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小連子公公也消失了,換來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白白胖胖的叫做順福的中年太監。
這回葉雲蘿有點經驗了,知道公公們的道行是和年紀掛鉤的,年紀越大的公公,越變態越厲害!眼前的胖太監雖然還比上常祿老太監,但也不會差太多了。
丙然,當順福胖公公笑眯眯領著她走到掖廷宮西邊一個偏僻角落,指著院子笑眯眯對她說出今天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後,葉雲蘿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馬桶!好壯觀好雄偉的一院子馬桶呀!
足有幾百個紅通通、金燦燦的朱漆描花紅木馬桶,熱熱鬧鬧排在院子里閃閃發光,好像在笑著歡迎她到來。
「不、不是吧!」葉雲蘿看直了眼,沖著順福胖公公慘叫,「公公!你是要我把這些……這些馬桶刷干淨嗎?」
「是啊,宮里邊既然是住人的,那自然就會有人用馬桶,自然也要有人刷馬桶!」順福慢條斯理、不緊不慢地向她解釋。
「可是……可是我還從來沒刷過那個……我不會呀!」葉雲蘿試圖抗拒。
「不會就練習呀!這里有幾百個馬桶讓你練,你慢慢地刷,刷啊刷啊就刷習慣啦!」順福很和藹地笑,兩只小眼在白胖肉堆里沒了蹤影。
「不!我不刷!堅決不刷!」葉雲蘿耍賴,跳腳。
「姑娘,掖廷宮的規矩你進來的時候可是知道的,派給你做的事兒必須得完成。要是完不成,那就得挨板子!挨了板子還得去做,直到你做完,或者被打死為止!」順福公公很好心地提醒她。
「我……」葉雲蘿轉頭望望那一大片紅漆馬桶,又望望順福那張豬頭白臉,忽然間悲憤大叫一聲︰「我不活啦!」
蒼天啊!要她去刷馬桶,她寧願重新抬胎,下輩子來過!
轉頭左右打量,葉雲蘿開始考慮怎麼死比較舒服體面。
撞牆?正好,旁邊就是一大段用麻石一塊塊壘起來的宮牆,看起來堅硬粗糙無比,以葉雲蘿的估計,撞上去足夠腦袋開花血濺五尺。
哦不不不!那太血腥太惡心了,會破壞她美好形象的呀!
上吊?園子里倒確實有幾棵銀杏樹,樹干粗壯足夠掛上十個八個她了。但是,從前听家里老人說過,吊死的人是極端極端難看的,舌頭拖出老長一段,臉色也會變成深紫。
天呀!她不要成那副鬼模樣!
抹脖子?嗯,這倒是個好主意!出血不多臉面完整,除了抹的時候會痛一下,其他什麼都好。
于是,葉雲蘿開始滿院子轉著尋找菜刀砍刀什麼的,一邊找一邊嘴里念念有辭︰「刀呢,我前天明明看到有太監在這里砍柴的,怎麼不見了?」
順福听了好像一驚,臉上肥肉抖了抖,道︰「姑娘,你……你找刀做什麼?」
葉雲蘿悲憤地瞪他一眼,「當然是自殺了,你叫本姑娘刷馬桶,本姑娘寧願死給你看!」
「啊?姑娘,有話好說有話好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何必尋死尋活的呢!」順福一听急了,連忙趕上去攔著葉雲蘿。
懊死!這院子旁邊就是砍柴房,可不能讓她再過去了!
「你做什麼擋著我?你讓我死了算了!要刷馬桶,你自己去刷!」葉雲蘿跺腳,一臉視死如歸。
她在家里時雖然不受待見,可也沒做過什麼粗活髒活呀!
「姑娘,你就服個軟,去刷了吧!」順福嘆氣,居然有點像是懇求的樣子。
唉,這宮里的差事,可真是難辦啊!
「不刷不刷就不刷!」葉雲蘿發狠,推開順福繼續找刀。
「哎呀姑娘你真是……」順福龐大的身軀居然被她推開兩步,連連嘆氣連連跺腳,身上的胖肉一波波顫抖。
人要尋死那是什麼辦法都沒有的,他攔得了葉雲蘿一次,難道還能攔下兩次三次不成?要是葉雲蘿真死了,他可就不好辦啦!
