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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動夏日 第十五章 患難見真情(1)

明紫不見了。

一夜沒有回酒店,手機也不接,根本無法聯系。

她沒有辦理過退房手續,房間里的行李和衣服也都沒有收拾整理過的痕跡。

「她身上有錢也有卡,會不會突發奇想地去了別處散心?」莫非往好的方面想。

姜拓蹙著眉搖了搖頭,「我總覺得事情不太尋常。」

同一時間,若琳和過晴發現安學敏也不見了。

因為今天過晴休息,本來說好一早上她和安要一起陪若琳去醫院做預產期前的最後一次產檢的。可久候不至,家里沒有人接電話,手機也打不通。若琳甚至把電話打到她父母家,安媽媽說安沒有回去過。

若琳的眼皮跳得厲害,吩咐方利文去酒吧看看,讓過晴跑去安獨居的房子那里敲門,但都沒有找到人。再打電話給譚映暉,譚映暉也不知道。

長久以來安的交際面很狹窄,除了這幾個地方這幾個人,他們想不出她還會去哪里還有別的什麼朋友。

「會不會……她去找姜拓了?」過晴猜測著。

「可惜我們沒有姜拓的聯絡方法。」若琳遺憾地道。

「我們有明紫的,但是明紫現在……」方利文道。

是的,看昨天明紫氣沖沖離開的模樣,別指望她現在會理睬他們。

「我看我們還是先自己去醫院吧。」最後方利文決定,「晚上六點酒吧開門,安一定會出現的,晚上再說。」

結果,直到晚上八點鐘了,酒吧里只有調酒師小徐和服務員小雯到場,小徐也是滿世界打電話找老板娘。

譚映暉也打電話給若琳問情況,大家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譚映暉是住在丞御的,這時越想越不放心,便決定親自去酒吧看一看。

走到大堂正好踫到了姜拓和莫非。

姜拓和莫非找明紫也是找了一整天,現在想再到酒店來看看她有沒回來。

事情現在都明朗了,譚映暉和姜拓的見面多少總是不自然。

「你好!」他還是笑著向他們打招呼。

「哦……你好。」姜拓和莫非也回應地向他點了點頭。

本來是打過招呼就各自朝各自的方向去了,但譚映暉走了幾步之後還是回過了頭,「姜先生!」

姜拓停下來,「什麼?」

譚映暉遲疑著退回來,還是決定問一下,「安學敏今天……有沒有找過你?」

「她……」姜拓不知他這麼問是何意,轉念一想,對方是安的現任男友,當知道自己是安的初戀情人之後多少心里肯定會有不自在,便道︰「沒有,她不會來找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譚映暉忙道,「只是今天安失蹤了一天,直到現在我和若琳他們都找不到她的人,所以才問問……」

「安學敏也失蹤了?」莫非嘴快,月兌口道。

听到他用了一個「也」字,譚映暉敏感地問︰「還有誰也不見了嗎?」

「方明紫啊。」莫非道,「從昨天晚上起她就沒回來過。」

「啊?」

用鐵皮搭起來的破舊小屋,到處都堆著破舊的電器。

冰冷的地面上,安學敏和方明紫背對背綁在一起。

安學敏是今天早晨被綁的。

因為昨天那頓不歡而散的晚餐,她一夜都睡不著,很早就起床了。

下樓想去買點早餐上來吃,吃過就準備去找若琳。

可剛一走到樓道里就被人從後面箍住了脖子,一塊手帕蒙上了口鼻之後便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候已經是在這里了,並且天已是黑的。

