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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輸 第8章

「如果李舒知道我和你認識了,她一定會很興奮的?」

「我知道,但你不是!」塞雷笑得有點尷尬。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的性取向不是一定的,隨時都有反過來的可能。」

「李舒也說過同樣的話。」

「我引用了她的話而已。」風昊覺得這句話真是棒極了,絕對可以顯出其不意他的幽默。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引用她的話。」塞雷指的是她的第二本書,又一次造成轟動。但公眾並不知道金恩?由是誰,他們只知道由很年輕,年輕得不懂得造作和掩飾。李舒並沒有寫出完美的文字,這一點世上曾有為數不多的作家做到了解;也是沒有寫完美的情節,但她用一種方式或曰節奏征服了各種各樣的人。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她在寫些什麼,但每個人所知的又有所不同。

「你知不知道李舒準備結婚了?」塞雷問。

「我知道。」風昊說,听不出什麼情緒波動。想必他已經將這消息消化了,只是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

「我不知道的是,她怎麼能夠那麼心平氣和的通知我,還對我說我是她通知的第一個人!」風昊的語調激動起來,」塞雷,我對你說,其實我有點兒恨她,她太無情了,她比世上的任何人都無情,即使是南極的冰也是沒有她的血冷。她就像是一部機器,完全執行自己設定的程序,她——」

「你沒有辦法吧。」塞雷遞給他一杯咖啡,「你沒有辦法恨她,至少現在還沒法。」

「……」

「那就是為什麼你不適合她。」

「這就是為什麼洛懸更適合我。」李舒躺在沙發上,應該說是躺在書堆里。她的眼楮由于工作過度而深深地陷入眼框,蒼白的臉在房間昏黃的燈下顯出缺乏營養。她更瘦了,幾乎他每一次見她她都會變得更瘦。

「你瘦了。「他僅僅在陳述事實。

「嗯。」李舒答了一聲,她當然瘦了,每天都吃泡面,梅非竟然跟著那個里約克?剛特去了意大利。意大利有什麼好,除了西斯廷教堂和佛羅倫薩就沒有什麼好看的嘛。就算有個威尼斯,有拉斐爾和達芬奇,有令你透不過氣來的驚嘆,但也,……

「可你為什麼,你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麼要來惹我呢?」風昊氣得大叫,」如果我沒有遇到你,如果你沒有和我——和我。」

「!」李舒說,順手拿起一本書,她總是一付事不關已的樣子,但這並不代表她真的麻木不仁。

「羅蘭是你表兄,你在假裝你不知道這一點。」

「你知道?」

「我知道,但我並不覺得我被欺騙了,畢竟,那一次我很享受。你是個中高手,我也許應該這麼說。你肯定有很多機會練習,或者,」她看著風昊,「你在這方面是個天才?」

「我不是故意的。「他有一種預感,他與李舒已經完了。這不是因為他們完全沒有希望,而是他沒有把握好機會,也許他可以握緊她的手的,永遠地握住,但那只是由曾經所引導的句子。曾經?

「你是故意的。」李舒翻了一頁,「你忘了我是干什麼的。的確,我興趣廣泛,但我是個作家,至少我是個靠寫東西來過活的人。」

「這世上多的是靠文字來過活的人,多到你懶得去數,甚至懶得去描述,但他們中的大多數才智平庸,靠著賣弄和公式來養活自己,如果運氣好的話。也有極少數的人,才華橫溢,並且樂于犧牲,他們用筆蘸著血在寫字,和他們比起來,我算什麼?」

「我算什麼?一個二十多歲的毛孩子,一個整天關在小房子里,沒什麼閱歷,連飯都懶得去吃的人,我算什麼?我憑什麼被稱為作家而且引以為豪?我憑什麼能賺到一百萬,而他們有些人卻因為饑餓和寒冷而死?憑什麼我可以在美國或是這世上的任何地安悠的踱步而他們之中的有些人卻為了留下最後的作品而甘願在監牢中度過一生?」

「你太偏執了。」

「對!我的確偏執。讓我告訴你吧,我並不是什麼傻瓜。也許我並不是莎士比亞或卡夫卡那樣的人物,但我決不是靠著哄騙和模仿來賺錢的混蛋!」

「所以我知道很多事,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我知道的事。包括羅蘭是你的表兄,包括你和塞雷的戲劇性相逢。」

「你還知道什麼?你以為你無所不知嗎?」風昊有一種被耍的感覺,他第一次覺得對李舒很生氣,就是生氣。

「你生氣了。」她看到他握緊的拳頭,骨頭因此而顯露出來,組成奇妙的排列,加之用盡力氣而造成的微微顫動。這一點是想像的,應該說是推斷,憑她那種眼楮,怎麼會看得到這麼細小的東西。

