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夫人毫無預警提出來的請求,打亂了齊夏天的思緒。
一走出莫家,她只想盡快跟莫頤晙分道揚鑣,可是每次來這兒都是專車接送,她又不熟悉莫家附近的地理環境,根本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看見公車站牌,她終于開口了。
「車子前面靠邊停就好,我可以自己回家。」
莫頤晙從來不是一個听話的人。「不行,女乃女乃叫我送你回家,我怎麼可以不負責任的將你丟在路邊?」
「這是我的要求,不是你不負責任。」
「你有你的角度,我有我的角度,站在我的立場,這就是不負責任,你當然不會鼓勵我當個不負責任的人。」
「我只是不想麻煩你,你不說,我不說,不就沒事了嗎?」
「你是在鼓勵我可以說一套、做一套嗎?」
「算了,隨便你!」也罷,她又沒有跳車的技術,只好由著他送她回家。
車子在四季花香外面的路邊才剛停下,齊夏天便迫不及待的解開安全帶,準備以最快的速度說再見走人,可是手剛剛踫到門把,莫頤晙的聲音就響起了。
「我們交往吧。」
當莫女乃女乃要求她給他機會的時候,她只覺得驚惶失措,可是這會兒她卻是心慌意亂,好像他剛剛說出來的是「我喜歡你」。
深呼吸,平靜下來,一如她先前的態度,不必當一回事。「別鬧了,你只是在惡作劇,不是真的喜歡我。」
「應該記得我問過你,如果我是真心的呢?」
「求你饒了我,開玩笑也應該有個限度,到此為止吧。」
「‘如果我是真心的’,對你來說有這麼可怕嗎?」
「……什麼意思?」
「你在逃避我的問題。」他靠過去,兩人瞬間近到只有三公分的距離。「這是為什麼?因為,如果我是真心的,你就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心。」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的心跳猛然加速,是因為他靠得太近了,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還是因為他說中了她的心聲,其實她是不想面對自己的心?
究竟從何時開始,他再也不是那個可以教她轉眼就忘的公子?不記得了,只知道在一次又一次的互動中,他如同無孔不入的空氣一樣侵入她的世界,他們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關系。她很清楚,卻選擇漠視,以為這樣就可以不必面對自己真實的情感。
「你跟我的心意相同,我們都動心了。」
「這太可笑了。」她不自覺的閃避他的目光。
「我還以為齊夏天是個很勇敢的女人,沒想到遇到事情,你也只會閃躲。」
「我哪有閃躲?只是不想隨你的惡作劇瞎起哄。」
「我不是說了,如果我是真心的,你怎麼說?」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
「沒錯,這確實是個很重要的問題,你看不見我的真心,當然不願給我機會。從現在開始,我一定會讓你感受到我的真心。」他忽地往前靠去,輕輕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這是我跟你的約定。」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傻住了,只能像個木頭人似的僵在原地。
莫頤晙退回駕駛座,取出手機,在手機上面又按又寫了一會兒,接著開心的抬頭對她一笑。「好啦,我已經將簡訊傳給你了,回去再看。」
「簡訊?」她搞不懂他這是在演哪一出戲。
「就是我想對你說的話,回去一定要看。」
她實在不明白,他有話當面說就好了,干嘛傳簡訊?
他戲謔的挑了挑眉,「你想在這里跟我坐到天亮嗎?」
這話讓她羞紅了臉,連忙打開車門跳下車,一路跑進四季花香。
回到家,進了房間,齊夏天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手機,看莫頤晙傳了什麼簡訊給自己。
我從來沒想過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滋味,看著那個人,卻還想著她,難怪戀愛中的男女總是依依不舍,這就是我現在對你的心情。別說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的,以前,我也絕不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是我遇到了,我的心完全被你牽著走,只能接受了。
她背靠著房門,緩緩滑落、跌坐在地板上。這個可惡的男人,根本就是個甜言蜜語的高手,這麼一小段話就亂了她一池子春水……怎麼辦?
醒來第一件事,想著你,昨晚是否一夜好眠?我睡不好,心思一直纏繞著你,給我機會對你來說,真的有這麼難嗎?我真的那麼不值得你信任嗎?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為一個女人如此忐忑不安,什麼時候才可以結束這樣的折磨?
這樣的簡訊不是甜言蜜語,而是威脅,卻教齊夏天的心都融化了。
「他是真心的嗎」這已經不是她在意的問題,此刻真正要面對的是——她的心意究竟是什麼?第一次正視自己的心,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讓她心動了。
她想放下過去,想走進這個男人的世界,想多認識他在公子的面具下,究竟擁有什麼樣的靈魂,那個靈魂是不是真的散發著輕柔淡雅的百合花香?