是明紫一聲聲把她給喚醒的。她帶著哭腔,不停地晃動著反綁的手來推她,「安姐姐!安姐姐你醒醒!你怎麼樣?你不要死啊!」

她醒過來,覺得手和腳很麻。手被反綁著和另一個人的手系在了一起,那個人叫她安姐姐,她很快反應過來是明紫。

「我們……怎麼會在這里?」安昏昏沉沉地開口問。

「安姐姐!」發現她醒過來明紫異常興奮,「你醒了安姐姐!」

「這是哪兒啊?」她四處打量著,試著抽了抽手,綁得很緊,根本沒辦法動。

「是一個舊貨市場之類的地方。」明紫抽泣著道,「我是被一個臭要飯的騙來的……」

真汗顏,自己太笨太輕信人了,居然鬼迷心竅跟著個乞丐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送上門讓人綁。

昨夜當走到這里的時候她才發覺有點不對勁,想回頭卻已經不可能,那臭要飯的力氣還真大,一下子就把她的雙手反轉著綁住扛上了肩,丟進這個破房子給關了起來。

她的第一反應是遇到了綁匪,人家求財。忙求他放過自己,答應合作,答應會給他很多錢,但那人陰森森地不理不睬,把她重新捆綁,嚴嚴實實裹得像只粽子之後徑自關上門就走了。留下她獨自擔驚受怕了一整夜。

今天一早那人又進來,已經不是乞丐模樣了,正正經經像個小販的樣子。

他強迫著喂了她一盒飯,然後塞上她的嘴,又一言不發地走了。

她戰戰兢兢,猜測著、懷疑著、擔心著、恐懼著度過了每一分秒。

外面漸漸有了人聲,大約市場要開市做生意了,無奈她被綁得嚴實,也封得嚴實,根本無法呼出求救的聲音。

餅了沒多久,又有了開鎖聲。

還是那個混蛋乞丐,這次他身上背了一個人。

她听見有人還在問他︰「瘸子劉,那是誰啊?」

「我的一個馬子,生病了。」他這麼回答人家。

當他進來,馬上回頭把門關上,把人往地上一扔。

明紫仔細地看著被扔在旁邊的女子的臉,吃了一驚——安姐姐?!

看她緊閉著雙目一動不動,她驚恐地猜測她會不會是被殺死了?

到底那個死瘸子是誰?為什麼綁了她還綁來安姐姐?

正驚疑不定地猜測著,那人又拿來一根繩子,把失去知覺的安學敏也反綁起來,並拖到她的身邊和她背對背綁在了一起。然後他又出去了。

這一去就去了很久很久,而安學敏卻一直都沒有醒。明紫不知道她怎麼了,但至少有她陪著她,她心里的恐懼比起昨天晚上要少得多了。

直到天色漸漸暗了,外面的人聲也越來越少了。大約是黃昏收市了,那個死瘸子才又出現了。

他進來,把塞在她嘴里的東西取出來。

她用力地咳嗽著,叫了一聲︰「救命!」

「叫吧,」他陰鷙地道,「外面已經沒有人了。」

明紫無望地閉上了嘴,又被強制地喂了一盒飯,還喂了幾口水。

那人自言自語︰「這個怎麼還沒醒?」

「你把她怎麼了?」明紫問。

「用了一點麻醉劑而已。」那人道,「我也不知道該用多少劑量,瞎弄了一弄——怎麼還不醒?」

明紫心里一沉,「你個混蛋,麻醉過量會死人的!」

「是嗎?」那人只是伸手探了探安的鼻息,「放心,還沒死呢。」

然後他又走了,臨走前回頭對她陰笑著道︰「我暫時不會讓你們死,死了就不好玩了。」

九點鐘,所有關心安的人都聚集在了守護神。

「會去哪兒呢?」若琳絞著眉,非常不安。

「沒事的,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也許只是和明紫一起找地方談判去了。」方利文拍著她的手背安慰著。

