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沒有腦子。」那煙雨慘綠一笑,連日難以成眠而消瘦的身體輕輕搖晃。她心里痛苦的聲音,誰能听到,誰能來幫幫她?「我沒有腦子,我只知道在傾城,我顧忌你們所有人。我的心,不能對你們任何一個人敞開。我跟軒轅如皇早就談得很來了,你們知道嗎?不,你們不知道,我也從來不敢說,因為我欣賞他,可是你們卻因為政治權利,勾心斗角,是非不分。我沒有交友的權利,我就是喜歡軒轅如皇,我想嫁他,難道不行嗎?」
寒了心的眼慢慢地掃視著到場的所有觀眾,有軒轅如皇的八抬大轎以及囂張跋扈的八萬大軍。她難道沒有看見,這軒轅如皇根本沒有當她是一回事嗎?倘若愛她,又怎麼會這樣逼迫她的家人?叫她的家人顏面掃地,無地自容。再來是那滿朝文武,竊竊私語,她有沒有看見,他們嘲諷的笑容,迫不及待地看著傾城是怎樣地丟盡一大家族的臉。傾城是崛起得太快了,太遭人嫉妒了。還有,他費盡千辛萬苦,甘願冒著失去性命的危險,一字一淚求來相助的紫御軍又會怎麼看待他這被別人玩弄在股掌之間的傻子?迎先生早就不問世事,能將他請來,她可知道他是用了怎樣的手段威逼利誘?
這在她眼里又到底算什麼?她到底是配合誰來成全這一場鬧劇?
她以為她還有資格選擇嫁與不嫁嗎?皇帝要的,不是軒轅死,就是傾城滅!再利用紫御軍重新布權撒網,這樣他的天下才能高枕無憂。
她想嫁,為什麼一開始不說?
現在想嫁,也遲了!
「煙雨,你還不退下嗎?」
那煙雨一怔,三哥聲音的溫和是發火的前兆。他,他難道沒有听明白嗎?她要嫁,「三哥,你不是說過,只要是我的決定,你都會堅持我的嗎?現在我作決定了,你為什麼要阻止我,為什麼?」
三哥不是很理智嗎?他不是說過,即使是軒轅如皇,只要她喜歡,就隨她了。現在出爾反爾的人,又是他!
「你現在終于作決定了,哈?」練玄銘怒了,終于大怒了,「不是一早就想嫁了嗎,現在決定會不會太遲了?既然早有了想法,為什麼不說?現在這種局面你歡喜了嗎?」他憤然指向全場,已經是兵戎相見,箭在弦上了。
「因為我怕你們怨我,我是傾城的人,我想要你們的贊同支持,還有祝福。」她哭喊。這樣也不是她要的啊,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看她,好像她是罪魁禍首?她有苦衷的,不是嗎?
「現在你幸福了吧,我們為了你,架也吵了,人也得罪光了,這亙原皇朝還有我們傾城容身的地方嗎?」那邪冷漠地說道,已經退回到練玄銘身旁。
那煙雨惶恐地望著府門前聚集的人潮,他們……各自為營,全是朝著這件事而來的。
她,她早就料到事情會鬧到無法平息,只是,這個架勢是她始料未及的。
就像要引起一場朝權政變一樣。
還在吵,還在吵……
視線訥訥地從軒轅如皇那張笑得極為張狂放肆的臉龐,轉到那個紫衣老者身上。
他緊抿的雙唇,正顯示他的不悅。
一向對這種事情不耐心,所以才會早早地退出政壇,只求過淡泊平靜的生活。他待她,雖然不怎麼好,但也不算差,至少在眾多師兄弟中,是最好的。
她離開的這幾年從來不敢回去,有時候會有種沖動,但是轉過眼,也就忘了。是她故意忘了的,他臉上的皺紋,兩鬢的白發,有多少是為她而生的,她害怕見了會後悔。
可是有什麼好後悔的呢?她求他給她姓,是他不給,是他用冰冷的口氣對她說——你不是我迎家的人。
她不是,她不是……
既然她不是他的家人,她留在他的身邊做什麼?既然他不愛她,她又為什麼要做他身邊的累贅?
毅然地,卑劣地利用了大人……
他給了她想要的姓,讓她一度地沉睡在虛幻之中。
自以為被需要的快樂……
那威儀老者眉毛輕挑,厲眼凜然望向那個偷窺的宵小。她心一顫,急忙撇開視線,假裝坦然地躲在大人身後。
不,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是他的錯,是他不承認她的。她才不要感到心虛,內疚,以為他突生的那麼多白發是為了她。
「實在是想不到,堂堂御史台大人的氣度比那雞屎大不到哪里去。我們軒轅家的確曾經跟你們不對盤,不過那些誤會只要有心,還是可以消除的嘛。何必為難我的煙雨呢?看看她,哭成這樣了。煙雨不要哭,我會心疼的。」軒轅如皇將煙雨攬入懷抱,大掌溫柔撫模,「如果跟我在一起這麼痛苦,我願意放手,只要你能快樂。你知道嗎?我不想見你流淚。」
看著煙雨不知廉恥地投入軒轅如皇的懷抱,那邪鄙夷地啐了一聲。軒轅如皇的話她也信,他真他媽後悔有這種白痴姐姐。
「練玄銘,你們傾城也欺人太甚了吧。」青龍右翼大將軍提著劍站了出來,練心願亦是擋在練玄銘面前,動作快如閃電,其捍主的決心可見成城。早听說,練玄銘身旁有個武功高強的丫頭護衛,如今一見,她身上凌厲的氣勢不禁逼退了他幾步,「拆散一對鴛鴦,你們就不怕遭天譴嗎?就算軒轅如皇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可是那煙雨沒有吧,她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幸福。」
她有!曾經有。
可是現在她這麼做,無疑是扇了他們一巴掌。
世人皆道是傾城度量狹小,不肯嫁女。這算什麼?
