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不理他,轉向安道︰「知道有個洪戀思嗎?」
「嗯。」安連忙點頭,「怎麼樣?」
「那丫頭是我們學校的,原先看著還挺不錯,外表文靜乖巧,也很懂事的樣子。一心巴結我要認我做干哥哥,我也常常帶著她到處跑。曾經把她帶來見過拓表哥幾次,誰知她就看上我哥了。但你放心,我哥可對她沒有半點意思。」
安點點頭,她親眼看到過姜拓拒絕洪戀思。
「自從那場比賽,加上你寫了那篇文章,我哥一夜成名了,好多丫頭都爭著來找他,洪戀思都氣死了。而且,她認定寫那篇文章的你對我哥也一定很有意思,又知道了你是被我哥救過的女孩子,于是越想越生氣,非得教訓你一頓不可。那天我從手下人那里得知劉銘函想替洪戀思出頭,忙過來找拓哥商量——知道我哥的反應嗎?」
安看了一眼姜拓,姜拓有點不好意思地躲開目光。
「說說看啊。」安向莫非道。
「拓哥當時急得不得了,生怕你吃什麼暗虧。你知道,他一向處世低調,從來不敢引人注目,對任何是非都避之唯恐不及。可這一次一反常態,巴巴地跑去這渾水。為了什麼你還不明白嗎?」
安又看了一眼姜拓,情不自禁地面露出喜色,「真的?」
「別听他的,說書一樣。」姜拓道。
「可是我相信。」她道。
「傻丫頭。」他輕輕咕噥一聲。
莫非還在自言自語︰「後來護身符出現在你的身上,我就猜到肯定是拓哥主動出擊了。」
吃過飯,莫非總算知趣,很快告退。
安收拾了碗筷,到外面天台的水籠頭洗碗。
姜拓走到她的身邊,伸出手,替她遮擋頭頂的陽光。
安回首,沖他莞爾一笑。
「莫非那個人就是那樣吊兒郎當,喜歡開玩笑,本質並不壞。」姜拓為自己的問題表弟開月兌著,生怕她對他有什麼誤會。
「嗯。」她點點頭,認同地道,「原來對他不了解,覺得他有點可怕,接觸過後覺得是還不錯。」
其實今天因為過晴的關系,心情不好,但因為莫非,又變得開心起來。
「莫非喜歡我朋友過晴,你知不知道?」她問姜拓。
「听說一些,那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安輕皺起眉,「是個太過理智而現實的女孩,太有主見,太有自己的堅持。」
「那就是說莫非的追求會有一些難度?」
「很大難度。」她更正。
「但如果他能成功,說不定那女孩能把他從此抓到正路上來吧?」姜拓問。
「那是肯定的。」
像過晴那麼強勢的人,絕對的堅持己見,而且不達目的誓不休,幾乎沒什麼事她辦不成。
「那麼我希望他成功。」姜拓道。
但只怕真的太難太難。想起過晴那副高高在上含譏帶諷的樣子,安就覺得頭痛。
「算了,我們聊點別的。」她轉移話題。
「聊什麼?」
「聊那個護身符吧。」安想起來,「莫非說你是為了主動出擊才送給我的,但據我所知可不是這麼回事,你一開始根本就想把我推給邵征的。所以我很不明白那天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把那麼重要的東西送給我,不怕我把它隨意丟棄嗎?」
姜拓想不到她會問起這個,想了一想,移步到她的身後,輕輕抱住她的腰,才開言道︰「是啊,當時並沒有想到能跟你在一起。只是想,如果把它送給了心愛的女孩,那麼就算我的人不能在她的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至少有一件具有象征意義的東西可以貼身陪伴她,這樣也就心滿意足了。」頓了一頓,他又道︰「這個護身符,我一直把它當成是自己的圖騰的。」
安回想起姜拓當時把護身符留在她的手里,面無表情地說「不要了」的樣子,還有獨自轉身離開時那孤傲的背影……
沒有料到,那種淡漠外表之下,隱藏著的竟是如此一份痴心。而且,對象是如此平凡而又一無所長的自己。
「學敏,」姜拓突然又道,「蒼鷹承擔的是守護的責任,哪怕有一天我們真的分離,就讓它代替我,永遠守護在你的身邊……」
這話說得好不吉利,安又想起過晴說的「一定會斷」的話,莫名地心慌起來。
「不,我們要天長地久,永不分離!」她轉身掩住了他的口。
天長地久、永不分離——多麼經典的誓言。經典得都有些俗了。
但大多數這樣偎在一起發過誓的情侶到最後卻都沒有實現過這樣的願望。
世事無常,很多意外他們都沒有辦法預料。