「就是因為方明紫也失蹤了才離奇。」邵征道,「都一整天了……」他的擔心也是不言而喻的。

餅晴回頭看向姜拓和莫非,「你們再好好想想呢?真的一點頭緒也沒有嗎?」

「有頭緒的地方我們都找過了,」莫非沒好氣地道,「我們也很急!」

姜拓一言不發,譚映暉也一言不發。

突然,莫非的手機響了,突兀的鈴聲把沉默中的諸人都嚇了一跳。

莫非看了一眼來電,突然精神一振,「是明紫!」

「快接!」過晴催促道。

莫非按了接通鍵,「明紫你在哪里啊?」

里面先是靜默,然後一個沙啞的男聲道︰「告訴姜拓,他所愛的女人都在我的手里。如果想找她們,就到城東的舊貨市場。」

只有這麼簡短的一句話,電話斷了。

「怎麼了?」過晴問。

其他人也都疑問地看向他。

有開鎖聲,那個人又進來了。

手里提著兩個大鐵桶,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他看了看安,「醒了?」

低啞的聲音讓安覺得有點熟悉,但看臉卻又很陌生。

還來不及開問,卻見他放下鐵桶走過來,從明紫身邊撿起了她的包,當著她們的面拿出她的手機,翻查著電話簿。

很快,他撥通一個號碼,只說了一句話︰「告訴姜拓,他所愛的女人都在我的手里。如果想找她們,就到城東的舊貨市場。」

安與明紫面面相覷——姜拓?是因為姜拓?

那人關了手機,隨手往地上一扔,轉身一瘸一拐地又去拎那兩個桶。

「等等!」安學敏叫住他。

他停下,桀驁地轉首。

「你是誰?跟姜拓有什麼過節?」

那人輕輕地笑了一笑,笑得有點像哭,「呵呵,是不是變化太大,讓你一點都不認識了?」

是她認識的人嗎?安的心里充滿了疑懼,「你是……」

「我們曾經見過的,安學敏。那時候,年紀都還小……」

「劉銘函?!」望著他瘸腿的身形,她失聲喚出這個名字。

當年,她听說劉銘函是被莫非打斷了腿……

那人輕輕點了點頭,「難為你還記得。」

安震驚不已,沒想到他是劉銘函,更沒想到劉銘函居然淪落到如此潦倒——頭發都白了,面相蒼老得像比她大了一倍的年紀。

「安姐姐……」明紫听著他們的對話,早已疑惑非常,「安姐姐,你認識他?他是姜拓的仇人嗎?」

是仇人。這一點安很肯定,只是沒想到這份仇怨竟可以維持得這麼長久。

當莫非說出電話內容的時候,大家的心都提了起來。

「姜拓,你到底在外面又惹了什麼麻煩?得罪了誰?」過晴有點埋怨地望向他。為什麼每一次他的出現都會給安帶去麻煩甚至災難呢?難道他們真的命中相克嗎?

邵征向她搖了搖頭,「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救人,而不是我們自己窩里反地互相埋怨。」

「肯定是跟我們異常熟悉的人。」莫非替表哥回答,「明紫手機里不存拓哥的電話,」因為姜拓的電話是她背得滾瓜爛熟的,是她心中最深奧的秘密,「但那個人似乎熟知我與拓哥之間的關系,知道打電話給我就必定能找到拓哥。」

「我去城東舊貨市場!」姜拓道。那個人指名找他,綁的也都是跟他有關系的人,顯然只是沖著他來。

「我也去!」莫非最先不放心。

「我們都去!」若琳和過晴同時開口,而她們的丈夫也都表現出了堅定支持的態度。

他們都是為了一份朋友情義。

「還有我。」譚映暉也道。對于他來說,還有比朋友情義更升華的部分。

姜拓有點感動地望了望他們,婉言相拒︰「那里情況未明,比較危險,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不如我們先報個警吧。」方利文道。

「不行!」過晴最先反對,「我不相信警察的辦案能力。他們吃的是公家飯,行的是公家事,對于非親非故的人,才不會管你是生是死。找他們,說不定是在催安的命。」

某一年暑假,她們一起去湖里游泳,曾經親眼看到過某人溺水,而打電話叫來警察後,人家沒有馬上下河救人,而是悠悠哉哉地在岸上一個個找人做筆錄。等到下水救人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

