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殺。
憑借老到的經驗,她一眼就看出那名面色鐵青的死者至少亡故在八個小時前,而報案的男人聲稱六個小時前他還和死者在一起吃飯,那不就是不攻自破?謝靜好在所有的案件里最討厭情殺,一方移情別戀,或是背叛,就要蠻橫地剝奪對方生存的權利?那麼本身言之鑿鑿的愛又高尚到哪里?
從實驗室回到自家樓下已經是凌晨一點。
老爸和弟弟習以為常,多半睡著很久了,她拎著換下來的那套晚禮服,慢慢爬樓,走到門前時,回頭看了眼對門緊閉的大門,不覺露出自嘲的笑。
胡思亂想什麼呢……
今晚是年輕人的快樂之夜,她本就不該摻和進去。
「回來的很晚嘛。」
她正在模索包里的鑰匙,後面傳來熟悉的問候。
「你?」
門半開,倚在那里的賴明澈頭發濕漉漉的仍在滴水,歪頭一瞬不瞬地看她,「晚宴提前走也不告訴我一聲?」
「溫笑不是對你們說了?」她恍如回到與他在白天鵝飯店初見的日子。
賴明澈哼道︰「那是他對何文倩說的,不是你對我說的。」
「有什麼區別。」她淡淡地說,「你們在一起,她知道了,你自然也該知道。」
好大的一股酸味。
賴明澈好整以暇地拿起脖子上的白毛巾擦擦頭發,「美麗的小姐,當初與我約定共赴舞池的是你,不認帳嗎?」
「我有工作。」她有些煩躁地轉臉,「對不起,失約了,這樣解釋你滿意嗎?」
「不滿意!」猛地將她拉到自己身邊,門一關,到了屋子里,雙臂一攏,將她壓在玄關的鞋櫃前,「听我說,今晚你可能要非常辛苦。」
這——這是什麼話!
「賴明澈!」她的額頭青筋浮現,「別讓我給你動粗!」
「稍等我兩分鐘。」他一點也不在意雞同鴨講的狀態,在她唇上輕吻一下,「我換好衣服就出來!」
什麼跟什麼?
在她想要追問時,賴明澈進了里屋,取而代之,靠近她的是從睡夢中醒來的奧巴馬,可能是大半夜見到意外的訪客,大狗狗也顯得困惑,前爪抬起撓了謝靜好的套裝褲角,又趴下去陷入昏昏欲睡的狀態。
賴明澈動作很快,一會兒就穿上休閑裝,然後,幫她把手里的袋子拿走,「東西放到我家,來,跟我走。」
出屋,鎖門,一氣呵成,全然不給她發問的空間。
「上車再說。」
拉謝靜好一路走到樓下,找到自己的車,將她推到車里自己也坐在駕駛座的位置。
「現在可以說了?」她盯著他把車開出居民區,上了高速公路。
「不破警官的晚宴在十一點左右結束。」賴明澈邊開車邊說,「現在是一點十五,不到兩個半小時,何武尋由他家的司機護送回家,其秘書則自己坐地鐵轉站回家,宴會所在地到何武尋的住處後轉至秘書住處差不多要兩個小時的車程,我們來得及在秘書家附近埋伏。」
「等等——」謝靜好快速理了一下思路,「為什麼要到何武尋的秘書家埋伏?」
「前些天你們通過我提供的證據找到的嫌疑犯已死。」他略微放慢車速,讓過後面超車的車主,「線索表面上斷了,實際不是,那個被學生撞到利用校園實驗室萃取毒品的人死在家里,經過尸檢發現他的身上有種奇怪的成分,與胰島素有相同效用,而今天的晚宴上何武尋的秘書不慎把隨身藥瓶掉到地上,我看過之後可以確定,也是治療海鮮過敏癥狀。」
他怎麼會知道尸檢結果?
