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成睿才剛將竹蜻蜓放在窗邊,沒多久一抹縴細身影從對面窗戶攀越進來,盡避動作熟練,但還是讓他擔心得皺起眉頭。
「茵茵,以後不要再這樣爬了,從樓下大門進來。」
「那樣太麻煩了,你放心,就算閉著眼楮,我也不會掉下去的。」蘇漢茵抬起清麗的臉蛋,老神在在的說著,她從小三那年開始從窗戶攀爬到他的房間,現在都已經國三了,次數少說有好幾百次以上。
斑成睿沒再說什麼,他向來拿她沒轍,別看她長得一副乖乖秀氣模樣,其實個性野得很。「找我什麼事?」
「我想去看我偶像主演的電影,可是我媽不準我出門。」
「所以又要我去跟蘇媽媽說我們要去買參考書嗎?」每次她想出門,都來找他幫忙。
「對。」還是他最瞭她了。
「妳就老實跟蘇媽媽說妳要和同學去看電影,我想蘇媽媽不會不答應的。」
通常一起出門後,她去她做的事,而他就待在書店里等她,但隨著年紀增長,他覺得這樣欺騙長輩是不好的。
「可是大家都已經看過了,就只剩下我還沒有看過……不然你陪我去看不就好了?」見他不答應,她請求著。「拜托啦,我真的很想看那部電影。」
「知道了,陪妳去看。」他總是無法拒絕她。
「還是你對我最好,那我在樓下等你喔。」
看她又爬上窗戶,他叮嚀道︰「喂,妳小心一點。」
「是。」蘇漢茵粲笑,腳一伸,踩在對面的窗台上,跳回自己的房間。
斑成睿見她安全回到房間,嘆了口氣,收回窗邊的竹蜻蜓。
為什麼要在窗戶邊放竹蜻蜓?那是因為她常常不說一聲就爬到他房間來,有次他正好要換衣服,回頭看見她進入,讓他嚇一跳,也感到生氣,為了避免下次她在他沒穿衣服時闖入,所以他規定以後窗邊放竹蜻蜓時,她才可以進來他的房間。
那丫頭,總是教人無法放心,如果有天他們必須分開,她會怎樣?
而蘇漢茵則是從來沒有想過有天會和高成睿分開,畢竟他答應過會永遠陪在她身邊,只是這樣的承諾,在兩個月後有了變化。
星期六的下午,蘇漢茵從補習班回來,迫不及待想跟某人分享她今天數學小考考了九十分,多虧他前幾天當她的家教,只是,他在干麼,明明人在房間里,為什麼不放竹蜻蜓?
從窗戶看過去,只看見他的腳在床尾,現在人應該是躺在床上,是在睡覺呢,還是身體不舒服?
她喊了幾聲,卻沒有听到回應。
吧麼不理她?雖然他沒有在窗邊放竹蜻蜓,但她還是決定直接攀爬進去他的房間看看,想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
听到了聲音,高成睿依舊躺在床上,只稍微往窗戶瞄了眼,臉上無奈的神情顯示他早猜到她會直接攀爬過來,而蘇漢茵進入他的房間後,看到書桌上放了一盒巧克力餅干。
她開心的拿起餅干。「這是我上次說想吃的巧克力餅干,買給我的?」其實不用問也知道是買給她的,一直以來,只要她說了想吃什麼,下次就會在他的書桌上看到。
「早上去超商買東西時順便買的。茵茵,我有點累了,妳把餅干拿回妳房間吃吧。」躺在床上的高成睿轉過身背對著她。
蘇漢茵打開餅干盒,坐在椅子上直接吃了起來。「喂,你怎麼了?」他們都認識多久了,他是累了還是心情不好,她會看不出來嗎?
「我沒事,妳快點回去。」
「你看起來不像沒事,有事可以說出來,能幫的我一定幫你。」她又咬了口巧克力餅干,好吃。
「妳沒有辦法幫我,快點回妳自己的房間。」
「你不說的話我不走。」
斑成睿煩躁的從床上坐起來。「我爸媽中午談好了,他們決定離婚,妳說,妳要怎麼幫忙?」
她愣了下,還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最近他的父母親常吵架,好像是伯父在外面有小三,之前她听媽媽說過,說高媽媽考慮離婚,沒想到真的要離婚了。
他看著她,那是她從沒有見過的眼神,除了無奈,也有著像是離別前的不舍和難過,他不想他爸爸媽媽分開嗎?