餅晴和若琳對這件事感觸都很深,也都不相信警察。

「而況,那個人雖然沒有特意交代不許報警,但顯然也料到我們應該懂得游戲規則。」若琳也道。

莫非點點頭,他長期負案在身,看到警察已經習慣性地心有怯意,「哥,還是我跟你去吧。至于你們,」他著重地看了一眼若琳凸起的肚子,「都呆在這里等消息。」

「若琳不去,但我一定要去。」過晴也體諒若琳,「我是外科醫生,萬一……你們說不定用得上我。」

「我也必須去。」邵征也道。安對他來說就好像親妹妹一樣,而且,若過晴去,就她那沖動逞強的性格,他還真不可能放心。

「我也要去,」譚映暉道,「我是男人,身強力壯,肯定也幫得上忙。」

知道無法說服他們,也理解他們的心情,姜拓索性道︰「好,那就一起去。」但他有條件,「不過不到必須時候,你們最好不要下車。」

「那我呢?」看到他們一致將她排除在外,若琳委屈地道。

「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安心養胎。」過晴道,「若安知道你拿寶寶的性命陪著我們一起冒險,她會責怪你的。」

方利文點點頭,摟住妻子,「是的,若琳,你去非但幫不上忙,還會成為他們的負擔。」

姜拓表示贊同︰「你們安心在家等著消息,坐鎮大本營。」

說著,從後腰抽出兩樣東西,把其中一樣給了莫非。

莫非接過,很熟練地擺弄。

餅晴看清之後,極為驚駭地後退兩大步,「這是什麼?你們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莫非見她驚嚇的臉色,失笑起來,「不過就是槍而已,把你嚇成這樣?過大小姐一向膽大包天,我還從來不知道也有能鎮住你的東西。」

姜拓制止住了莫非的打趣,正色地向大家解釋︰「我們原本是掛牌的保全公司,有合法的槍械許可證。」

當听到學敏也不見的消息,他有預感會出大事,于是順道取了槍和備用的子彈。

對手到底是誰呢?他搜索枯腸地回憶。

因為開設保全公司的緣故,得罪一些黑道在所難免。他暗自責怪自己掉以輕心,當決定退休並回到故鄉之後,似乎就喪失了一些必要的警惕心。

學敏,對不起,我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連累你。

明紫,也對不起,讓你無端跟著我來受這場驚嚇。

我發誓,必會不惜一切換取你們的平安。只要能保你們的平安,一切在所不惜。

小屋里面現時已經被劉銘函布置停當。

倒了滿牆滿地的汽油,安和明紫被分開捆綁,身上的繩子都換成了電線。

她們面對著面,分別坐在屋子的東西兩頭。

當做完這一切,劉銘函暫時又消失了。

安和明紫互相對視著,都是又無奈又苦澀。

「對不起,明紫。」安輕輕嘆了口氣,「關于姜拓的事,我從來沒有存心想瞞你騙你,沒有告訴你是因為……因為我不想破壞你們,我不希望你產生任何誤會。」

這些話昨天晚上她就想跟她說的,但她不給她機會。

明紫沉默,許久都沒有動靜。

「明紫,對不起。」她再道歉一次,很誠懇很誠懇。

明紫仍沒有說話。但是,她的身體開始輕輕顫動,她哭了。

「明紫!求求你,不要哭!」

安也想哭了,落到如此境地並不難過,失去姜拓此時也似乎變成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此刻唯一希望的只是讓明紫不再因為她與姜拓的過往而傷心哭泣。

想起與明紫的相識過程,她是那麼真誠而熱情的女孩,對所有人都沒有戒心,無論是初次相見還是再次相逢,都一腔熱忱地把她當成好朋友,跟她分享她的情感與喜悅。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相處的時間更短,但是,此刻才發現,在不經意之間,與明紫的友誼已經變得如此重要。

