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誰是我的水晶鞋 第7章(1)

渾渾噩噩反復醒來又睡去。只記得旁邊有人在不停地說話,額頭一下一下地冰,還有嘴邊難聞的藥味。還有幾個人的嘈雜聲,是誰,是誰那麼吵。讓她靜一靜都不可以嗎?

「花娘,她不會有事吧?」烏鴉一臉憂心忡忡地盯著一直躺在床上發高燒的佑縴。護士已經給她打過退燒針了,可她卻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花娘也很抱歉地站在一旁,她昨天……酒後失言了嗎?可是她也沒有想到佑縴今天就會向陸羽表白,而且……反應會這樣大。

在她的印象里,她未曾看佑縴有這樣的樣子過,「歐陽秸,你休息一下吧,忙了一晚了。」

歐陽秸的背僵了一下,又繼續低頭給佑縴換毛巾。冷靜自持的臉上沒有泄露一絲的情緒,但敷在她額頭的毛巾外,他按住的手指在隱隱顫抖。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得知她失蹤了的消息,心里竟然涌起一陣一陣的心慌。知道她只是離開眾人的視線去了某個角落療傷,卻不知會看到那般醉酒後的她。

這樣的她,他沒有見過。

而他也沒有這樣怕過。

就像那晚,十六歲離開家的前一晚。

他因為她的話語被激怒,一股莫名的情緒讓他推她下泳池,卻在看到昏迷的她後,心慌不已,那個時候,他哭了。

從來沒有哭過的人,竟然因為她不慎落水,心慌地哭了。

混雜著即將離開家遠去國外的復雜心情,混雜著在她房里看到櫻蘭通知書的心情,混雜著如果他想要去櫻蘭就可以去,而她會逃離得越來越遠的心情,他哭了。

淚只是無聲地滴落在臉頰上,別人看不出那是池水還是淚水,只有他顫抖地扶著她的手一口接著一口給她吹氣。

手指下的毛巾微微被拖動,他低下頭迎上她突然睜開的目光。眼神清澈而透明,如同最為純淨的水晶,讓他的心突兀地狂跳了一下。

他首先別開眼,沙啞地道︰「她醒了。」

眾人圍了上去,各個對她噓寒問暖,他退至窗邊,靜靜地看著她在眾人緊張的表情中所展現出來的柔和,她是恬靜而溫和的。

穿過眾人的臉孔,佑縴巡視房間,發現窗邊的他。凌亂的發絲,皺皺的衣角,眼角帶著一些血絲。是他在照顧自己吧?她靜靜地低下頭,不讓任何人發現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

花娘靠近她,沉默地盯著看了一會,指著毛巾說︰「還需要嗎?」

她搖搖頭,「謝謝。」除此,她也不曉得還可以說什麼。

「我……」突然靠近的陸羽抿著嘴,溫雅的樣子在燈光中顯得明亮,「對……」

「不要說對不起。」這樣會讓她覺得自己的愛情很廉價。佑縴抬起頭,擺出一張甜美的笑臉,「其實我也只是很淡的感覺。」她澀澀的舌頭不知還要說什麼,卻無法阻止,「其實我也就是單純的迷戀啦,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扯嘴輕笑,端起床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嗯,很口渴,「所以……大家都不要用憐憫的眼神看我,這不算失戀,真的無關痛癢。」

她的語氣與神態認真而自然,又比過去多了一份坦然與……豁達。

她不知道淚水還可以在眼底強忍多久,只好對著眾人擺擺手,嗅嗅衣角,「哎呀,好臭哦,我先去洗澡了!」

逃到浴室,淚水就嘩啦啦地流下來。

去她的初戀情結,去她的暗戀,去她的陸羽!

洗了個香香的澡。再次倒頭睡去,他們也很識相地離開了。

清晨。溫煦的陽光。

嗯,很痛的頭。像被坦克碾過似的疼。佑縴躺在床上抓著自己的頭發輕聲申吟,下次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不要喝酒了,這樣真的比撞牆還要痛苦!忽地,她的瞳孔睜大,睜大,睜大,然後大聲「啊」了一下,又慌忙捂著自己的嘴,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切,這……這……這不可能吧……哦,額滴神呵……她……她居然和歐陽秸同床共枕!