這還是她第一次對一個男人產生這麼強烈的好奇心,想知道他的內心世界,可是,一旦跨出這一步,她就再也沒辦法回頭了,如果有一天她的大哥哥出現了,怎麼辦?
說到底,她對過去還有牽掛,因此遲遲不敢響應內心的渴望,走向他的世界。
低頭看著手機,一次又一次的閱讀他傳來的簡訊,一顆心搖搖擺擺,不知道該接受他,還是拒絕?
「最近真的很稀奇喔,假日一早就可以在蛋糕森林看見你。」閻秋天端著早餐在她的對面坐下。
跳出簡訊的畫面,齊夏天將手機收進口袋,懶洋洋的抬頭看著好友,「晚上沒睡好,胃有點不舒服,索性早起過來吃早餐。倒是你,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晚?」
「冬天到了,早上總是忍不住在被窩里面多待一會兒。」閻秋天端起熱騰騰的咖啡喝了一口,感覺精神都來了。「什麼事讓你又失眠了?」
微微傾身向前,她壓低嗓門道︰「還記得我上次提過的那個公子嗎?」
「身上擁有百合花香氣的那個男人嗎?」閻秋天的反應很快。「他在追你?」
齊夏天別扭的點點頭,想到自己曾經說他們兩個絕不可能,真是難為情。
閻秋天兩眼閃閃發亮,「怎麼了?你心動了?」
「如果因為他而錯過大哥哥,我會不會後悔?」
「你應該問自己,錯過這個男人,你會不會後悔?」
「錯過他,我會不會後悔?」她喃喃自語的問著自己,可是腦子一片混亂,一點主意也沒有。
「記得我跟你說過,就現實來說,過去的不可能是現在,現在的卻可以決定未來。也就是說,過去的早就錯過,可是‘現在’卻還在你的手上,如果你今天抓住這個男人,他就是你未來的一部分,反之,你的未來將沒有這個男人的一席之地。你期望的未來是前者,還是後者呢?」
沉吟了半晌,她苦惱的搔了搔頭。「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比起過去,現在更為重要,可是一想到將來有一天大哥哥出現在我面前,而我身邊已經有另外一個人了,會不會因此後悔……我就會三心二意,拿不定主意。」
閻秋天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你啊,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一直牽掛著過去,始終沒有認清楚,過去的就是過去了,不管遺憾還是後悔,都沒有意義。」
「這個道理我怎麼會不懂呢?只是我對過去固執了那麼多年,怎麼可能輕易割舍。」與大哥哥相遇是她最美的記憶,割舍他,無疑是割舍自己最珍貴的一部分,當然不是容易的事。
「這麼說也對啦,可是,有得必有失,擁有這個就必定失去另外一個,問題是失去哪一個對你比較不痛?」
是啊,失去哪一個對她比較不痛呢?大哥哥對她而言,是一段珍藏的記憶;莫頤晙對她而言,是現在令她心動的男人。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最近有好多人在游說齊媽將你和何大哥湊成一對,連我媽也覺得你們兩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是因為小薇的關系,我媽不敢表示意見。」
聞言,齊夏天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誰這麼無聊?」
「你也知道,四季花香的婆婆媽媽成天待在蛋糕森林聊八卦。這件事,幾乎每一個人都認同,只有四季之花不敢大聲附和,她們四個好歹輪流當過小均的保母,又很心疼小薇,怎麼好意思不顧小薇的感受?」
「不錯嘛,還有點良心。」
「其實我覺得關鍵在何媽身上,若不是何媽有這個意思,經過小薇的事,那些婆婆媽媽哪會那麼主觀把你們兩個湊在一起?」
「我就知道是這麼一回事。」
「如果你有交往的對象,那些婆婆媽媽就不會打你的主意了。」
齊夏天微皺著眉,「感情是很神聖的,不是為了堵住一群婆婆媽媽的嘴巴。」
「你已經心動了,現在更有理由接受啊。」
她無言了,是啊,就某一方面來說,她不過是找到一個理由放下過去。
「對了,再告訴你另外一件事,前些天我幫小薇去做打掃的工作,跟小薇踫面時嚇了一跳,她瘦得不成人形,真讓人擔心。」
「瘦得不成人形?」
「對啊,不是我夸張,真的是嚇壞我了。」閻秋天心疼的一嘆。「事情都過了半年多,原本以為她應該沒事了,沒想到她還陷在其中。」
她就知道小薇不會輕易投入別人的懷抱,這事很明顯是小薇刻意演了一場戲逼何書爾放手離開,不過這場戲傷了何書爾,同時也傷了她自己,這恐怕不是她能預料到的結果。
「我很想幫他們,可我只是連一點關系都沒有的小輩,何媽怎會听我說話。」