她真的真的非常不想讓她失望,不想讓她的處世觀從此顛覆,以後變得對別人心懷防備。

她從不曾欺騙她,只是善意隱瞞而已。

「明紫,我跟姜拓的事情早已經過去了。」她試著向她解釋說明,「那時候,年少輕狂,人都還沒有定性……我們早就分手了,再說我現在……已經有了譚映暉了……我和姜拓不可能再復合了。」

不得不又搬出譚映暉來。她發誓逃過此劫的話一定要想辦法報答譚映暉,若是沒有他,這一次與姜拓重逢都不知道怎麼應付那些痛苦的尷尬。

「姜拓他很愛你,安姐姐。」明紫終于開口說話了,卻是令安非常意外的一句話。

「噯?」

「實話告訴你,安姐姐,」明紫哭喪著臉,但說的每一句話都非常清楚,「姜拓從來沒有接受過我的感情,是我一廂情願把他看成男朋友,他心里一直都只有你。」

安學敏愣住了,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明紫你是說……」

「你們的故事,莫非早就告訴過我。當他知道我喜歡上姜拓的時候就警告過我——要取代一個在他心里住了十年的女人,很有難度。」

明紫邊說邊流淚,為姜拓的痴情而流,也為自己的失落而流,「姜拓他很愛你,這麼多年,他一個人在外面,天天在想你,卻又因為相信什麼克星論而不敢回到你的身邊,不知道有多麼辛苦……莫非告訴我說,每一次姜拓出任務之前都會寫一封遺書留給你,每一次順利完成任務之後就默默燒掉……安姐姐,姜拓他只愛你一個人,沒有愛過我。那次他中槍……中槍其實也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莫非,他保護我只是盡職責……他也不是真心要和我一起去國外,肯定是因為看到你跟譚映暉那麼好,才主動退出的……」

姜拓……安听著,緊緊咬住了下唇,咬得下唇出了血,滿嘴咸腥的味道。此刻,只有痛能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實的。也只有痛可以彌補那麼多年彼此錯過的心傷。

「安姐姐,求求你回到姜拓的身邊吧。我知道譚大哥也是一個好人,但是,他不像姜拓那樣受過那麼多的苦,所以,請你回到姜拓的身邊吧!」明紫越說越感動,反而開始替姜拓求她。

安終于忍耐不住,淚如雨下。

「明紫……」她泣不成聲地喚她,搖著頭,「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也騙了姜拓……譚映暉從來也沒跟我有什麼關系,我……我一直在等姜拓回來,守護神是為姜拓而開的,護身符也是姜拓當年所贈的信物,十多年來我一刻也不離身,為的都是等他回來……可是,當他真的回來,我看到你們成雙成對,我突然變得好自卑,為了維護可笑的尊嚴,我……我就向姜拓說謊了,我故意讓他誤會我跟譚映暉的關系,我……我還把項鏈還給他跟他劃清了界限……」

她說不下去了。太多太多的錯誤,令她無比痛恨自己。

她想起了昨天下午,姜拓靠在窗前看雨的抑郁落寞樣子……看到她有了別人,他心里一定很痛很痛吧?當他說出,「我走了,你要幸福要快樂」的時候,一定是在強顏歡笑吧?

「其實,都是我的錯。」現在,是明紫反過來要安慰她,她近乎號啕的哭泣令明紫幾乎嚇呆,「都是我在誤導你們。是我一直在你們面前把姜拓形容成我實至名歸的男朋友,也是我跟姜拓介紹譚映暉是你的男朋友的。」

「不是,都是我自己的問題,若我能夠多一點點自信,多一點點勇氣的話……」如果這樣,說不定當年她與姜拓不必分開,不必錯過這十幾年,更不必陷入如今這種烏龍的局面,令四個人都很痛苦。

夜已深,夜霧濃重。

姜拓他們到了目的地。

舊貨市場的店鋪都是一個個鐵皮或木板搭的簡易房,因為東西不值錢,防盜設施也就很簡陋,有的店鋪根本沒門,只用一幅白布蒙一蒙,一進入這里,只覺得陰森猙獰的氣氛撲面而來。

