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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下空情許 第七章 雲笙浮境(2)

「稟告宮主,趙青使求見。」

「趙越回來了?」郁翎非眼里綻放出奇彩,正環著在他頸項嬉鬧的少女循聲抬頭,便見一個青衫男子風塵僕僕地走至面前,跪身行禮,「參見宮主。」

「此去瀲水城一路奔波,可真辛苦你了。」郁翎非溫和一笑,轉而望向身後的少女,柔聲道︰「漪池,快叫‘趙叔叔’。」

少女「哼」了一聲,撇過頭,眼楮看天。見她如此,郁翎非也只能作罷,然望著她的神情卻始終是寵溺。

「她是……」趙越揚眉一訝。

郁翎非微微笑了笑道︰「她叫漪池,是我新收的徒弟。」

話音未落,卻只听見少女的叫聲︰「我才不是你徒弟!不是不是不是!」她捂著耳朵不顧一切地大喊。她才不要當他徒弟!永遠永遠都不要!

趙越啞然,眼見郁翎非無奈地搖頭,便忍不住玩笑了一句︰「宮主的愛徒脾氣不小呢。」

少女原本就滿月復委屈,一听這話更是大受刺激,冷眼一橫趙越,削尖了聲音罵道︰「放肆!你算什麼東西?這兒容不得你說話!」

趙越一怔,抬眼望見少女的眼神,那樣荒漠而鄙夷的神色,當下便有一種被羞辱的尷尬,「抱歉,屬下失言了。」他低眉頷首。

細心的少女又怎會听不出他語氣里的不甘,不禁冷笑一聲道︰「怎麼?我說錯了嗎?」漆黑燃焰的眸子里盡是不屑,「哼,你還真把自己當——」

「漪池。」郁翎非忍不住沉聲打斷了她,「莫要胡鬧。」心下不免要嘆,這丫頭雖古靈精怪招人喜愛,蠻橫使性時卻也的確傷人不淺。可不是,今早便有丫鬟跑來抱怨過呢。

「師嚴方能出高徒,宮主定是將她慣壞了。」趙越斂眉笑道,語氣里卻有一種幸災樂禍。听在當局者耳里更像一根鋒利的刺,亟欲拔之。

但見清冷的眸光一閃,氣至極處少女卻是俏盈盈地笑了,「噯,翎非啊,若你的屬下皆是這種人,我可真要替你這逐顏宮擔心了呢。」軟綿綿的聲音里夾雜著三分媚意,卻是椎心刺骨的諷刺,「唉,居心叵測胸懷鬼胎的小人,又何必留他在這逐顏宮?」

趙越的臉色猝然一白,「你——你——」竟已說不出囫圇的話來。

眼見他羞惱不堪,少女眯眼一笑,言語更是咄咄逼人不留余地︰「嘖,人家都說相由心生見貌見人心。一看某些賊眉鼠眼的人就知他絕非正人君子。唉,我就奇怪,難道這種人早起時都不照鏡子的嗎?就這樣一張臉他也好意思——」

「啪——」

尖酸的話語被一個巴掌生生打斷。少女睜大了眼楮望著眼前打她的人,震驚之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噩耗一般,而那震驚卻在瞬間轉為忿恨,再轉為忍淚的淒涼……

「你太不像話了!」郁翎非厲聲斥道,轉而移開視線不再看她。藏在袖中的手卻一直在抖,一直在抖,一如他悔恨不及的心。

而下一刻,畫境中的少女已不見了身影。

「漪池,你總是這麼任性呢……」師折夕閉上眼楮苦澀一笑,心里卻也是悔恨萬千,仿佛那打她一巴掌的人成了自己。

漪池,那一巴掌傷的是你,痛的又豈止是你啊……

又是一陣畫境的疊晃交錯。而下一幅畫境里便只剩了那個男子,那個沐著月色斜靠在窗欞前,專心致志雕琢著玉蓮想要彌補的男子。

眼兒媚,蓮生香。蓮花擁蓮子,蓮子清清清如許。怎料——

「呤」一聲,那朵飽含主人心意的玉蓮竟被硬生生砸在地上,驚起碧翠的水漾凝滴。圍聚的丫鬟們皆驚訝地捂住了嘴巴,連唏噓嘆息聲都被噎在了喉嚨口。

唯有少女在「格格」笑著,那笑容好生嫵媚,卻也好生殘忍。她定定地望著眼前的男子,唇一勾,便輕飄飄地道出兩個字︰「惡心。」

媚眼如絲,笑靨生花,卻似針刺一般扎在郁翎非的心尖上。然而,心痛的卻不是她的刻薄殘忍,而是她藏在笑容背後的寂寞和痛苦。

「反正也只是擺飾,你曾看過一眼,便也是好的。」郁翎非輕聲道,聲音溫柔到小心翼翼。

眸中那隱忍的淚光終于也肆無忌憚起來,少女忽然箭步沖進了他懷里,一拳一拳用力捶打著他的胸膛,「我恨你我恨你!郁翎非我恨死你了!」她嘶啞著聲音道,「你怎麼可以打我……你怎麼可以……」

「漪池……」郁翎非正要伸手去撫模她滿是淚痕的臉頰,忽然眉頭一皺——少女竟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牙印處立馬滲出了殷紅的鮮血,一絲絲,一縷縷,有一種刺眼的妖艷。

