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景點設置的游樂場,玄遠在一間攝影器材出租店里租來一個數碼相機,又拉著葉翌娉的手疾步跑起來。
「帶我來這里做什麼?」葉翌娉一頭霧水地被他拉著跑,邊跑邊問。
玄遠匆忙間回頭,丟給她兩個字︰「拍拖!」
「游樂園里拍拖?!」她皺眉,有些不甘願地減慢了跟隨他的腳步。這里是小孩玩耍的地方,他是不是閑得慌,竟拉她來這里打發時間,壓根忘了一個受聘期限未滿的雇工應該做的事,簡直是……不稱職的偵探!
「嗨,開心點,咱們是出來玩的,來,笑一個!」
玄遠舉起數碼相機,喀嚓喀嚓地急按相機快門,捕捉著躍入鏡頭的游人身影。當一個戴著橙色太陽鏡、遮了大半張臉的時髦女郎的身影清晰落在視野里時,他迅速按下了快門,鏡頭前的光線卻突然變成漆黑一團。愕然抬頭,看到葉翌娉一只手擋住了照相機的鏡頭,正神色不悅站在面前時,他未及多想就嚷嚷開了︰「喂喂,女人,閃邊去!別擋住我獵艷的鏡頭!」
葉翌娉滿心的不悅,卻不好發作,僵持了片刻,默不做聲地退到一個角落,看著這小表一副饞相,與貝比一同對著一個時髦女郎猛追猛拍,心里很不是滋味。兩個人的拍拖時間,他卻把目光放在別的女人身上,把「女友」冷落在一邊,這小表,果然只是貪圖新奇好玩罷了!苞姓文名軒的偽君子一樣,喜新厭舊!SHIT!
索性由著小表自個玩去,她平和了一下心態,走到一個亭子里,隨手就往一個售票窗口丟了一張紙幣,撿票跟隨游人的隊伍擠進了柵欄里掛著「入口」牌子的一處游樂點,坐上了軌道上徐徐靠站停來的一列沒有頂棚的「火車」。哨子一響,緩緩加速的「火車」出了隧道口,猛然一陣狂風刮來,車子隨著高起低落、筆直傾斜或翻轉繞圓的顛簸軌道加速飛馳時,她才心驚肉跳地發覺自個竟乘坐在一列雲霄飛車上!天!這要命的玩意,她打小就沒膽子玩,今兒這是……搭錯車了啊啊啊——
搭乘雲霄飛車,玩的就是心跳!天旋地轉、翻天覆地、上天入地……總歸一句話,哪個想自殺的,趕緊來乘坐一回,包準下來時,再沒膽子尋死去!
葉翌娉一面懊惱著自個今天是搭錯神經自找罪受,一面閉緊了雙眼免得被刀子般刮來的狂風扎得狂飆淚水,硬了頭皮熬著,感覺整個人快要被拋到空中,胃呀腸呀攪和在一起一陣陣地翻騰,胸腔里的小心肝是一陣緊縮一陣狂顫。一番折騰,好不容易,享受玩了這玩命的游戲,兩腳一落地,扭麻花似的走了幾步,感覺虎口月兌險、撿回小命了,這才定了定神,抬頭略一張望,喝!那小表還在不遠處舉著個照相機,鏡頭卻對準了她這邊,相機後面的一張臉比她還白,仿佛剛才坐上雲霄飛車的人是他而不是她,嚇得面無人色之余,他就那樣傻不拉嘰像塊石雕一樣定型在原地,兩眼呈雞蛋狀地瞪著她,看樣子,委實被她嚇得不輕!
原本處于驚魂未定狀態中的她,瞧見他這副模樣,終于忍不住地——噴笑!笑聲爽朗,笑臉璀璨奪目,為著玩命游戲後回味的刺激與興奮,為著嚇到小表的一份自鳴得意,她大笑著,沖他比了個「V」的勝利手勢。突然,眼前一束耀眼的光點一閃,呆愣中的他,似乎被她活力四射的璀璨笑容所迷惑,竟按下了照相機的快門。
「Shit!浪費了一張膠卷!」回過神來,玄遠十分懊惱地從相機里取出膠卷,扔在旅行袋里,跑到她面前,沖口就是一通莫名其妙的數落︰「沒事干嗎沖人發笑?不許笑!嚴肅一點!」看她笑容一滯,神色間又有些不悅了,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終是板著臉哼了一聲︰「幫我拿著這個!」把整個袋子拋給她,他急匆匆地跑開了,追著黑貓,繼續找尋那個時髦女郎的身影,繼續他的獵艷行動,也繼續……冷落了她!
被人胡亂數落一通後甩在角落里的感覺委實不太好,何況是被一個口口聲聲宣稱正在與她拍拖、並逐漸在她心里佔據了一席之地的「小男友」甩在一旁,想不叫人生氣都難!
砰——
靶覺挺惱火的她踢了一下那只沉沉的旅行袋,拉鏈半開的袋口骨碌碌滾出了一盒膠卷,從地上撿起膠卷,她的心頭一個閃念︰在太陽底下曝光一下,那麼,膠卷里另一個女人的影子就會徹底消失吧?無論如何,每一個女子,都只想情人的眼里只容下自己的影子,是全部,而不是部分!因此,與其等到照片洗出來時,和另一個女人分享一本相冊,倒不如……
暗自思索著,她試著輕輕剝了一下膠卷封條,手指頭停滯了一下,終究,只是笑著搖了搖頭,把膠卷放進了衣服口袋里。處事時磨練的一分豁達使她在這瞬間想通一件事——即使紫眸少年的目光牢牢追隨著她,把她的身影印滿一整盒的膠卷,那里面所攝取的影像也不是她,而是一個叫「千黛」的女孩身影!或許,他也想到了這一點,才沒有去拍她的吧?
