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大洋彼岸,一間華麗的咖啡間里,兩位華裔年輕男子面對而坐。
「藍曦這次總算是挺過來了,成洛,你要抓緊了。」這是一個線條硬朗的男子,瘦削的雙頰,直挺的鼻子,還有一張方形的唇,眸色很深,在這樣昏黃的地方,你幾乎看不見他的神情。
「別說我,你現在怎麼樣?」郝成洛優雅地端起一杯咖啡。
「我?我一直都很好。」莊橋吮了口咖啡,味道果然很苦,他微皺了下眉頭。
「是嗎?那你為什麼不回國?」郝成洛笑望著他。
「回國做什麼?我想等藍曦好了以後再回去,我要幫你有所進展。」
「呵呵。」郝成洛笑了起來,「別拿藍曦當理由,你還幫我?幫幫你自己吧,自己的公司都不敢回。我可是問過畢旭陽,岳子矜是個很倔強的人,她分別尋找咱們兩個,並且一直在你公寓樓下等你,所以你不敢回去,你不敢面對她。」
「是的。」郝成洛很意外地听見他竟然承認了。
「我的確怕她,我怕再見到她我會投降,我怕不能抵抗她的魅力,所以,還是不要見她。」
「為什麼?」
「大哥在天堂里看著我呢。」
「莊陸大哥在天堂里看著你受煎熬?」
莊橋斜了他一眼,「你明知道不是的,大哥是因她而死的,她卻無動于衷,而我又與她雙宿雙飛,我還算人?」
「你以為呢?本來就不算!」郝成洛有意逗他。
莊橋冷冷斜睇他,「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當然。」他笑,「藍曦身體好了,我當然高興,怎麼你不高興?」
莊橋沉下臉不再理會他,這不像一向沉穩的郝成洛的作風,他今天怎麼了?
「好了。」郝成洛不再笑,伸手拿起桌上的那疊資料,「我這里有一些資料,是關于莊陸大哥的,你要不要看?」
「什麼?」莊橋不敢置信。
「還是我來告訴你吧。」郝成洛鄭重道,「這里有一些照片,是有關莊陸大哥的。」
莊橋的眼眸里滿是震驚。
「莊陸大哥在五年前和朋友出行,是他的朋友開著車出了車禍。他當時喝醉了,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車禍已發生了。他們車上的人沒有什麼事,但是一對過馬路的中年夫婦當場被撞死。
「因為當時天黑,路上也沒有其他人,莊陸大哥的朋友驅車逃跑了,莊陸大哥卻一直記住了那個血腥的場面。因為內疚,他開始查找那對夫妻的資料,最終查到他們有一個女兒還在上大學。」
莊橋手開始顫抖。
「莊陸大哥找到那個女兒,他不知從哪里弄來一張她的照片,就憑著這張照片去尋找她。可是沒有等找到,他也出車禍去逝了。所以,你才能在他遺物里發現那張照片,而那張照片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岳子矜。」
原來如此,莊橋開始翻看里面的資料和照片,翻了幾頁後,他眼中有霧升起。
原來,她與自己一樣的命運,卻因為一張照片的差錯,誤會了這樣多。
而這一切,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霍然而起,嚇了郝成洛一跳,「你要做什麼?」
「我去機場。」他轉身離開。
郝成洛站在原地注視著他離開,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微笑,原來像莊橋這樣冷面蛇心的人,竟然也有這一天,等這些事忙完之後,一定要好好嘲笑他一番。
飛機停了下來,畢旭陽站在機場外。
「麻煩你了。」莊橋接過車,先將畢旭陽送回家,接著他駛進了熟悉的一處公寓。
他一路飛奔上樓,心在怦怦地跳,路上他接到了畢旭陽的匯報,那個倔強的小女子還在他的公寓外等他。
電梯打開,他頓時呆在那里。
自己的家門口,一個瘦弱的身影抱著雙臂坐在那里,頭深深地埋在臂彎里。她竟然就這樣一天天地等著他!一瞬間,莊橋感到整個世界都倒塌了,自己怎麼可以這樣狠心地離開,可以這樣拋下她,可以那樣狠心地去報復她,讓她失去一切,包括名譽、工作、朋友,種種種種!
「子矜。」他走過去,試探地撫模著她的脊背。
「莊橋?」她忽然抬起頭,與他對視,「莊橋,你欠我一個解釋!」
「是的。」莊橋的聲音在打顫,可是在這一刻,他不想去掩飾。
「我回來了!」話聲未落,臉上猛然一痛,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到他的臉上。
「結婚這樣大的事,你也敢當兒戲,你還算個男人嗎?」蒼白無色的臉上只余下一雙深不見底的雙眼在顫動。
「子矜,你受委屈了。」莊橋伸手過去撥開她臉上的碎發,對于自己臉上那幾道指跡他絲毫不在意。
眼里不爭氣地浮上霧氣,子矜用力地咬著牙,不可以哭,這麼多的委屈都挺過去了,沒有掉一滴眼淚,現在為什麼要哭?