他們勢力沒有軒轅的大,不像軒轅那樣可以一呼百應,整個亙原皇朝有大半是軒轅的人。可是至少他們曾經有一個家族的驕傲。
「這就是軒轅將軍說的誠心誠意嗎?」練玄銘指著擠在府門前那群重甲士兵,「這是什麼樣的迎親架勢,恕練某愚鈍,無法看出將軍和好的誠意以及對煙雨的愛情。」
「御史台大人也不差啊,不僅請出了皇上的御龍金牌,還請到了這位多年不見、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來參加我的婚禮,算是給我軒轅一份極大的驚喜了。」軒轅如皇燦爛微笑,吐息如蘭。這場戰,他不會敗,怎麼算都是他贏。該怎麼說呢?真是要多多感謝他懷里這個傻千金,若不是她一身反骨,今天面色鐵青,難以活著走出皇城的人,大概就是他軒轅如皇了。
「你!」
「夠了!」一直沉默的老者突然喝道,隱忍的怒火化成簡單凌厲的兩個字,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即使已經隱世那麼多年。
軒轅如皇眉在笑,眼卻如冰。老家伙,不好好等死,還出來做什麼。
練玄銘居然能請得動這個老家伙……
妖媚的眼又揚起來,很有意思,他是怎麼辦到的呢?
臉上一片灼熱,她微微一縮,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大人身後躲去。
他又在瞪她了。
帶著惱意的瞪視實在讓人無法忽視。他在氣她什麼?是當年她擅自主張把紫環交給大人,還是三年不曾回去看他?
靶受到身後那位姑娘的小小不安,練玄銘沉默了半刻,雖然昨夜的不愉快還記憶深刻,但他還是伸出手握握她柔軟的掌心,安定她的心情。她不再發抖了,他才道︰「迎先生,自從三年前一別就再無見過,人生緣分真是未有定數。」
迎先生威武的眉毛一挑,「練大人貴人事忙,老朽豈敢有所期待?更何況,老朽這怪脾氣只怕也叫他人無法承受,避之唯恐不及。」他冷哼了聲。
「迎先生何出此言?」練玄銘苦笑著,承擔起迎先生話里的怒氣和怨氣,誰叫是他把人家心愛的弟子拐跑了呢。
「練大人心知肚明,老朽這身邊留不住一些小沒良心的,一去幾年,了無音訊,就是死在路邊也沒人知道。」
「你耳目那麼廣,我的事你早就調查得一清二楚了。小師哥就是其中之一。」忍不住地,挺身出來為自己努力反駁一句。
迎先生冷笑,「我何必為了一個小沒良心的大費周折?她要走要留,老朽還不放在心上。還有,小丫頭不要你你你的,老朽跟你還沒那麼熟。」
天生木訥性格的練心願雖然是吵不過,卻倔強地偏開腦袋,恨恨不去理會那個古里古怪的老頭。
「迎先生,你莫氣,沒有帶心願回去是我的疏忽,我給你老賠罪了。」練玄銘當即要拜跪這位前朝赫赫有名的元老,卻被練心願一把阻止,「心願,別鬧。」
她不要他為了她,給這個超級惡劣的糟老頭下跪。
不要他為她頂罪擋錯。
迎先生睥睨著徒兒臉上心疼的模樣。有進步啊,至少知道人活著,就是要有感情的,「這要跪不跪的,是什麼意思?難道老朽還沒那個資格承受御史台大人一拜?」光是今日這一事,他就可以整得傾城要生不能,要死無門。
練玄銘攬開她的扶持,掀起長衫要跪,卻听得身邊一聲「撲咚」的跪地聲。
他心里不禁好氣又好笑,有必要跪得這麼響亮嗎?只是遭罪了自己一雙膝蓋,也心疼了他的眼。
她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響當當地敲了三個頭。
「心願……」練玄銘痛呼,俊眸也吃痛地眯了起來。
「我要你來拜我做什麼?」迎先生臉皮一抽,「不是真心的,拜來也是白費。老朽也不求這虛假的情誼。」
心願眼角微微抽搐。若不是,若不是看在大人的分上,她早就摔門走人了。
「迎先生,練府已經備下酒筵,你今夜在此歇息一日可好?」練玄銘只得轉開話題。迎先生也跟長不大的孩子似的,明明那三個響頭他听來十分受用,卻裝得嫌惡,也不知是想要氣誰。
「誰說我會在此歇息一日?」
那就快滾吧。練心願在心里懶懶地罵道。
練玄銘掀了掀口,溫和地說道︰「迎先生不願也無妨。」
迎先生暗中觀察這年紀輕輕就被委任為二品大臣的俊雅面容,溫柔神容,待心願亦是真心誠意,甘願跪讓于他,「老朽在深山里也悶了多年,難得出來,也想尋尋故人,就且在你練府住下,叨擾幾日。」
「如此甚好。」練玄銘大喜,「迎先生與心願多年未見,也好趁此機會好好聊聊。心願你說是不?」
他望向心願,她輕哼一聲,把頭別開。
迎先生也是滿臉不屑,「老朽沒那閑工夫。」雙手背在身後,紫袍一揚,他甩頭而去。
這兩個人啊……真不愧是師徒,脾氣都倔得八頭牛拉都拉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