「我死,你那麼急做什麼?」葉雲蘿歪頭看看他,狀似不經意地說,「他既然不想我死,那逼我刷馬桶做什麼?」
「是啊是啊,老奴也不明白啊!三殿下他辦事向來……」猛地,順福瞪大芝麻綠豆眼,張了張嘴說不下去。
天啊,他說什麼了?
「哼,我就知道是那個死變態!除了他還有誰會想出這麼惡心的法子整我!」葉雲蘿停下腳步握緊拳頭,恨恨低罵。
她想呢!明明來掖廷之前莫星辰跟她說好皇後不會太為難她,原來是莫淙月那個變態!
「姑娘,我什麼都沒說,我可什麼都沒說呀!」順福慌了,恨不得撲上前掐死葉雲蘿滅口。
完了,要是給三殿下知道他泄了底,那就連死都死不完整了!
他從前,可是看見過給三殿下料理完的「人」!
那「人」,已經不能叫做人啦!
「你去告訴他,要我刷馬桶,不如拿把刀直接殺了我!」心里有底,葉雲蘿說話中氣也足了很多,沖順福大聲命令。
「這……」順福愁眉苦臉,不知如何是好。
葉雲蘿不管他,站一邊開始數宮牆大麻石上的麻子。
「廢物!」
低低的呵斥聲傳來,三皇子莫淙月從院門口走入,秀美的臉孔上陰雲密布。
「殿下,老奴該死!」順福立時跪伏在地,渾身上下肥肉亂顫。
「哼,你辦砸了差事,自己知道該怎麼做!」莫淙月不再理他,只盯向葉雲蘿。
葉雲蘿瞧順福哭喪著豬頭臉蹣跚走遠,便向著莫淙月馬馬虎虎行個禮,「奴婢見過三殿下,不知三殿下前來有何吩咐?」
笑話,他都這樣整她了,難道還要她頂禮膜拜不成?
「看來你過得還不錯嘛。」莫淙月上下打量她幾眼,很不高興。
他特地把她弄到掖廷來,可沒想著讓她享福!
「殿下,如果這還叫不錯的話,那你告訴我什麼才叫刁難折磨蹂躪?」悲憤,葉雲蘿舉起兩只手掌伸到莫淙月眼前,左右搖晃。
本來是一雙多美麗多秀氣的縴縴玉手呀!現在白皙的肌膚上深一道淺一道的全是傷痕,交織成密密漁網狀。手指頭通紅加淤紫,十片指甲全部磨禿,看著就讓人難受。
莫淙月略一打量,遺憾搖頭,「還是很完整的嘛,一個指頭都沒缺。」
「殿下,難道您一定要奴婢缺手缺腳才開心嗎?」葉雲蘿心酸,挫敗地收回手。
她怎麼忘了,跟一個變態講道理,是沒有用處的。
「是不是缺手缺腳,那要看你的表現了。」莫淙月笑吟吟。葉雲蘿越傷心,他就越開心。
「什麼表現?反正我不要刷馬桶,死也不!」葉雲蘿堅持底限。
「好,不刷也行!」這一次,莫淙月非常好說話。
「真的嗎?」葉雲蘿立刻抬頭,一雙水光盈盈的大眼里全是希冀。
「嗯,不刷,就跟我去明暉園當差!」莫淙月笑著,扔下另一個選擇。
「去明暉園?」葉雲蘿愣了愣,然後又悲哀地垂頭。
去明暉園,和送死又有什麼區別?
而且,她在這里死了,莫星辰還會為她傷心憤怒,或許還會想法子為她報仇。而如果她自願進入了明暉園再死,那想必,莫星辰只會對她失望吧!
天殺的莫星辰呀!還說什麼不必太擔心,說什麼他會盡快來救她的,瞧瞧,這大禍都快臨頭了,她還不是得努力自救?