天長地久,其實是一個非常艱辛的詞匯。
姜拓的臉上浮現一個些微苦澀的笑容。
「想什麼啊?」安板起臉問他,「你是不是沒有把握一生一世只喜歡我一個啊?」
「不是。」他握住她蓋在他嘴上的沾著洗潔精的清香而濕潤的手,輕輕吻了一吻,「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的父母親。當他們結婚的時候,應該也曾盼望著可以天長地久。」
安學敏忽而沉默了。
他的身世總是令她想起來都揪心不已,是啊,人生太多的意外,有時根本讓人無法預料。
她伸臂圈住他的脖頸,讓他把頭低下來抵住自己的額。
「姜拓,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至少她對他的愛可以天長地久,她發誓。
開學了,安升高二,姜拓高三。
她與姜拓有默契,來往更為秘密。
很奇怪,以前雖也是同一個學校,但因為不相識,好似從來也踫不到,彼此對對方都沒有什麼印象。
現在,認識了,並且相愛著,卻好似無論走到哪個角落都會遇見。
早上上學,並沒有刻意約好時間,卻常常在校門口不期而遇。
斑二和高三並不在同一幢教學樓,安的教室在一號樓的三樓,姜拓的在二號樓的二樓,課間休息時,安只需站在門前的陽台上,就可以看見姜拓那邊窗戶大開的教室全景,也很容易便與他目光相對。
解決內急,十次最起碼有六次出來或者進去時會在男女廁所的分界處迎頭遇上。
還有更巧的,安學敏班上每一節體育課都與姜拓班安排得相同。他們共享一個操場,彼此最經常做的就是偷偷在對方班級的隊列中尋找愛人的身影,用眼神做片刻的交流。
做課間操時他們會迎面而過。
就餐時在食堂他們與各自的同學坐在一起,選擇的位子卻常常只相距兩三步。
不僅僅是和姜拓,和莫非也莫名其妙地老是在放學的路上踫到。
有時是一大群人,有時只是他單獨一人。
這里面倒肯定有一點刻意安排的成分,莫非十之八九是在故意制造機會在過晴面前出現。但過晴每一次都並不假以辭色。
安與過晴自那次沖突之後一直沒有機會和解,見面都不交談,讓若琳很是痛心。
「你是打算跟過晴絕交嗎?」她追著安問。
安聳著肩無奈地答道︰「我也不想這樣,但問題在過晴身上,你沒見她每次看我的目光都充滿恨意嗎?」
「恨意?怎麼可能?太嚴重了吧。」
雖說有點夸張,但安真的這麼覺得啊。
「也許,」若琳解釋道,「是恨鐵不成鋼的恨吧。」
或許在過晴的心里,安可以配得上背景條件更好的人,或者考上大學再考慮談戀愛的問題,但安顯然讓她失望了。
九、十月份,雖快入秋了,但天氣還是炎熱非常。
安與姜拓平時不約會,只有在周末時互相抽出一個充裕的下午時光共度。
這個學期,已升入高三的姜拓不論是為自己還是為了安,都很全心地把精力投入到學習中。
但由于那個不平靜的暑假,他在慕華的校園生活已經不可能再如前兩年一般低調沉寂。
出出入入,都有女孩子仰慕的目光相伴隨。
不論本校外校,都有女生千方百計把情書傳到他班級的課桌上。
直接將他堵在教室門口當面表白的女生也已經數不勝數了,令人哭笑不得。
有時安會一本正經告誡他︰「姜拓同學,請你好好檢點自己,我會吃醋的哦。」
要知道,這次開學以後,她可一直在嚴格檢點自己呢,和邵征的接觸都比以前少多了。
「是嗎?吃醋的小綿羊是什麼樣子我倒還非常想見識一下呢。」姜拓故意逗她。
「吃醋的小綿羊嘛……」安圍著他繞一圈,猛然跳上他的後背,在他脖子上輕輕咬上一口,「會變成食肉動物!」
「是嗎?」他雙手往後一托托住她的雙腿,彎下腰使勁轉圈,「知道被咬過的鷹會怎麼樣嗎?會得狂犬病!」
直嚇得她大叫求饒為止,才讓她安然落地。
周末的早晨,安在自己家的信箱里發現一個大信封。
信封上面只有收信人地址而沒有寄信者,里面模上去鼓鼓的。
好奇地拆開來一看,發現沒有只字片言,只有一朵有些壓扁的黃玫瑰。
應該是正宗的玫瑰而不是薔薇,因為拿起來的時候,她還被睫干上的刺扎了一下。
痛,流了點血。
下午與姜拓約會,她提起了這個神秘郵件。
「是你送的嗎?想給我驚喜?」
她不太懂得花語,只知玫瑰代表愛情。
「當然不可能是我送的,如果我送就糟糕了。」姜拓卻說。
「為什麼?」她問。
「對于愛情來說,黃玫瑰是不祥之物。它代表失戀和消逝的愛。甚至在日本它被人當作分手的禮物。」
是嗎?安皺起眉頭。是哪個混蛋在詛咒她啊?
