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裴剛點了點頭，在他驚異的目光，以及投資公司代表鐵青的臉色下，繼續說道︰「我和方顥然，確實是一對情侶。我愛他，他愛我，我們男未婚女未嫁，似乎沒什麼理由不能交往的，至于和裴剛……那都過去了。

「誰沒有過去呢？過去的戀情教會我珍惜現在，所以，也許我此刻說的這些話會違背某些人的心意，甚至讓我丟了這出電影女主角的位置，但我仍然要承認我的感情，絕不後悔。」

會場里一片嘩然，因為郁乃琪的話等于當眾拒絕了裴剛的示愛，幾個知道內情的記者，更是听到下巴都快掉下來。她居然真的有種認了方顥然？

記者馬上東一句、西一句的問問題，現場幾乎有些失控了，郁乃琪站了起來，向眾人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動作。

「大家請安靜一下，听我把話說完。我只說這一次，之後麻煩大家把焦點轉回電影上，即使以後我沒辦法出席殺青記者會，至少我希望這個開拍記者會是圓滿的。」

她看了一眼導演，後者看著她的目光十分復雜，一臉欲言又止。而裴剛輕扯了扯她的衣角，卻被她刻意忽略。

「有人跟我說，我是一個藝人，所以我的男朋友應該接受我偶爾炒炒緋聞當作宣傳，但我卻不這麼認為。」

拉著她衣角的手松開了。裴剛很清楚她在指誰，也知道她接下來的話，一定會讓他不舒服。

她目光堅定地看著某台攝影機，憑著一股傲氣撐著自己，否則失去女主角位置的悔恨，以及先前在方顥然公司看到、听到的一切，恐怕很容易就能擊垮她。

「我覺得，如果不能讓自己的情人安心，就不是個好情人。我曾因此被傷害過很多次，所以，我不願意再用這種理由傷害別人。」

一開始，裴剛就因為她不配站在他身邊隱瞞她的存在，最終傷害了她，離她而去；現在，方顥然和丁斐瓔主動曖昧，令她沒有身為情人的安全感，以她很清楚這種痛有多難挨。

她愛方顥然，所以她不希望他受這種苦。

她轉過頭，向導演、編劇，甚至向站在遠處震驚得張大嘴巴的孟姐深深一鞠躬。

「這陣子，謝謝大家的照顧，不管結果如何，希望未來還有合作的機會。現在，大家可以繼續電影的話題了。」

現場一片寂靜，誰都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問。

終于，導演清咳兩聲，打破尷尬說道︰「現在大家一定很討厭我，因為我要開始談正事了，不能讓你們繼續聊八卦。」

他的開場白引起一陣笑聲，他滿意地點點頭，導入今天的正題，「‘人生之舞’這部電影，說的是一個很有勇氣的女孩的成長故事，乃琪今天的表現，確實很有勇氣啊，呵呵呵……」

縱使大家的注意力不在電影上，但彭導妙語如珠，還是讓整場記者會不致模糊焦點，借著郁乃琪炒起的熱度，很成功地介紹了這一部電影。

自宣告完自己的戀情之後，郁乃琪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而身為男主角的裴剛，同樣沉默了一整場，縱然他用微笑掩飾得很好，但一向炯亮的眼神卻微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

即使他回頭追求郁乃琪的原因有利益考慮的成分，但他心里確實有幾分真的愛著她，可是這一回，他這個國際巨星，卻輸給了一個才剛嶄露頭角的演藝經紀人。

或許，他得重新想想，愛情的意義了。

看完電視記者會的方顥然，覺得他的心圓滿了，卻也碎了。

她這麼珍惜兩人的感情，寧願賭上自己的前程也要扞衛，讓他很感謝自己愛上的是她，于是他的心圓滿了。

然而在她最需要他支持時，他卻給了她重重一擊，讓她傷心離去，于是他的心碎了，因為他不知道她會不會原諒他。

在看著電視的同時，他歡喜、感動、心傷，最後痛苦，他擔心她對自己的誤會，會在兩人的愛情間造成難以彌補的傷痕，那後果不是他所能接受的。

他等她等了好多年，卻敗在這最後的一步。

在記者會前、在辦公室外，她為什麼不能多等他一秒，听他解釋呢？他愛她愛得太深了，捧在手里都怕化了，又怎會令她傷心難過？

包可悲的是，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了他才是她正牌男友，她幫他打贏了裴剛，他卻連在台下替自己搖旗吶喊的資格都沒有，因為他根本連現場都不能去，他去了只是讓她更難做人。