無法置信眼前近在咫尺的這張臉會是歐陽秸的,不是人皮面具嗎?不會是花娘她們來戲耍自己的吧?佑縴抓住歐陽秸下巴的位置就猛地一拉。

「哇——」他低哼一聲,整個人彈起來,沒被她剛才的叫聲吵醒因為昨晚照顧她到凌晨四點,卻不得不因為肌膚的疼痛而反射性地醒來,「你做什麼?」

「啊,真的是你啊!」她悻悻然地收回手,馬上又退了幾下,靠到床的另一邊,「你……你是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床上的?」而且她記得最後是陸羽在她身邊吧……心突然莫名地就疼了。

歐陽秸有些悶悶地坐在一邊,「你不會忘了自己做的好事吧?」把他吐得全身都是,還在夜里反復念著陸羽的名字,雖然開頭說了幾句「陸羽,我喜歡你,好喜歡」讓他很生氣外,接下來的大篇幅都是「歐陽秸,你個大混蛋」讓他一下子把兩邊的眉毛都給糾結到了一起,他真的有那麼混蛋嗎?

啊?好事?她做了什麼?偷偷地看一眼自己,還好還好,衣服都穿著啊,眯眼回憶著,卻不知他突然地靠近,待發現的時候才驚叫出來︰「啊——」人跟著向後摔去,而歐陽秸為了拉她也跟著不防地跌落下床。

這時門被推開,一個腦袋鑽進來。

「哇,這麼勁爆!」花娘揉著惺忪的睡眼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找相機,卻還是假惺惺地蒙上自己的眼楮大喊︰「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

佑縴急于解釋的臉因緊張而漲紅,看看他撲倒在自己身上曖昧的姿勢,心里萬分惱火,「你快點起來啦!」

歐陽秸听從地爬起來,他也不想的嘛。

「咳、咳,那個佑縴啊……」花娘的語氣顯得有些語重心長,「雖然說小兩口吵架是常有的,但是也無須床頭吵架床尾和地這樣徹底演繹吧?那個……保重身體!」

什麼跟什麼啊!佑縴氣惱地抓起地上的枕頭拋向她,「出去出去!」

「哇,我還沒教育完啊!哎,年輕人啊的確會血氣方剛一點。」花娘剛說完,門就「砰」地被甩上。如果讓佑縴獨自失戀暗自傷神還不如給歐陽秸機會,或許他真的可以。

「說,到底怎麼回事?」佑縴被剛才的一幕搞得糊涂,只能瞪著房里唯一僅剩的歐陽秸。

他卻只是聳聳肩,很無辜地問︰「怎麼了?哇,你的眼楮有黑眼圈哦。」轉移話題。

「歐陽秸——」佑縴忍無可忍,只能叉腰大叫,「不要給我顧左右言他!為什麼你會在這里,為什麼花娘講話那麼莫名其妙,最關鍵是為什麼你會和我睡同一張床?」

歐陽秸靜靜地看著她,這樣發火的佑縴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呢,「那個……我會負責的。」

表要他負責,負什麼責?他們又沒有怎樣,「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怪我沒對你怎樣嗎?」他小心翼翼地詢問,眼神誠懇而清澈,讓她都不禁疑惑是不是自己錯怪他了。

佑縴緩下氣來,真的不能喝酒,連辯解的力氣都會減少許多。莫名其妙地發生這一切,不可思議地讓她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夢?她心里一跳,昨晚的一切支離破碎卻又極為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里。

「我喜歡你,佑縴。」歐陽秸正色道,澄淨的明眸倒影出她的驚愣,卻也讓她恍然大笑。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她閉上眼楮,每次都會挑她最糗的時候來嘲諷她,玩弄她,她才不會上他的當!

「我也覺得不好笑呢。」歐陽秸突然又露出皮皮的笑容,隨意地撿起地上的外套披上,「佑縴,你還以為世上就只有一個你可以吸引我嗎?」

佑縴瞪大了眼楮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這個人不是一般的莫名其妙。

「我只是覺得你好可憐。」他一字一頓地說,黑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她憔悴的臉,「為了一個男生失戀又發狂的,真不知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你什麼意思?」這個男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他到底要怎樣?像以前一樣讓她出丑,然後推她下游泳池?還是狠狠地給她一個痛的教訓?

