,呃,就是被拔光了毛的鳥尸,在她眼前晃了晃,說︰「我還有!真是的,好心沒好報,我禮讓一下你還懷疑我下毒,你一無姿色二無錢財,我下毒害你干嗎?」
「死清茂——」裔重幽再度爆發,撲過去掐他脖子,「你說誰沒有姿色!」
結果,她沒有掐到他的脖子,倒是把滿手的油膩在他身上揩干淨了。等她暴走的情緒發泄完,清茂又串起肥鳥,重復燒烤的過程。
裔重幽看他弄得好玩,搶過鐵叉來試驗。毫無疑問,對一個毫無燒烤經驗的人來說,不把食物烤成黑炭就不錯了,清茂運氣好,吃到半焦的烤肉,除了味道有點苦,還勉強可入口。
「你很習慣這種野人般的生活吧。」吃飽喝足休息夠的裔重幽,惡毒地譏笑清茂。
「你不也樂在其中。」清茂反擊回去。
「誰樂在其中了,我是上了你的當被騙來的。」她強詞奪理。
明明是她厚臉皮硬要跟來,清茂懶得戳穿她。
「我說,這時候也不早了。」他揚揚手表,「十二點該睡了。」
裔重幽瞄了一後,貌似只有一座帳篷吧,怎麼睡?難道要和他擠一個帳篷?這孤男寡女的,萬一干柴烈火燒起來怎麼辦?她在腦海浮想聯翩,臉頰越來越紅。
「我說,你就別在那里意婬了。」清茂一句話如兜頭冷水澆滅了她的幻想,也點燃了她的怒火。
「誰意婬了!啊,你這家伙別想佔我便宜!」裔重幽搶先霸佔帳篷,「該死的你睡外面,你敢進來我就不客氣。」
對她的惡霸行為,清茂只有搖頭。幕天席地也不錯,他枕著行囊睡在火堆旁。如果,這時候有第三者在的話,會發現在他們的頭頂上方,有一層若隱若現的圓形光幕,就像紗帳垂下,籠罩了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