他這個男朋友，當得未免太可悲了。

為了挽救自己的愛情，方顥然開著快車到了郁乃琪家樓下，可惜她並沒有回來，而兩人秘會的小鮑寓、郁乃琪的經紀公司，也都沒有她的身影。

方顥然快瘋了，他找了她好幾天，可不知道她是在故意躲他，還是在避風頭，始終沒見到人，最後，他還是只能找孟姐。

一見到他，孟姐沒好氣地道︰「不是好處都讓你佔了？你還來干麼？」

「孟姐，乃琪呢？」方顥然激動地握著他的手臂，「我找不到她！我找不到她！」

孟姐皺著眉頭，「在記者會過後就沒看見人了，我怎麼知道？我還想問你呢！」

雖然郁乃琪在記者會上說任何責任都由自己一力承擔，但對孟姐而言，郁乃琪是個難得的藝人，他不可能就這麼不理她。

「我找遍了所有地方。」他懊惱地由前額用力向後抓了下自己的頭發，「她會不會是故意不見我？否則至少也該讓我知道她在哪里。」

「我怎麼知道？」孟姐翻了個白眼，趁機教訓他，「之前我叫她去和你討論該怎麼反應緋聞的事，你不是還和她大吵一架？你見鬼的根本就不支持她，現在再來找有什麼用？」

「我……我只是……」方顥然的後悔程度，絕不是孟姐可以想象的。他怕死了這一連串的誤會與錯過，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我知道是我錯了，我太嫉妒裴剛，失去了理性……」

原來是這樣。孟姐嘆了口氣，這才真的開始同情他。「你當初真該好好跟她談談。你知道嗎？其實投資公司那邊希望她完全否認和你的關系，反過來和裴剛搞曖昧，趁機拉抬電影曝光率，但她卻反其道而行，可見她真的很愛你，愛到寧可不拍這部電影。你呢？瞧瞧你這衰樣，居然害她這麼難過，獨力承擔這一切……」

由玻璃窗的倒影看到自己，方顥然想笑，卻笑不出來。

他的頭發亂得像稻草，胡子沒刮，衣服也不整齊，活像個流浪漢。一向在意外貌形象，打扮時尚的他，竟也有這麼淒慘的一天，但這一切不都是他咎由自取？

她真的……為他付出許多。

現在的郁乃琪，已經不是以前的郁乃琪了，她更懂得體諒，更會為彼此思考，但他總認為她像以前一般的任性、愛耍賴，不把他的感受當一回事，所以發現她刻意隱瞞裴剛的事時，才會變本加厲的反彈。

但現在他看到了她的成長，卻得付出這麼沉重的代價，他覺得自己像站在一條細在線行走，在愛情的風中搖搖晃晃，要不要剪斷那條線，決定權在她手上。

他只能心驚膽戰地等。

「就算我知道錯了，也得先找到她，才能道歉。」方顥然覺得心理緊繃的程度已到了極點，崩潰感直襲而來，他只是憑意志力站著，憑對她的愛支撐著理智。

「孟姐，如果她和你聯絡了，知道她在哪里，麻煩請你告訴我。」

方顥然無計可施，只能請托後黯然離開，孟姐望著他的背影，沒好氣地直搖頭。

「笨男人！愛情沒那麼容易的，你犯了什麼錯，就要贖什麼罪！」

郁乃琪真的消失了。

嚴格說起來，她只在方顥然面前消失，但熒光幕前仍然看得到她。記者會過後幾天，她通告仍繼續接、秀也繼續走，甚至因為緋聞的效應，她的人氣似乎又更高了些，天天都有她的新聞，只不過她從此絕口不提關于她、方顥然和裴剛的三角關系，比以前沉默了許多。

方顥然的頭每天都劇烈的痛著，但他很清楚這是心理性的，他太想念她了，卻又無法和她聯絡，心里很慌。他每天除了公司的事要處理，剩下的時間都拿來想她，他的脾氣每天都在失控的邊緣，一向面無表情的俊臉在這陣子更顯冷酷，仿佛一踫就會被凍僵。