遇事往好處多想想,于是開朗了心情,把旅行包寄存在景點管理處的服務窗口,她邁著輕快的步態走在滿是露水的小徑邊,順著景點里一條逼仄的小路瀏覽。路邊池塘里一尾尾的金魚,五彩繽紛的,靈動,蕩來蕩去,一副不知人間悲喜的表情。還有前面,一盆盆的山茶、芍藥、牡丹,紅得似火,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然,簡直是美不勝收!走走停停,突然,她被水面晃過的一抹黑影擊中,猛地窒息在那里!
荷塘彼岸,晃過一道人影,水面倒影模糊,卻又是如此的熟悉——西裝筆挺、皮鞋 亮,在岸邊慢慢走過的男子,文質彬彬、風度翩翩,仿佛是所有紳士的典範!
文軒!
熟悉的人名幾乎月兌口而出,她趕忙緊捂了嘴唇,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退到樹林里,趁彼岸漫步的人尚未察覺時,悄悄遁入了樹林深處。
在林中躲了片刻,她忽然感覺自己這番舉動有些好笑,狹路相逢,一水相隔,卻不願見他,不願再與他有任何交集,曾經的一座情感寶塔,已被他無情摧毀,心里正在努力抹平他所留下的所有痕跡,創傷未愈時,真的、真的不想見他!
嚓——
落在林中地面的一根枯枝被人踩踏了一下,躲在林子里的她兔子般地跳起,掉頭就跑,匆忙間,竟一頭沖撞在一個林中漫步的游人身上。
「哎喲——嘶!」被她撞倒的男人揉著腰站了起來,沖口就罵︰「你走路不長眼啊?趕著投胎啊?」抬頭狠狠地沖著撞到他的女人一瞪眼,這一眼掃去,眼楮突然直了,「咦?是個小美人呀!」氣惱的表情一變,換做一臉猥瑣的笑,男子帶著令人作嘔的表情,輕佻地伸手往她臉上模。
她一驚,慌亂地閃避中,下意識地喊︰「小表——小表——」隔了這片樹林荷塘,文軒就在不遠處,她卻呼喚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的玄遠。驚恐之余,腦海中竟浮現了紫眸少年街頭懲惡時英武矯健的身姿。霎時間,一股暖流淌過心頭,懼意少了幾分,似乎腦海中的人影就在她身旁,無形中帶給了她某種力量,閃避退縮的腳步微頓,猝然一個漂亮的旋踢,腳後跟重重踢在意圖不軌的男子頸側,脖子一歪,猥瑣男子軟軟倒地,昏厥。
瀟灑利落地甩一甩長發,她竟學了那小表的樣,沖狗熊樣趴跌在地上的男人比了比中指,「孬種!蹩腳!豬頭三!」罵完,感覺很是痛快,于是月兌下斷了鞋跟的高跟鞋,往肩後一甩,一拐一拐地走出樹林後,才皺著眉頭「嘶嘶」地倒抽涼氣,當一回俠女,後果挺嚴重——腳脖子崴了!
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座涼亭里,眼角余光不經意地一瞥,呀!那小表居然躲在一處灌木叢後面,舉著數碼相機正在悄悄拍攝時髦女郎的身影,鬼鬼祟祟的!但,看到他時,不知為什麼,她突然很想跑過去,把剛才歷險的一番情景說給他听,然後……牽牽他的手,把殘留在手心里的濕漉漉的冷汗傳到他的手心中,或許可以借此換來他暖暖的關切。想著想著,心頭微動,于是一拐一拐地靠近灌木叢,湊到他身邊,她輕輕喚了聲︰「玄仔!」
蹲伏在灌木叢中的玄遠被突然靠近的她嚇到了,雙手一抖,手里的數碼相機「砰」地掉在地上,急忙撿起後,卻發現相機快門似乎卡住了,怎樣也按不下去。眼睜睜看著追蹤的目標漸漸消失不見,他急壞了地從灌木叢里跳出來,一面朝目標消失的方位繼續追蹤,一面沖她丟來一句︰「別跟著我!哪兒涼快你哪兒待著去!」
這臭小表,什麼語氣!居然沖她頤指氣使?!
「Shit!」連著幾件倒霉事撞上身來,還遭一個小表頤指氣使,她的氣是不打一處來,別跟來是吧?好!她走就是!
腳腕子上的銳痛激上心頭,她賭氣似的往景點外走,沒走幾步,猝然,斜刺里沖出兩個戴墨鏡的西裝男子,一左一右拽住了她的胳膊,挾持她往停車場的草坪那邊走。
突發的狀況令她心慌地掙扎,剛喊了一聲︰「救命——」就被挾持她的兩個男子捂住了嘴,強行拖帶到草坪那頭。
停車場的草坪上,正停著一輛加長型的凱迪拉克豪華轎車,車前站著一個發福的中年男子,一臉嚴肅的表情,沉沉的目光迎著被強行押來的她。
這個中年男子難以抑止怒火地沉聲說道︰「在外面瘋夠了沒有?真是不像話!跋緊跟我回家去!」
葉翌娉突然停止了掙扎,怔怔地看了看中年男子,然後,看向他身後所站的一道身影,目光一凝,突然感覺天空中似乎劃過了一道霹靂,烏雲壓頂!
中年男子的身後,西裝革履的文軒默然地站著,以一種深沉的目光緊盯著她,猶如盯住了一只逮回籠中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