「你真的喜歡洛懸?」

「你真的想知道?」李舒放下書,表情嚴肅地看著他。看到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高一開就學的那天,我沒去參加開學典禮而是去了圖書館,我當時報讀那所高中就是為了圖書館,那里令人興奮。我發現有一個人跟在我後面,是個男孩,應該說是個帥氣、俊朗的男孩,我知道他是新生,而且我還知道他將代表新生在開學典禮上講話。他就是後來的學生會長洛懸。」

「他顯然對我很好奇,一個愛書如命的人,不論是男孩還是女孩,你一生中也不會遇到很多。我于是對他說,我在看榜時看到一個很奇怪的名字,本來我想借題發揮,好使他不能按時去朝會,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一向都是我的作風不是嗎?誰知道他竟然先批評起我的名字來了,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成功地使他放全校的鴨子。」

「我找個借口讓他幫我拿書包,其實我那有什麼事,我一直在後面看著,他竟然去了禮堂,還拖著兩個書包,差點讓我笑掉大牙,不過,以後的三年中我們都同班,我努力地賺錢,為了能來美國,同時也為了能拿他開玩笑。你知道,他本性嚴肅,但偶爾也會失態,如果是我的緣故,我會覺得很得意。」

「他是學生會長,而且長得極帥,女朋友一個個的換,每次都是他先提出分手,不過這也當然,第一沒那個女生會先提出來,第二是他對女生的眼淚完全免疫。」

「我與任何人都很融洽,但又與任何人都有距離,我是個作家,我帶著一雙觀察的眼楮,我時刻要以局外人的客觀來判斷,來描述。我得說,這是我的工作,我並不因此而驕傲,也不因此而沮喪,就像任何工作的人一樣,我僅僅去陳述,這是我的工作。我需要我的工作就像其他的人需要他們的工作一樣。」

「我與梅非成了朋友,也許,他打破了我和任何人之間的那塊玻璃,你知道嗎?他和我很像。」

風昊沒有問,雖然李舒好像等著他的疑問,他僅僅皺了皺眉頭。

「我們都想成為理想中的人,我們都在模仿著心中的那個樣子,我們都不容許有人來破壞這一鏡像。」

「洛懸並不知道,他對于我和梅非的關系有點吃味,雖然他可以感覺到我和梅非之間已超越了愛情。」

「超越了愛情?」

「愛情並不是個終點,就像1500米不是個別終點,大學或一百萬不是個別終點一樣。但他並沒有太明顯的表示,他還不太肯定自己的情感,但毫無疑問的是,我有一點特別,這使他不敢在確定之前貿然行動。」

「高三的那次旅行,我送了一塊石頭給洛懸。一文不值的石頭,是在海里模到的。」

「他一直戴著?」風昊問。

「嗯。說實話我的確有一點感動,但這不是最終的原因。」

「高二時我曾和他有過一場短暫的談話。談話是即興的,但其中涉及到了卡夫卡。卡夫卡是我最喜歡的作家,我對他的一切都十分著迷,實際上我曾一度陷入要超越他的惡夢中而無法自撥,我為了救我自己而寫了那本書,就是《誰模仿了誰》。打底稿我用了整整十八天,平均每天只睡三個小時,我甚至吸食過少量的藥品,大量的喝酒,幾乎沒吃過什麼飯。整整18天,我瘦了大概15磅,都可以去做廣告說最好的減肥方法是寫作了。你知道那18天我賺了多少嗎?整整56萬美元,每天賺3萬多,還有其它的收入,我想再賺一筆,然後去加勒比海買一座小島,我拼命地給自己新的目標和夢想,因為我並沒有羸!」

「我並沒有達到我最初想達到的目地。」她換了個姿勢,「我輸得很慘,卻不願承認,但我必須救自己,我不能靠寫第二本來達成這個目地。錯誤犯一次已經足夠,我明白,我的才華不夠,還不夠用來救自己。」

「所以,我需要愛情。」她用手抱住兩條腿,把下巴擱在上面,很無助地說。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不是我,風昊瘋狂地想,他在為一個念頭而吃醋。

「我不知道,我想起了他。你不行,因為時間不對。我們之間有點問題,雖然我並不知道問題出在哪,我想到了他,我現在才明白,我也許是喜歡上他了,當他接過那石頭時,他就像是接過了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就像是那便是他的生命和希望。」

「我並不是很懂愛,但我想愛是一瞬間的事,為了蘊釀這一瞬間,可能需要很久,需要極大的耐心磨合,就像蟬用盡一生的辛勞不過是為了看一眼太陽,在陽光下炫一下翅膀。」

「你們準備結婚?」

「對。」

「我在問你最後一次,你愛他嗎?」

「我想是的,」李舒說,隨後又點了點頭,非常肯定地說,「是的。」

「也許我會變成同性戀也說不定。」

「我也這麼想。」李舒變得很愉快,她十分肯定自己的心情了,可以毫無顧忌地在神的面前發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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