少女仰望著他,櫻紅的唇勾起一朵嫵媚至極的笑靨,「我要讓你記住,不準再凶我,更不準再打我。」她的語氣是不容否決的霸道。

靜靜地注視著美麗憐人的少女,郁翎非溫柔地笑了,「嗯,永遠,永遠都不會了。」漪池,漪池,你是這樣一個惹人憐惜讓人心疼的女孩,我又怎麼舍得再傷你半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少女心滿意足地笑了,垂眼望見那滲血的傷口,不禁又有些心疼,「疼不疼啊……」她輕柔地執起他的手,細細地凝望著,那樣修長而美麗的指尖。

而下一刻,她竟伸出舌尖幫他舌忝去指尖上的血。一點一點,小心而細致地在他肌膚上落下連綿的吻,像是生怕再弄疼了他。

郁翎非陡然一驚,急著抽回了手,「小傷,擦些藥便好了。」他的聲音依舊溫潤不驚,卻分明有一種顫抖的微漾,如同心底那一陣莫名的悸動,在她舌尖輕舐的瞬間驚起了一池漣漪,那樣奇妙,卻那樣甜蜜,甜蜜到連自己也覺得可恥……

少女復又抬眼望他,眯眼笑得花枝亂顫。那樣一張素淨的容顏,那樣一雙清湛的眸子,可是怎麼會,怎麼會有這樣蠱惑人心的妖氣,美得讓人移不開眼靜不了心。

僅一瞬,便已沉淪,萬劫不復。

「偷窺是小人所為,折、夕、公、子。」

當旖旎畫境乍然消失,當那個清冷又譏誚的聲音清晰地從身後傳來時,師折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眸之時,卻是真真切切地望見了她!

那樣清婉動人的容顏,那樣嘲謔卻不減媚意的笑容,那樣清澈的,燃燒著漆黑焰火的眸子,果真是——郁、漪、池!

「漪池?!」師折夕又驚又喜,一貫溫淡的聲音竟有一絲微顫。

郁漪池閉上眼楮深吸一口氣,竭力抑制住幾欲爆發的沖動,緩緩地睜開眼楮,再緩緩地勾起一抹柔媚動人的笑靨,「我說折夕公子,你是不是嫌辭顏宮太寒酸破落,才特意跑來這里看花賞月的?」

師折夕只是定定地望著她不說話。

郁漪池微眯起眼楮,「怎麼?你已經害怕到連話都不會講的地步了?」停頓了一下她又笑,卻是笑得溫柔又輕蔑,「噯,我原當你是什麼義膽俠士呢,沒料到——」

「我曾以為我會死。」師折夕平靜地打斷了她的話,凝望著她,臉上升起了眷戀而落寞的神情,似半開半謝著的花,絕望又期望著,「我曾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郁漪池驀地一怔。

「可是,真好……我又見到你了。」師折夕忽又笑了,「真好啊……呵呵……」他笑得有些赧然,有些小心翼翼,更有些不知所措。

郁漪池只覺得心跳陡然亂了節奏。望著他溫靜無邪的笑容,那原本想要戲謔,想要諷刺,想要將他扎得遍體鱗傷的話語,竟都在一瞬之間煙消雲散了。如果之前一直是他讓著她護著她寵著她,那麼此刻,她更想好好寵他一回,這個笑得溫柔而孩子氣的男子。

似乎是驀然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師折夕又在瞬間斂了笑容,低眉款款有禮地道︰「折夕未經宮主允許便肆意踏足此地,實在抱歉,還望宮主見諒。」

郁漪池不禁微微皺眉,明明早已習慣了他的假扮斯文故作儒雅,現在看見了,卻只覺得渾身不自在,「這里確實是辭顏宮的禁地,你本不該來。」本想好好謔弄他一番,出口的話語卻是說不出的淡然,全然沒有了以往的刻薄之意。郁漪池隱隱察覺出不對勁了,自從他離開之後,僅三日之內,所有的一切,竟都零星而微妙地起了變化,一發不可收。

都怪這——這該死的,師、折、夕。

「只是,又要如何出去?」師折夕不禁又要皺眉。這下可好,連她也一起困住了,縱然心里欣喜難喻,卻也免不了加重了擔憂。

郁漪池不動聲色地斂回心緒,眯眼睨他,哂笑著道一聲︰「山人自有妙計。」

只見她一揚手,垂眸輕念了幾聲咒語,霎時便見一道耀眼的金光,如撕裂的朝陽般璀璨奪目,由一縷四散為千縷萬縷,直直射向周身的白幕,一片金鏈勢如破竹。而那漫天雲霧竟似也被這金光吸噬了一般,逐漸消散于無形。

雲散霧開,浩然一片春光明媚的錦繡河山!青山環碧水,碧水攜落花,落花依依朝東去。樹冠成陰,落英遍地。幾縷翠煙聚,曉妝眉更嫵,似仙境。

「這雲笙浮境本是時空逆轉之地,瘴氣又太深,隔絕了一切靈術,唯有千線鐲有辦法治它。」郁漪池淡笑道。原來方才那萬道金光,竟都是源自手腕上那只精巧的金鐲子。

「早知如此,我就該偷了你那鐲子再來。」師折夕玩笑道,否則也不會被困得如此狼狽。

郁漪池眯眼望他,唇畔浮出一貫嘲弄的笑意,「那好啊。現在,你負責帶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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