莫非是溫笑悄悄的……
「重點在于何武尋的反應。」賴明澈眯起眼,「那個滴水不漏的家伙每次都會做到斬草除根,一旦發現身邊的人有露出馬腳的可能,就算不能確定,也會將對方置之死地,以免危及到自己……我想,他的秘書沒有這點覺悟,以為幫主人解決了其他難題,就會得到永恆的信賴,哈,太天真了。」
「你利用他的秘書試探何武尋?」謝靜好立即洞悉他的用意,「太冒險了!你怎麼可以不經過警方和我們的同意就自做主張?」
「證據是不會等人的。」賴明澈冷然地說︰「不然警方也不會有所謂的懸賞捉拿。」
「你怎麼知道他的秘書家在哪里?」
賴明澈似笑非笑,「你以為我為什麼會跟何文倩周旋?」
「你故意跟何文倩糾纏不休,讓她明白你因為博雅學長對她家的介懷,然後反而不受懷疑地探听消息!」她按住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告訴我秘書家地址,你回去!不要讓任何人發現你到過那里。」
「你放心。」賴明澈微微一笑,字字驚心,「我把某個自以為是的女人灌醉才出來,以她的酒量不到明天中不可能清醒,他大哥以為我和何文倩在一起過夜,又怎麼會提防?今夜是某人下手的最佳時機,不管是他還是我們都不能放過!」
「剛才,何文倩在你家里?」難怪他什麼都沒說就把她拉出來。
「放心——」他強調那兩個字,「我和她什麼都沒有發生喲。」
「誰擔心這個了?」謝靜好算是服了他,在緊張如斯的空檔也有心情調情,「你別老是跨行行不行,要麼不做律師改當偵探吧。」
「那可不行。」他揚揚自得地笑,「我這麼伶牙俐齒,不當律師太可惜。」
「臭美。」她哼道。
「這個給你。」他把座位中間夾著的數碼相機交給她,「我們只要在暗處藏好,把可疑的人跟蹤拍下就好,不跟對方直接沖突,安全第一。」
「那個秘書——」
「你不希望他被殺,是要我提醒他嗎?」賴明澈苦笑,「靜好,做人善良到這步,連黑吃黑也要干涉,你才是不適合做CSI。」
他懂她的念頭……謝靜好把電池塞進相機,感慨地說︰「就是看到太多悲劇,才不願繼續無能為力。」
「有時為了救十指就必須斷一指。」下天橋又遇紅燈,他停車,伸出一只手溫柔地撫模她的臉蛋。
沁涼如水的夜風令她下意識往他的掌心躲藏。
「你這樣我很難再繼續開車。」賴明澈深吸一口氣,不敢輕易去看她。
謝靜好一驚,坐直身,目視前方,也不再多與他接觸。
何武尋的秘書住在靠近市北的地段,算是比較繁華的區域,凌晨這段時間,也有不少來往的車輛。
他們把車停在一個隱蔽的位置,賴明澈把車簾放下,只露出一個小縫向外窺視。
「嗯……秘書家在五層,燈亮著,我們守著就好。」
謝靜好仔細地觀察四周,「嗯,我覺得燈光在晃動。」
「是有點。」隔著她,他看得沒有謝靜好清楚,「再等等。」
「嗯……」謝靜好偏著頭,等得久了脖子酸痛不已。
他輕輕地捏了捏她的後頸,「晚上的藥吃了嗎?」血壓高的人不該熬夜,特殊情況的話就必須記得按時服藥。
「吃過。」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怎麼了?」他略微吃痛地看向她。
「燈滅了——」她屏住呼吸,「明澈,你說我們之前看到在晃的,如果不是燈影,而是人的話,那不就——」
「注意樓道。」他也壓低嗓音。
丙然,有人行色匆忙鬼鬼祟祟走出來,謝靜好的鏡頭對準那人,手指調節鏡頭的焦距,但這款尼康D80的所配的18-135鏡頭不太熟悉,一個不小心按到閃光燈,嘩一下,漆黑的空間閃過一道耀眼的白光。
糟糕!
那穿著風衣的人朝他們停車的方向來了。
眼見他左手按著揣在鼓鼓口袋里的右手,賴明澈按住謝靜好,示意她先不要動,等對方以大氅掩著手槍想要對車窗射擊時,他驟然推開自己那邊的門,動作麻利地跑了出去,朝對面的陰影處奔走。
持槍人抬起手槍,對準離車的影子扣動扳機。
謝靜好在他被調離視線,抬高手腕的剎那,一腳踹開手邊的車門,利用外彈的力道將槍打落到花叢中。
不過,槍在同時響了,不是一般的槍那麼火爆,而是低悶的。
謝靜好在警校上課時接觸過各種各樣的槍,她明白,這是無聲手槍的一種,隔著屋子是听不到任何響動,近距離卻有強大殺傷力,周遭太暗,很難看清對面,她放不下剛才為她冒險跑出車,聲東擊西的賴明澈,索性放棄去追見狀不好拔腿就跑的持槍人。
「你怎麼樣?」她顫抖著拿出手機,接著微弱的光照亮眼前。
匐身沿花叢靠近到車後的賴明澈撿回了那把手槍,「為什麼放走他?手里沒槍,他不是你的對手。」
「我會以何武尋秘書家遭槍擊為由讓警方請他做筆錄。」謝靜好穩穩心神,「他既然打過槍,手腕處會有硝煙反應,逃到哪里都賴不掉。」
「那要快——」他喘了口氣,「給何武尋越多時間,他就越有辦法處理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