斑成睿起身走向書櫃,挑了好幾本厚厚的參考書放到書桌上。「這些是我去年應付模擬考用的參考書,上面都有我畫的考試重點,妳好好讀,對妳會很有幫助的。」
內心涌上一陣不安,讓蘇漢茵再也無心思吃巧克力餅干。「為什麼要給我你的參考書?有你教我就夠了,難道你爸媽離婚後,你們要搬家?就算搬家了,我還是可以去找你……」
「不是搬家。」他轉過身面對她,高一的他,目前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還在持續長高中。「我媽決定回美國,而我會跟她一起回去,下個星期一我就會到學校辦休學。」
他母親是美籍華裔,當年父親被調派到美國工作因而認識母親,家世背景不錯的母親不顧家人反對執意跟父親結婚,婚後第二年生下他,之後父親調回台灣,母親便跟著一起來台灣。
回美國咚的一聲,蘇漢茵手上的餅干盒掉落在地上,她抓住他的手臂,像是怕失去某個心愛的東西般緊緊抓著。「不行,你不可以回美國,你走了我該怎麼辦?以後是不是就見不到面了?」
「那也沒有辦法。」他的語氣透露沉重的無奈。
「可是你說過會永遠陪在我身邊的,不是嗎?所以,不準離開、不準回美國,听到了沒?」晶眸瞬間濕紅,她更用力的抓住他的手臂。
見她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英挺的眉糾結,好一會兒才開口,「那句話妳就當做是我小時候隨口說說的,抱歉,我已經答應我媽會跟她一起回美國。」
看他鐵了心要回美國,她的淚水撲簌簌的往下流。「你好壞,怎麼可以這樣,明明說過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雖然那是小時候說的,但說過就是說過,怎麼可以不信守承諾。
「茵茵,對不起,我不能放我母親一個人。」
盡避她很難過,但想到高媽媽一個人也很可憐,因此她擦了擦淚水。「那好,我等你回來,你什麼時候回來?還有,你去了美國之後,要每天寫媚兒給我,還要打電話給我,知道嗎?」
「我不會寫信給妳,也不會打電話。」
「為什麼」哭泣的小臉詫異,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妳不用等我了,因為我有可能不會再回來台灣。」高成睿必須將雙手握得死緊,才有辦法說出這些話,這是他經過一個下午反復思索後所做下的決定,這樣對她來說會比較好。
想起母親傷心欲絕說不會再來台灣,他猜幾年之內都不可能回來,與其讓她哭著傻傻等他回來,倒不如不要等,也許還可以快樂過日子。
他喜歡她笑,笑得燦爛無邪。
「長大後也不回來嗎?」某人已經哭得淅瀝嘩啦。「就算是為了我,也不回來台灣嗎?」
始終沒有听到回答,蘇漢茵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他不會回來,也不會為了她而回來,這讓她很生氣,因為她都哭成這樣了,他還是這麼絕情。
她用手背飛快擦去臉上的淚水。「我知道了,我不會等你的。」說完,她就要回去自己的房間。
「茵茵。」
她回頭,緊咬著唇。
「說到做到,不要等我。」
再次氣哭。「我知道了,我會徹徹底底的忘了你!」
她絕對會百分之百、千分之千的忘了他這個大豬頭、白痴、渾蛋……
蘇漢茵從床上醒來,發現臉上有淚水,她哭了?
又夢見那該死的家伙了,就算哭了,也是因為太過生氣的緣故。
她看了下時間,五點?午餐後躺一下,沒想到居然睡了一整個下午,美好的假日下午就這麼過了。
好久沒有夢見以前的事了,大概是因為隔壁空屋前陣子有清潔公司的人來整理,好像有人要搬進去住,不過清潔公司的人只負責打掃,其他的都不知道。
當年高成睿和媽媽回美國後,他父親也搬走了,房子後來出租,一年多前房客搬走後,就再也沒有人住了。
她起身,習慣性的往對面窗戶望去,當年租房子的是一對頂客族夫妻,因此這個房間沒有人居住,只有堆放物品,這麼多年來,那扇窗一直是關著的……
下一瞬間,她呆住了,因為窗戶被打開了,而且……窗邊還放著竹蜻蜓。
看著竹蜻蜓,她的心跳得好快,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竹蜻蜓是新房客的孩子放的嗎?
沒錯,一定是那樣。
蘇漢茵覺得自己可能因為剛剛作夢的關系,才會如此敏感,因此走出房間,然後下樓,她真的睡太久了。
客廳里,媽媽不知道在和誰說話,她看著背對著她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對方的背影寬厚,看起來身材似乎相當高大,他是誰?
蘇母看見女兒下樓,喊道︰「茵茵,我才正想去叫醒妳呢,十二年不見,我想妳應該比我更高興,呵呵。」
媽媽在說什麼?什麼十二年不見?
接著,男人從沙發上站起來,轉過身。
「茵茵,好久不見,妳好嗎?」
看清楚男人的長相,蘇漢茵愕然,眼前英挺成熟的臉,和剛剛夢里那個豬頭男孩的輪廓重迭在一起……
是夢嗎?她仍然在夢境里還沒有醒?還有那個窗邊的竹蜻蜓也是。
是夢,絕對是夢。
因為那個男人說他不會回來了。
她仍站在樓梯的最低一格,她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眼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決定回房間繼續睡覺,然後再從夢境里醒來。
「茵茵?」蘇母似乎沒料到女兒會是這樣的反應,一下子也傻住了,沒有開心沒有驚喜就算了,還直接轉身上樓,讓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成睿,別介意,我想茵茵應該是還沒有睡醒,我再去跟她說清楚。」
「蘇媽媽,不用了。」
「沒關系嗎?」
「沒關系。」高成睿深眸望著那抹消失在樓梯上的細秀身影,盡避剛剛沒能親口對她說出,但他還是在心里說了。
茵茵,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