車子是莫非駕駛的,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姜拓回過頭來,告誡他們一聲︰「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下車。如果出現在不合時宜的時候,你們非但幫不上忙,還會成我們的負累。」

邵征和譚映暉很鄭重地點了點頭,然而過晴的神色卻充滿了猶豫。

姜拓不放心地與她對視一眼。

姜拓和莫非檢查了一遍武器,把槍上了膛,下車了。

餅晴望著他們溶入了夜色中的高大身影,突然打開車門追了出去,「等一等!」

莫非回過頭來,幾分不耐煩地道︰「什麼事?」又小聲向姜拓嘀咕︰「我就知道過晴那死丫頭絕不會是省油的燈。」

「我不跟你說,我找姜拓!」過晴一如既往地對他不屑一顧。

「什麼?」姜拓耐心很好地等待著。

「我……」過晴欲言又止,回頭看了一眼譚映暉,自言自語︰「算了,有些話我不想再瞞了,到了這個時候,也不能不說了。」

「有屁快放!」莫非道。

「姜拓,」過晴以前所未有的溫柔目光望向好友愛了十多年的那個男人,「我想告訴你,安學敏那個傻丫頭,十多年來都為你守身如玉呢!她對你的愛,從當年到現在,從來也不曾改變——你一定要把她安全地帶回來……你們兩個都要毫發無損地回來!要不然……」

她說著,眼楮濕潤了。月光之下,懺悔的眼淚如水晶般潔淨透明。

要不然我一輩子都會愧疚,無法心安……

「姜拓,以前的事……對不起!」她向姜拓深深地鞠下了躬。

現場靜默無聲。

邵征為妻子的知錯能改而欣慰。

而莫非,真的很詫異傲慢驕橫的過晴會鞠躬賠罪。

姜拓卻很久都沒有動靜,以為他不相信,譚映暉都忍不住主動向他解釋證明道︰「真的,我喜歡安,但安從來都沒有接受過我,她在等你。」

姜拓輕輕吁了一口氣,終于露出了一個大家所期盼的笑容。

「謝謝你們告訴我這件事。」他說。

這一刻,過晴覺得面前這個男人的笑容真是英俊得炫目。

有點倉惶地避開他的微笑,她轉向莫非,「臭小子,你也要平安地回來哦。」

「知道啦!死丫頭。」

莫非裝作很煩地甩了甩頭。

其實私心里卻也是感動的。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過晴,覺得這個小女子張牙舞爪的還真是超有個性。死丫頭,當年可真讓老子吃了不少苦頭。

一笑泯恩仇。

「安姐姐,你說那個劉什麼讓莫非把姜拓叫來想干什麼?姜拓會不會有危險?」明紫問安。

一定會有危險。

安永遠記得少年時候那一晚撞見劉銘函與姜拓打架的情景,劉銘函對姜拓總有非常深刻的恨意。照說,是莫非打斷他的腿,他該恨的人是莫非才對,可這麼多年,他依然瘋狗一樣咬著姜拓不放。