葉雲蘿雖然在心底咒罵著莫星辰,卻半點也沒查覺到,她居然開始在意起莫星辰的感受、莫星辰的看法了。
春風動,自她身後吹拂,吹得她裙帶飄飄,向莫淙月的方向拂動。
「怎麼樣?考慮好了嗎?」莫淙月倒也不急,只笑著道,「這樣吧,本殿下寬宏大量,給你半天時間考慮。若你想通了,今天日落之前便到明暉園來。若想不通,你便自己一頭撞死了吧。」
說到那個死字,莫淙月語氣輕飄,便如撞死的只是一只螞蟻。
「謝殿下,奴婢定會好生考慮。」葉雲蘿語聲略低,微微彎腰行禮。直起身時,順手將腰間裙帶按下。
莫淙月點點頭,滿意地離開。
不管葉雲蘿今晚是撞死還是到明暉園去,這兩個結果都是他能夠接受的。至于葉雲蘿怎麼選擇,那是葉雲蘿自己的事,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傍晚,天色漸黑。
偏僻冷清的掖廷宮一角,忽然有人影快速奔近,安靜又壓抑。
一個干瘦蒼白像鬼一樣的中年太監低聲指揮︰「就是她!皇後娘娘有令,趕快把這賤奴才押起來,送到錦樂宮去!」
葉雲蘿站在那里,冷笑著任幾個太監拿繩子綁住她雙手往外拖。
錦樂宮,那位尊貴的皇後娘娘現在想起來讓她去錦樂宮了?
當初謝恩不讓她去謝,如今謝罪倒不忘記她了。
錦樂宮,大齊國皇後娘娘居處,中宮傅氏所在。
爆殿明顯比別處的更高更廣,紅漆廊柱上描金繡鳳,精致華麗到讓人炫目。
葉雲蘿被小太監們推到一處殿室內,「撲通」跪跌在地。
好辣手的死太監!好硬的漢白玉石地面!好痛的膝蓋啊!
葉雲蘿咬牙忍痛抬頭,看向上方。
相差三級玉石台階,一個身著金紅鳳袍、身段修長的女子正靜靜站在那里,尊貴如孤獨神衹,俯視蒼茫眾生。
葉雲蘿看一看皇後模樣,頓時知道莫淙月那副陰柔美貌從何而來,原來完全是承繼自眼前這位國母嘛!那種秀美那種婉柔,生于女子自然再合適貼切不過,但生于男子,卻是一種淡淡的悲哀了。
「你們,都給本宮退下。」皇後注視葉雲蘿一刻,居然開口遣退殿內宮人。
「是,娘娘。」宮人們沒有半點遲疑,馬上如退潮一樣安靜地退出殿室。
「三殿上的藥,是你下的?」皇後娘娘慢慢走下三級台階,向葉雲蘿問話。
「娘娘所問,奴婢不知。」葉雲蘿跪在當地,做一臉迷茫狀。
「你的膽子倒不小,是寧願尋死,也不願交出解藥救三殿下嗎?」皇後卻不動氣,仍然平靜地詢問。
「奴婢不敢,奴婢不知三殿下貴體有恙,身上更沒什麼解藥!」葉雲蘿睜大雙眼,就差當堂喊冤了。
她已經被寧貴嬪考驗過一次,此時面對的皇後娘娘雖然又高貴了一些,但總算不至于汗濕重衫,還能掰得下去。
皇後笑笑,漫聲道︰「三殿下自掖廷出來,傍晚便昏迷不醒,到現在已經兩個時辰。你若此時交出解藥,我宮中並無旁人,自可保你不死。但若等到太醫前來為三殿下診治,弄到滿宮皆知,你不但自己要死,流光府也必然獲罪,你家中九族更絕不能免!」說到後來,皇後的語氣終于有了點波動,略微嚴厲。
葉雲蘿微微一笑,「皇後娘娘言重,掖廷是奴婢等罪人所居之處,三殿下尊貴無比,又怎會去那種地方?奴婢在掖廷操持雜務,實在並未遇到過三殿下,還請娘娘明鑒。」
呵!皇子調戲掖廷宮女被迷昏,很好听嗎?她篤定了皇後娘娘不會願意把事情聲張出去,也相信莫星辰一定會想法子趕來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