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歌雅待在衛玲瓏的房里,看著她興高采烈地搬出各式古玩、各種她不曾見過的瓷女圭女圭,卻是一點興趣也無。
她滿心想著,衛凡找他一敘,到底是在聊什麼?
並非她對衛凡有偏見,而是當初他們兩人朕手設局,才讓兩部尚書下獄,如今九蓮又想做什麼了?
因為不想被他發現她記得一切,有很多事她無法問,更不知道為何這時間他還待在映春。
她不想很費時間想這些,更不想知道他暗地里做了什麼,偏偏腦袋就是不听使喚。
嘆了口氣,她抬眼,卻不見衛玲瓏的蹤影。
「玲瓏?」她喚道,環顧四周,只見一對瓷女圭女圭還擺在桌上,但就是沒看到小丫頭,直到她站起身,才在窗外的假山旁找到正對她興奮揮手的衛玲瓏,當下不由得一愣。
敝了,她有想得這般出神,竟連玲瓏離開房問都沒發現?
「玲瓏,別待在那兒,底下是湖,危險。」她走近窗邊喊道。
這西廂外有人造湖泊,湖上架起橋亭,湖畔則有不少假山造景,她本想喚她進屋,想了下還是覺得不妥,就怕她一時沒踩穩掉進湖里就糟了。
「你別動,等我一下。」她叮葉道。
「姊姊,你別動,我馬上就進房。」衛玲瓏大聲喊著。
她正要阻止,卻見她反身走進假山里,怔愣了下,急忙走到門外,已不見她的蹤影。
正疑惑著,身後又傳來衛玲瓏的聲音,「姊姊!」
一回頭,瞧她竟在房里,梁歌雅又跑了回去,就見角落的花架被推開,後頭有條通道。
「很好玩吧。」把花架推好後,衛玲瓏撲進她懷里撒嬌。
「一點也不好玩,你要是掉進湖里該怎麼辦?」她佯怒道。
她不善泅技,一旦沉進水里……那光景一回想,就教她心驚膽跳。
「誰要姊姊都不理我。」衛玲瓏扁起嘴,可憐兮兮的控訴。
「姊姊丟下我跟九叔叔一道走了,好不容易回來,都不理我。」
梁歌雅不禁好笑地蹲緊摟著她。
「我沒有不理你,只是在想事情。」其實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衛凡馬上帶她離開。
映春城有難,地動山搖,萬一彼及到她,那該如何是好?想著,更加抱緊懷里的小小身軀。
「你們在干嘛?」花借月一進房,便見她們一大一小抱在一塊。
「九叔叔,你走開啦!」一見到他,衛玲瓏扯開喉嚨趕人。
梁歌雅微微揚眉。
「玲瓏討厭九叔叔?」
「以前不討厭,現在很討厭!」她氣呼呼地從梁歌雅懷里跳下,護在她身前,不讓花借月越雷池一步。
花借月啼笑皆非地將木盤擱在桌上。
「為什麼?」他可不記得得罪過她。
「因為九叔叔會跟我搶歌雅姊姊。」她眯眼裝凶狠。
那眼神逗得兩人低笑出聲。
「而且這里是我的閨房,我爹說了,男人是不可以踏進我閨房的,要是踏進的話,就打斷他的膽!」衛玲瓏撅起嘴道,那人小表大的樣子,讓兩人差點笑岔氣。
衛玲瓏發現自己努力裝凶狠,沒達到嚇阻效果,反倒引得兩人狂笑不止,好不氣餒。
「你們到底在笑什麼啦?」
「玲瓏寶貝,你真的是太可愛了。」花借月忍不住將她抱進懷里。
「就算夸我,我也不會把姊姊借給你。」她嘴上不領情,卻很自動地偎進他懷里。
她是獨生女,爹長年經商在外,就算有空陪她,也老是在想事情,放她一個人自言自語,而府里的下人哄她、夸她,卻不敢靠她太近,有時就連想要一個抱抱都好難。
「那麼我弄點甜食喂你,你能不能把歌雅姊姊分一半給我?」
「姊姊怎麼分一半?」
「白天給我,晚上給你。」
衛玲瓏低下頭,努力地算計著,而後認真無比道︰「不成,夏日是晝長夜短,白天給你,那不是佔我便宜?」
那听似童言童語,卻又經過精心計算的話,教兩個大人不由得一愕。
「果真是衛凡的女兒。」花借月失笑,抱著她坐到桌邊。
「這樣吧,這甜食你嘗嘗,你要是喜歡,那就白天給你,晚上給我。」
梁歌雅微皺起眉。不佔玲瓏便宜,倒是佔起她的便宜了。
看著桌上的浮水千層酥餅,衛玲瓏拿起咬了一口,小臉立即亮了起來。
「好吃。」
「喝口甜楊。」花借月把湯吹涼,喂進她口中。
衛玲瓏開心地眯起眼,立刻拍板定案。
「好,姊姊的白天給我,晚上給你。」
「玲瓏!」梁歌雅哭笑不得地走到她身旁。
「不過是碗甜湯,你就把姊姊給賣了?」
「怎會算是賣了?姊姊從剛剛都沒說不呀,那就代表姊姊不討厭,既是不討厭,那就是喜歡啦,那我把晚上讓給九叔叔,有什麼關系?」衛玲瓏說起話來自有一套邏輯,讓人無從反駁。
「玲瓏,別胡說。」梁歌雅好笑又好氣道。
衛玲瓏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瞅著她。
「姊姊,府上總管說,我爹很喜歡我娘,可我娘生下我便去世了,那時爹爹很難過,抱著我娘說,早知如此,便多愛她一點……姊姊,很多時候無法早知如此,一旦錯過,就是一輩子的遺憾,爹都是這麼說的。」
聞言,梁歌雅心里隱隱側動著,不舍地將她抱進懷。
「玲瓏……對不起,姊姊剛剛話說得急了,不是在凶你。」
「沒關系,只要姊姊抱抱就好。」她偎進她懷里撒嬌。
梁歌雅撫著她的發,而另一只大手也跟著撫著她的頭頂,啞聲道︰「瞧,要是不知情的人撞見,肯定以為咱們是一家三口。」
衛玲瓏搶在梁歌雅前說︰「不對,咱們不是一家三口,我還要替我爹找個娘才行。」說著,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等我有了娘,才是一家三口。」
瞧她發困,梁歌雅抱著她上床,坐在床畔替她蓋妥被子。
「歌雅,地動之後,咱們就回孤嶺村生活吧。」
她詫異地抬眼,望進那閃動著光華的魅眸。
「那時孤嶺村已經不見了。」他不回宮了嗎?不當他的太子了嗎?