安輕輕嘆一口氣,她不想嚇唬明紫令她緊張,但又不知該如何用謊言去撫慰她令她放心。

「安姐姐,你告訴我,姜拓會不會有危險?」明紫還在追問著。

其實她也知道答案是怎樣的,對方既然冒著觸犯法律的危險將她們綁架,必然是亡命之徒,假若姜拓前來赴約,危險性可想而知。

但她就是想從安嘴里得一個否定的結果,哪怕明知是自己騙自己,也總算是一點心理安慰。

可是安不想說謊。姜拓會有危險,她是如此肯定,肯定得不好意思自己騙自己。

「明紫,我們一起為姜拓祈禱吧。」她只能這樣道。

「我看,你們還是先替自己祈禱吧!」

鐵門被推開了,進來的人一瘸一拐正是劉銘函。

「劉銘函,你究竟想怎麼樣?」安學敏問。她的語氣並不激憤,也不怯弱,只是無奈得很,她盡量試圖心平氣和地與他交談。

劉銘函只是冷冷瞅著她們,道︰「真奇怪,你們兩個,應該是情敵不是嗎?原本以為你們情敵相見,應該分外眼紅才是,沒想到居然同仇敵愾地維護那個男人呢!姜拓那小子,似乎從小就特別有女人緣,有本事讓每一個女人都對他死心蹋地——那麼,就準備好一同為他犧牲,替他殉葬吧!」

當姜拓與莫非推開這家舊電器鋪的鐵門時,已經距離他們進入這個舊貨市場有大半個鐘頭時間了。

他們隨時防範著對手會從某個陰暗的角落猝不及防地跳出來,也隨時準備著領教對方事先設下的重重陷阱與埋伏。

然而,總是撲空。

他們走得步步驚心,卻有驚無險地過來了。

對手似乎只是設了一個空架子,成心在戲弄他們。

雖這麼猜測,但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終于,當他們推開這個電器鋪的門,發現了這樣一副場景——

安學敏和方明紫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安學敏的身上纏滿了白色的電線,而方明紫身上纏滿紅色的。

每種色彩的線都有一根線頭延伸出去,分別握在一個滿臉風塵的老男人兩只手里,而他的手上戴著一副絕緣手套。

綁架者就那樣鎮定自如地坐在正中,面朝著門的方向。

當他們推開了門,他還朝他們祥和地微笑,打了聲招呼︰「嗨!」

明紫看到姜拓,如失散了多日的小孩看到親人,早已忍耐不住委屈與心酸,大哭起來︰「姜拓,救命!」

安學敏卻只是默默地與他對視。

她知道他一定會來,這是毋庸置疑的。

她一直在等他。只要這一刻還能見他一面,似乎一切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姜拓,你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了。我的心意,也請你一定要明白。

莫非性急,已然踏入了一步,舉槍對準目標。

他其實並不常用槍,心情也極緊張。

為了避免雙手顫抖而失了準星,他將左臂橫于前方,右手握槍架于其上。

「你個混蛋!快把人放了,我們好說好散,也不會再追究,若不然,可別怪子彈不長眼楮啊!」

這時候,他還並沒有認出對方是誰。

「不要開槍。」對方似乎並不意外他們攜有武器,鎮定地道,「我這是在警告你,而不是在哀求你。」

姜拓細心,立刻發現屋里有股奇怪的味道,雖然光線黯淡,但依稀仍看得出到處都是濕的。

「是汽油。」劉銘函主動道。

「媽的,倒那麼多汽油干什麼?你想引火跟我們同歸于盡嗎?」莫非罵罵咧咧地開言。

劉銘函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悠悠然道︰「汽油,作用很大啊。最大的作用之一,的確是引火。」

說著,他張開雙臂,讓他們看清他身上所披一件麻袋一樣污穢的大風衣底下,居然綁滿了五顏六色的東西。

「知道這是什麼嗎?」他問他們,然後,又自己解答,「是煙花爆竹。」

「神經病,綁那麼多的煙花爆竹。」莫非隨地吐了口痰。

「知道煙花爆竹的原料嗎?一硝,二磺,三木炭,俗稱黑火藥。你們可以開槍,假若槍法稍微有些差池,必定引燃我身上的煙花爆竹。你看這屋里,到處是汽油和通了電源的電器家什,只需一個小小火星——到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莫非與姜拓對望一眼,立刻臉色有點灰了。

劉銘函桀桀陰笑著,「我反正是爛命一條,這麼些年,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早也活得膩了。你們兩個年富力強,說不定腿腳靈便,可以逃得過一劫,但只可憐了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妞,對姜拓你又是一往情深,只能魂歸情天恨海嘍!」