歐陽秸天生帶冷的口氣里難得夾雜了些揶揄︰「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馬上拿一塊錢換塊豆腐撞死算了。」

「哈?」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呆愣住了。

他靠近她,狠狠地給了她一個爆栗,「知道你為什麼會輸給烏鴉嗎?」

疼啊!她白了他一眼,用力揉揉自己的額頭,但又很不甘心地听下去。

「因為你沒長相沒身材沒氣質,甚至連機靈都談不上。你說說你還有什麼可取之處?」歐陽秸直白地數落她的特質,「一個女人不美麗至少可以可愛,你沒有;不可愛至少可以聰明,你沒有;不聰明至少可以善良,你……」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身影,他最後把話隱沒在尾音,「你也沒有。」

「啊嗒——」忍無可忍,她抓起他就把他狠狠甩在牆上,好歹她也跟花娘學過空手道。

「呃。」歐陽秸貼在牆上,只能發出一個單音。除了喜歡她,包容她,還有其他的出路嗎?他也不知道何時發現自己是喜歡她的,眷戀她身上淡淡的茶香味。

她沒有一般女生愛打扮的心情,也不會像別的女生一樣有個出風頭,甚至她擁有無限美好的才華卻寧願隱藏在某一個角落里。她不喜歡發光,更別說發熱了。

她很瘦小,像一只小白兔一樣只會靜靜地呆在一邊,看似潔白無瑕,心里卻又充滿了別人所不知的東西。

還記得第一次見她,看到她拿著水晶鞋的那個清澈眼神,那是他記憶里最美好的一雙眼,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里。每一次的靠近,只為了讓她能像他一樣把她放在心里。

他很笨拙,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心里莫名涌現的情愫,也不會像別的男生那般溫柔體貼,他只會用歐陽秸自己的個人方式來表現他的風格。

他喜歡佑縴,這個想法存在于昨日。

看著喝醉酒的她,他的心糾結到了一起。他扶著她,抱著她,拍著她的背讓她吐得可以更舒服一點。在那個時候,她吐了他一身,可是他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潔癖到嚴重病態的人,可是她對他做的,卻只會勾起他的憐惜,與心底最微軟處的疼。

佑縴,她為了另外的一個男生痛苦,而他陪在她的旁邊,只能看著她眼角含淚地睡去。

他想她許他一生。

這個念頭在瞬間一動,便如同排山倒海般地涌現出來。

他喜歡她,在離開她四年多後,他明白了這一點。

很難不產生挫敗的情緒,他和她十多年的相處只給她討厭的感覺,而陸羽,卻能讓她記憶深刻,而且情深如此。

佑縴冷靜下來,坐在床沿,「那你說有什麼辦法?」

「改變自己。」他簡單地講,恢復如初。

怎麼改變?變得和烏鴉一樣嗎?她不要!

「一個女生的美麗要有內而外,明白嗎?」歐陽秸朝她打了一個響指,廢話,地球人誰不知道!

「還要把內涵慢慢地發掘出來。」歐陽秸輕笑,「我可以幫你。」

佑縴疑惑地看著他,前一秒還說喜歡她的人,這一刻卻說要幫她?她能相信——才怪!

可是她更加不可信的是她真的听了他的話,而且坐到了理發店里。

「 嚓 嚓」的聲音在她的耳邊想起,黑色亮澤的頭發緩緩飄落,鼻子一酸,佑縴莫名地流下眼淚。

「哎,帥哥,你剪輕點,沒看到她痛得都哭了嘛。」歐陽秸在另外一張椅子上說著風涼話,「佑縴,我怎麼覺得你當年在歐陽家的時候也沒現在這窘樣啊?」

一個白眼射向他的臉,「你的嘴,真的中毒不輕。」

「嗯?」他不解其意,卻又故作酷酷地擺著一個姿勢斜睨著她。

她的頭被理發師固定在一個位置上不好動彈,只能咬緊牙關,「那麼爛,不是中毒還是什麼?」

歐陽秸忍不住輕笑,連帶的眉梢也微微翹起來,「佑縴,很討厭我吧?」

脾氣那麼差,不裝酷就是裝蒜,他這樣欠扁的樣子,真的很討厭吧。他看著她,她的頭輕微地低著,剪短的頭發覆蓋住她的半張臉,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在心里緩緩地揣測。

「不是過去。」在他等到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听見她低低道,「連現在都很討厭。」

他的心「砰」的一下仿佛被重物撞擊,但是臉上依舊玩世不恭,「哦,那你願意和這樣一個討厭的人談戀愛嗎?」

「什麼?」她猛地轉過頭來,理發師的剪刀一下就剪到了她的劉海,齊齊被剪平。

「不過是一場游戲。」他突然靠近她,淡漠的表情收斂起了剛才的不正經,「你不是需要反省和思考嗎?要培養自己的魅力,不如找個人來配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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