「但如果是同性送的就有好的意思。」姜拓又道。
「什麼意思?」
「純潔的友誼和美好的祝福。」
友誼和祝福?
難道是過晴嗎?她主動示好來了?
「想到什麼了?」他看出她神色有異。
「沒什麼。」關于與過晴之間的事她一直沒跟姜拓說,生怕給他增添壓力,「只是在想,你還從來沒有給我送過花。」
「你喜歡花嗎?」他問。
「只要是你送的都喜歡。」
「要是送黃玫瑰也喜歡?」
簡直故意在氣她嘛,她舉拳輕捶他,「壞死了!」
「其實也不一定是壞的意思,」姜拓道,「在有些地方,黃玫瑰還代表著等待——等待屬于你們的愛情。」
沒想到他對花語還如此有研究。
「但我不需等待啊。」安學敏很自信地道,「我們已經擁有屬于自己的愛情了。」
「代表愛情的花是紅玫瑰。」他又說。
「好吧,那就紅玫瑰,過兩個月是我生日,生日那天送我好不好?」
「哪有這樣要的!」姜拓失笑道,「這樣就一點驚喜都沒有了嘛。」
「我不需要驚喜,只要細水長流。」
天長地久,細水長流。
生活本該是平淡的。
平淡的愛情才更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這天莫非也來了。
「你們該注意嘍,最近已經有風聲傳言你們在交往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其實在自己的學校安和姜拓也听到有人在說了,但他們只是不動聲色,沒承認也不否認。
「哥,最近你要小心一點。」莫非點燃一支煙抽,鎖起眉警告他。
「怎麼了?」姜拓想不到有什麼嚴重的事值得他如此特別提醒,只隨口問。
「劉銘函退學了。」
劉銘函?姜拓皺起眉頭,「他退學——應該跟我沒什麼關系吧?」
上次打架的事情距今已經很久,而且是在暑假里,也沒听說有人追究啊。
「退學是跟你沒什麼關系,但听說最近他跟社會上一些混黑道的人物走得很近,可能已經正式開始混幫會了。」莫非道。
「那跟我好像也沒什麼關系吧?」
但安卻也憂心地蹙起了眉來。她對劉銘函凶狠而野蠻的眼神一直都記憶猶新。而且,感覺他對姜拓存有莫名恨意。
「有關系!」果然莫非重重一拍姜拓的肩,「怪就怪老哥你與他相比太出眾了,他嫉妒你,對你的意見很大呢。」
姜拓費解地搖搖頭,「真奇怪,我原以為,劉銘函那個人雖然混蛋,但好歹也算得上是個講江湖道義的人。現在為什麼非得揪住我不放呢?」
早听說以前劉銘函在學校很囂張,但自從敗給莫非之後就此服輸,屈居于他的手下。同樣是輸,為什麼輸給莫非可以,輸給他卻不行呢?
「很簡單啊,沖冠一怒為紅顏,他跟我又沒有那一層情敵關系,跟你就不一樣了。」
「什麼情敵關系?」安搶先問了出來。
「就是洪戀思啊。劉銘函喜歡洪戀思是眾所皆知的事,但洪戀思喜歡我哥卻也是昭告天下的。」
「可我已經表態不可能喜歡她了啊。」
「正是如此才讓劉銘函生氣啊。他對洪戀思可真是痴心痴意,你想想,為了成全她和你,他都肯帶人去揍安學敏。但你卻偏偏不領情,把他視若珍寶的人看作糞土,你說他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這麼說他為了替洪戀思出氣,有可能會一直不斷地來找我的麻煩?」姜拓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
點點頭,莫非道︰「以前因為是在校學生,多少有些顧忌,而且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好做得太過。但現在不同了,他退了學,混入黑道。今天我听手下跟他關系比較近的人說,他念念不忘要找你的晦氣呢。」說完,他又叮嚀一句︰「所以,最近小心一點。」又道︰「但你放心,我也會注意替你盯著他的動靜的,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姜拓沉默,對于來自劉銘函的威脅他倒並沒有特別的擔心與害怕,只是感動于莫非的維護與關心。
「知道了。」他望著莫非,微笑著,「謝謝你,老弟。」
「謝謝你。」安也道。
她覺得從此以後不必和莫非爭什麼長短了。兄弟之情和男女愛情,真的是全然兩碼的事情。很高興姜拓擁有這樣一個弟弟。
回到家。
安又想起姜拓的話——如果是同性送的,黃玫瑰代表的是友誼和祝福。
會是過晴嗎?