經他這麼一說,在這間屋里用槍是絕對不敢冒險的了。

姜拓沒有把握,他不敢用安和明紫的命去賭。

明紫因為驚恐,早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而安的臉色也極為蒼白。

于是,他首先收起了槍。莫非跟著,也不甘不願地收了槍。

劉銘函滿意地笑了起來,「嘿嘿,看你們倒還算是識時務。其實我今天敢跟你們玩這一手,就沒把生死放在眼里。再說,有這兩個漂亮美眉陪我共赴陰曹地府,我劉銘函怎麼算都是賺大的。」

「劉——銘涵?」

听到他自稱的兩個人,這時才弄清對方與自己到底存在什麼樣的仇怨,俱震驚不已地打量著他。

看他的形容那麼憔悴蒼老,老得像四五十歲的樣子,身形瘦弱不堪,衣衫襤褸破舊,與當年相比變化真的太大了。

「你、你這個龜孫子,這麼些年都怎麼混的?居然混得這麼背?」莫非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這句問話,恰恰捅到了馬蜂窩,令劉銘函臉色驟變,「怎麼混的?還不是拜你狗娘養的所賜!」

他當年被打斷了一條腿,醫生說沒有辦法恢復到原來一樣,注定要瘸了。

出院以後,仍是與那些黑道人物混在一起,卻因為腿疾影響了身手,再也不受重用。自此,他自暴自棄,染上毒癮,墮落得越來越深,家里也是眾叛親離。如今,他白天守個破店,晚上還得沿街乞討。

「可你們卻好逍遙啊!昂案逃到外市都能發了大財。听說還結識了大人物,把案底都給銷了?」

「劉銘函!」莫非打斷他,「冤有頭,債有主。當年打傷你的人是我,要算賬你也該找我。我莫非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連累他人!是好漢你就把這兩個不相干的女人給放了!讓我哥也走!」

「莫非!」姜拓喝止他,現時絕不是逞個人英雄的時候。

「是的,冤有頭,債有主。」劉銘函冷笑著,眼神狠狠剜向姜拓,「莫非,我跟你本無仇,一切的起源都是因為姜拓!打傷我的確是你下的手,但你充其量只是姜拓的一條狗,你是替他來咬人的。你說,如果一個人被槍殺,那麼若要替他報仇,是找那把槍呢?還是找那個持槍的人?」

「我哥並不是那個持槍的人。」莫非跟他爭辯著,「我的所作所為他一點也不知情。而且,你不覺得你是咎由自取嗎?是你先像一只瘋狗一樣咬向他的。」

「我咬他?是他當年太囂張!」提起當年事,怨氣在劉銘函的眼中如著了火一樣升騰,「不論是當年還是現在,姜拓你個臭小子總是有本事令一些傻女人為你神魂顛倒。當年,我就是想替那些被你傷了心的女孩們出一口惡氣而已。」

這話說得就好像他這個原黑社會小混混是正義之師似的。

莫非忍不住嗤笑一聲,「哪些女孩?還不就一個洪戀思而已?別把所有人都當成傻瓜,劉銘函,當年你對洪戀思那點心思,路人皆知,也都在笑你傻得可以。明明那丫頭對你無心,她喜歡的是姜拓,而姜拓不喜歡她,再正常也沒有的男女情事,偏偏就你為了她來強出頭。其實,真要有本事,你就去把洪戀思的心奪過來啊,何必苦苦為難別人?」撇了撇嘴,莫非越說越起勁,「瞧你後來,為難了別人,自己也沒落到好處。洪戀思那丫頭我太了解了,出了事比誰都閃得就快。你殘廢了以後她有沒有現身出來看過你一眼?是不是從來也沒有?是不是?那丫頭,我才不相信她是什麼貞潔烈女呢。喜歡姜拓也不過是一時之事,後來一心要爭姜拓,多半也就是為了一點面子和好勝心。就你這個傻瓜,處處被她當槍來使,利用完了,又像扔破爛一樣丟得一干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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