「我為什麼委屈?」子矜咬著下唇才強將眼中的淚水逼了回去,下唇幾乎被咬出血來,只有這種痛感才讓她清醒,近三個月以來,她幾乎沒有了任何感覺。這一切,都要歸功于面前這個男子!
「子矜,我不知道該如何給你解釋,總之一切的錯誤緣由,全是因為我。因為我一度以為你是我大哥在世時候的女朋友,我奇怪你對大哥去逝的漠然,接近你,我開始只是想了解這一切,後面的發展,是我自己都沒有料到。」
「是嗎?」子矜冷笑,「看來錯不在你莊總,只因為我太年輕,太天真,太相信你所說的話、你所做的事,才會進入你的圈套。我真笨呀!」她氣得全身顫抖。
「子矜!」他用力地去攬住她的肩膀,不顧她用力的掙扎,不顧她對他的又撕又咬,只是努力地把她抱在懷里。
她忽然咬住他的肩頭,她咬得很用力。他全身一顫,肩頭巨痛扯著他。她卻像瘋了,雙眼通紅,嘴里一絲也不放松,直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沖到大腦里,她才猛地松口,看著他鮮血淋淋的肩膀,無力地喘息。
見她放棄了抵抗,他再次將她抱入懷中,「要打要罵由著你,只要你不要再生氣,不要哭,不要生病。」他在她耳邊低語,如同曾經的旖旎,可惜這些已不能讓她感動,換來的是眸中的濃烈冰冷。
「那現在為什麼回來?因為終于查清楚了我不是你大哥的女朋友,是嗎?」她繼續冷笑,看著他心里一陣陣地發毛。
「是的。」他竟然就這樣承認了,不論什麼時候,他的行事還是他莊橋特有的風格,「如果你當真是我大哥曾經的女朋友,我就算再愛你,我也不會同你在一起,即使我夜夜思念你,即使我為你曾經一度發瘋,我也不會回頭。但是謝天謝地,幸虧不是,讓我可以回來這樣清晰地抱著你,而不是在夢里。」
淚水終于滑落,子矜木然地任他抱著,滾燙的淚落在他受傷的肩頭,他微微一顫。
「都說完了?」子矜忽然問,語氣依舊平和。
莊橋一顫,心底開始害怕,他抬起頭與她對視,「沒有,有許多許多話永遠永遠也說不完。還有最重要的一句話,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我為什麼要你當我女朋友的秘密,那就是︰我愛你!」
多麼俗氣的三個字呀!好像她等了許久許久了,可是這一瞬間,竟沒有一絲欣喜的感覺。
這個世間總是要捉弄人,有些東西窮其一生去追求,也追不到,當你不去追的時候,它反而落到你的腳邊,而此時,你卻不需要了。
「是嗎?」子矜微笑,淚珠哧哧滾落,「我太榮幸了,竟然可以讓莊總向我說出這三個字。不過,這三個字太重了,還是莊總自己收著吧。」她忽然掙月兌他站了起來,她站得太急,以至于差點把莊橋推倒。
「我終于明白自己是為什麼被判了死刑,現在我很開心。」子矜轉身離去。
「子矜!」他沖過去,攔到她的面前,「不要走!」
「讓開!」子矜臉上是沒有一絲表情的冰冷,淚水卻還在上面肆意妄為,如此不協調的神情在子矜臉上呈現,激起莊橋內心最深的恐懼。「莊總,我們從此以後誰也不認識誰,我不希望再能高攀上你,請你遠離我。」
莊橋想再攔她,可是他終于還是沒有伸出手,眼睜睜地注視著她離開。他轉身用頭抵著牆,他知道,他這一次丟掉的,只怕是這一生最燦爛的光芒。
淚水從眼中滾落下來,朦朧之中,他似乎看見灰蒙蒙的江面上,亮起的一盞盞希望的燈,耳邊還有她溫暖的話語︰「任何時候,只要你累了,都要記得,有我在這里守候你。」
是的,她一直在等,直到他剛才回來,直到現在他永遠地失去她。
不可以!
他驚跳起來,怎麼可以再次讓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他飛快地按電梯,電梯上的紅燈顯示有人正在上樓,不能再等,他轉身沖入樓梯間,二十層的樓,一路沖了下去。
樓下涼風習習,哪里還有她的身影。
他又沖出大院,街道上路燈閃爍,她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