「算了吧,我不是沒找機會幫他們說話,可是何媽鐵了心,誰也沒辦法。」
「不過我很擔心這樣子下去會出事,萬一小薇病倒了,小均只能送到育幼院。孩子走上媽媽的路,這不是很可憐嗎?」
齊夏天不禁感嘆,「這就是人生,有太多的無奈。」
「我知道,可是束手無策的感覺真討厭。」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閻秋天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我們四個已經好久沒有聚會了。」
雖然住在同個小區,進出小區時偶爾會巧遇,但她們這從小玩在一塊的四個手帕交,還是會相約一個月聚會一次,聚會地點不一,唯一的原則是離四季花香越遠越好,就怕她們聊天的內容不小心落入某位左鄰右舍的耳中,緊接著在短短一天之內,傳得四季花香人人皆知。
「春天嫁人了,你工作忙,冬天現在周末假日都去陪小薇和小均,根本找不到時間把我們四個湊在一起。」
「年紀越大,時間越是無法操縱在自己的手上。你啊,見到冬天的時候記得提醒她多勸勸小薇,叫她別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當媽媽的要堅強一點。」
「你知道冬天面冷,心思卻很細膩,想必嘴巴都說破了。我相信小薇也很努力想振作起來,若不是有個兒子,恐怕她早就撐不下去了。」閻秋天突然沒胃口了,將三明治放回盤子。「問世間情為何物?人生干嘛搞得這麼苦呢?」
「等你遇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不要什麼偉大的愛情,只要一個符合我愛情條件的對象就好了。」
「這個世界不是按照你的心意轉動的,愛情也不是按照你的心意發生的。」
「我不管這個世界如何轉動,不管愛情如何發生,總之,我有自己的堅持。」
齊夏天擺了擺手,懶得跟她說了。愛情這玩意兒,沒遇上之前,高興怎麼說就怎麼說,就好像她,滿心期待跟大哥哥在人海茫茫之中重逢,接下來就很自然的走進對方的生命,沒想到卻遇到一個帶著百合花香氣的公子,被他完全傾覆了她自以為安穩的世界。
每次來到莫頤晙的公寓,莫怡香總會特別的乖巧,不過天生好動的人能保持三分鐘安靜就很了不起了,果然,前一刻她還乖乖坐在沙發上,可是莫頤晙一進了廚房,她的就不自覺的離開沙發。
沒見過像大哥這麼喜歡百合花的人,家里一定要插上百合花,客廳、主臥室和書房都有一只女孩子兩手環抱不住的大花瓶,里頭也是滿滿的百合花,原則上一個禮拜更換一次,說起來也很奢侈。
當然,大哥很會賺錢,不在意這種奢侈,可是有一點她想不明白,如果將花想像成女人,大哥喜歡的應該是紅玫瑰那種嬌艷動人的花吧。
莫怡香歪著腦袋瓜想了想,又搖了搖頭。算了,她從來就搞不懂大哥這個人,小時候總以為他會成為腦科權威之類的名醫,結果他只對金錢有興趣,滿身的銅臭味跟他溫文爾雅的形象截然不同。長大之後,看他應該是常常跟名模演員鬧緋聞的企業家,結果卻是一個離開工作場所就喜歡宅在家里的男人。
「雖然搞不懂大哥的腦子在想什麼,但是可以肯定一件事——他對百合花的情意可是忠心到底。」她很自然的伸手觸模眼前那朵百合花。
「不準踫!」莫頤晙的聲音冷冰冰的傳過來。「如果你不願意從此成為這里的拒絕往來戶,就不要隨便踫我屋里的東西。」
手一收,莫怡香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潔癖!」
「你既然知道我有潔癖,就不要在這里留下任何不屬于我的痕跡。」莫頤晙端著咖啡來到客廳,一杯遞給她,自己端著另一杯走到落地窗前面。
嚴格說起來,他並非潔癖,只是不喜歡自己的地方沾染亂七八糟的味道,而大部分的女人都有噴香水的習慣,自家小妹更是一個隨時隨地補充香味的女人,很容易破壞這里的純粹,也因此這兒最不歡迎女人。
她將咖啡放在茶幾上,存心挑釁的揚起眉,「齊夏天來你這里的時候,你也這樣子對她嗎?」
「齊夏天沒有來過這里。」
「你永遠不讓她踏進這里一步嗎?」
「她身上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味道。」他早就注意到了,齊夏天的身上沒有任何香精的味道。一開始他也覺得很奇怪,她看起來應該是那種喜歡隨時保持香氣四溢的人,可是越相處,看得越清楚,她是一個對氣味非常敏感的女人,一旦身上沾染什麼味道,她就會皺眉。
「你是說她不噴香水嗎?」
「對,不是每個女人都像你一樣喜歡將自己變成香香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