他的員工及旗下藝人都以為他是受了緋聞影響，很識相地離他遠遠的，免得被流彈波及。

每個人都怕他，每個人也都不想理他，這些他都知道，可是他無法避免這些事情發生，他只知道自己好想她，想到快瘋了！

他只能像個小粉絲一樣，時時刻刻注意著電視或報紙上有關于她的消息，只有這樣才能一解相思；他也加入了她的粉絲俱樂部，因為上頭有她的行程表，她不見他，難道他就不能去找她嗎？

按著粉絲俱樂部提供的行程表，他來到某個百貨公司。

今天是郁乃琪之前拍的沐浴乳廣告的促銷活動，稍晚還有粉絲見面會，為了不讓記者逮到他，他特地喬裝成一副宅男樣，穿著老舊又發皺的藍色線條襯衫，戴著眼鏡，頭發也全梳下來蓋住額頭，還跟俱樂部的總召要來了一個「郁乃琪我愛你」的廣告牌，擋住丑衣服也遮不住的頎長身軀，混在舞台前的群眾之中。

等了四十分鐘，郁乃琪終于出現了，她穿著一件寶藍色的小洋裝，露出大半片美背和長腿，風情萬種地和眾人寒喧、參與活動，用心地回答記者的問題。這麼久不見，方顥然幾乎是著迷地望著她，極力控制自己別沖上去擁抱她。

她變得更美、更艷、更吸引人了，尤其是那充滿自信的模樣，更是讓台上的她耀眼無比，可他卻只能看著，和別人一樣遠遠地仰慕著，企求一絲與她接近的機會。

當男朋友當到這地步，很可悲不是嗎？他好不容易追到心目中的女神，卻又因自己的失誤，讓她溜走。在一群興奮喊著郁乃琪名字的粉絲中，他顯得異常沉默、異常悲傷。

好不容易等到粉絲見面會，每個粉絲都帶著簽名板、寫真集等周邊，排隊索取簽名與合照，方顥然也跟著粉絲們一起排隊，隨著隊伍越來越短、越來越接近郁乃琪時，他不受控制地緊張起來。

他在心里自嘲，愛了她這麼多年，最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居然還會為這等小事緊張，她在他心中確實已扎下深根，若有些微動搖，或許最痛苦的會是他。

終于輪到他了，不知道是偽裝得太好還是怎麼樣，接過簽名板的郁乃琪，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露出客氣有禮的微笑，接著很快地低頭簽名，領他走到她身邊，準備一起合照。

距離只有一掌之遙，她細致的臉龐就在身邊，幾乎只要傾身過去就能吻上她；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斷飄過來，那是他熟悉的味道，在多少個夜晚令他魂牽夢縈……

長久的思念、滿腔的愛意，都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的女人就在身邊，為什麼他不能擁抱、不能親近？

方顥然猛地轉過身去，抱住了郁乃琪，現場眾人立刻鼓噪起來，旁邊的保全人員也傻了幾秒，才趕緊沖過來拉開他。

被抱住的郁乃琪，卻沒有被非禮的人該有的反應，反而十分冷靜的站在原地，眼神帶著無奈，更有著難掩的矛盾感情。

她怎麼可能認不出他呢？可她真沒想到他會這麼大膽。

這個擁抱只持續了兩秒，兩名保全很快地拉開方顥然和郁乃琪，台下的粉絲們看到自己的偶像被個男人褻瀆了，大聲叫罵著，甚至還有些想沖上來打人，場面一片混亂，幾乎失控。

兩名保全又要拉住方顥然，又要控制現場秩序，自然擋不了激動的群眾，招呼到方顥然身上的拳頭如雨下，還有人趁亂踢了他幾腳。

這時，只听到麥克風里傳來一道冷靜的聲音，「全都住手！」

每個人都停下動作，乖得像小雞一樣。

郁乃琪放下麥克風，看著這失控的一幕，柳眉早已皺了起來，這男人……根本是刻意來破壞場子，她應該生氣的，但見他被打成這樣，她心里卻隱隱作痛。

他並沒有還手，或許他也覺得這是他應受的懲罰，但看在她眼中，仍是不舍。

「大家不要打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她示意保全將方顥然帶下去，在眾人不注意時，偷偷在方顥然手中放入一張紙條。

現場很快又恢復了秩序，方才的事件，頂多只會成為一點花絮，郁乃琪最近新聞已經夠多了，這點事激不起什麼波濤。

到了場地外，保全警告了方顥然兩句，便凶巴巴地走了，但他身為引起這一片混亂的始作俑者，嘴角雖有傷，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打開手上的紙條，看著上頭的文字，知道自己再怎麼痛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