她重新拿起信封,審視上面的字跡,與過晴的好像相差甚遠。
如果是過晴存心前來示好,不必故弄玄虛找人代筆吧?
想了一想,她打了個電話給若琳。
「今天我收到一封奇怪的郵件。」
「什麼樣的郵件?」若琳問。
「只寄了一朵花,是一朵黃玫瑰。」
「黃玫瑰?」
听這口氣,應該也不是若琳送的了。
安嘆了一口氣︰「姜拓說,應該是同性送的,代表純潔的友誼和美好的祝福。」
「會不會……是過晴啊?」若琳提出同樣的猜測。
「你听她說起過什麼嗎?」安眼楮一亮。
「沒有,只是你這麼說,我就想起來——是過晴嗎?」
安失望地嘆息︰「好像不是,不是她的字。」
「那會是誰?」若琳也很疑惑,「除了我們你還和誰比較好啊?」
「沒誰,要不就邵征……」
「對了!邵征!」若琳道,「既然代表友誼和祝福,那就不僅僅是同性,普通朋友之間也該是這個意思吧?」
「可是,邵征不是屑于玩這種把戲的人啊。」
與邵征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的性格脾氣她再清楚不過。
「那會是誰?」
「唉,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第二天上學以前,郵差一大早來造訪。
「是我的信嗎?」安疑惑地問。
「是給安學敏的信。」
「我就是。」
她接過來,看到與昨天一模一樣的信封和筆跡。
模一模,也有同樣的鼓起的質感。
撕開信封,發現仍然是一朵黃玫瑰。
這一次她很小心,沒讓刺扎到手。
真是奇怪,誰在搞鬼?
此後,每天早晨都有一封信,都是一朵黃玫瑰,還帶著晨露的清香氣味。
如果是紅玫瑰的話,還可以解釋有人暗戀她。但為什麼是黃玫瑰?
終于有一天,她主動在班級里叫住了過晴。
「是你送的玫瑰花嗎?」
「什麼玫瑰花?」
看她的表情安就知道不是了,但還是向她說明一下︰「最近有人每天給我寄一朵黃玫瑰,也不留個言,讓我很奇怪。」
「黃玫瑰?」過晴皺起了眉,「友誼和祝福?」
不愧是過晴,見多識廣。
「不是我。」她馬上又申明道。
安感到些許難堪,「哦,知道了。」
轉身,她走向自己的座位。
「安。」過晴在身後喚她。
安有些期待地轉過身,「嗯?」
餅晴望了她一會兒,才開言︰「黃玫瑰除了友誼和祝福還有另外的意思。」
「我知道,還有等待、失戀、分手的意思。」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過晴道,眼楮里露出一種擔憂的神情。
「什麼?」安遲疑地問。
「嫉恨。」
安吃了一驚。
「最近,得罪過什麼人嗎?」過晴問。
「我不知道。」安的腦子里亂了。
嫉恨,這是一個可怕的詞。
每天一朵黃玫瑰,那就是每天都有嫉恨無處排遣。那個人對她的恨意有多深?
正是課間時分,教室里人來人往,看到她們兩個凝重的表情,都有些好奇。
「最近小心一點。」過晴輕輕拍了拍安的肩膀,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的座位離安的不遠,其實是在同一排,安在第二位,而過晴在第五位。
安不由自主地跟過去,「過晴,謝謝你。」
謝謝她提醒,並且她在她的眼楮里還看到擔憂。與莫非擔憂姜拓時是同一個眼神。都是最真誠的關心的眼神。
「沒什麼,我們——是好朋友。」
「過晴……」
當听到她還承認她們是好朋友,證明彼此的友誼未曾變質,安好高興。
「有些地方如果我做得不對,請你多擔待一些,你知道我性子急。」過晴又道。
「沒關系,真的沒關系。」
她感動得幾乎要流淚了。像過晴這麼強勢的人,要她主動道歉實在太難了,可見她是重視她們友誼的。
安很珍惜這失而復得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