「那就再打造一個孤嶺村。」他輕握著她的手。
「咱們可以種田放羊,然後生一窩孩子。」
她垂著眼,沒有掙扎。
她很意外,他竟有如此打算。原來他和她前來映春城,除了贖罪外,更打算拋下宮中的榮華富貴,和她當對尋常夫妻?
種田放羊……听起來何其美好,但他真的做得到?
這幾日,為了地動一事,他斡旋許多,他的改變她是看在眼里,但她沒有辦法捉模他的心,就算不恨了、原諒了,也不代表她可以信任他。她被傷得太深,就算他說出的將來很誘人,她也無法給予他任何的答案。
然而,她的沉默對花借月來說,卻是令人歡欣鼓舞的反應。
至少她沒有拒絕,至少她願意考慮。
他不急,在宮中的這些年來,他學會的便是忍耐和等待。
「歌雅……」
「爺。」門外驀地傳來旭拔的聲音打斷了他。
盡避有些惱,但知道屬下是為回報捎息而來,他只好勉為其難地起身。
「歌雅,把餅吃了吧,好好休息。」
看到她點點頭,他噙笑離開,走到外頭,只丟下一句。
「前頭說話。」
旭拔跟在他後頭,兩人走到院落前的一座亭子才停下腳步,旭拔從懷里取出一塊約莫鴨蛋大小的黑土。
「爺,屬下走了趟鳥絕山,發現確實有礦場,而且礦場外搭建了冶煉場,有三架鼓風爐,這是屬下從冶煉場里帶出的一塊鐵礦。」
接過手,他微眯起眼,沉聲道︰「該死……」
「爺?」旭拔為他的反應感到不解。
「依屬下所見,七皇子私自煉鐵,恐怕是要打造武器培養自己的實力,而按照王朝律例,這可是死罪,要是爺將此事稟報皇上,定能……」
「這上頭有磷!」花借月打斷他未竟的話。
他知道旭拔在想什麼,但他已經無心管宮中項事,再者,這件事就算回報京城也來不及了!
鐵礦上有紅磷,要是處置不當,可是會爆炸的!
當初巳太一回報,地動造成鳥絕山崩塌,山體撞進城南……他現在擔心的是,這場天災說不準還摻雜了人禍。
而他該怎麼做?
翌日,梁歌雅是被衛玲瓏喚醒的。
還有幾分惺松睡意未去,就有人推門而入,她原以為是花借月,卻見是衛府的丫鬟,端進洗臉水還有早膳。
「怎麼把早膳給端進來了?」衛玲瓏不解問︰「我爹呢?」
「在這兒呢。」
「爹爹,你今天終于有空陪我用膳了!」衛玲瓏隨即撲進父親的懷里。
「我要是再不來,我的寶貝女兒就不要我了。」衛凡輕輕松松地將她抱起來,再朝梁歌雅微微領首。
「既然衛爺有空陪玲瓏,我就先出去了。」梁歌雅淡聲道。
「等等,留下一道用膳,別去打擾九爺。」他抱著女兒坐在桌邊,動手突菜喂她。
「打擾?」
「七皇子來訪,九爺正在主廳接見。」
梁歌雅微揚起眉。巳太一?他怎會找上門來?是誰跟巳太一說他在這兒的?很自然的,她揪向衛凡。
「梁姑娘以為是我通風報信?」他哼笑了聲。
「通風報信對我有什麼好處?」
她從他臉上看不出端倪,也難以分辨他所言真偽,但看在玲瓏的分上,她願意相信他,可如果不是他……啊,地動傳言。
八成是傳言在城里傳開,也流進了巳太一的耳里身為一個皇子,手下爪牙何其多,細探之下,要發現他的身分也不難。
「坐下來用膳吧。」說完,瞧她還站著,他打趣道︰「還是梁姑娘想等九爺一道用膳?」
那話語帶著曖昧,听得她皺眉坐下,但面對一桌菜色,她卻沒什麼食欲,心思全繞在他要怎麼讓巳太一出借戍衛營。姑且不管巳太一是為何前來,不過對他而言,應該是省去他去找巳太一吧。
瞧她若有所思,衛凡笑道︰「梁姑娘該不是在擔心,九爺能否讓七皇子出借戍衛營?」
她防備地看著他,還未開口,便听他道︰「放心,九爺可是當今太子,饒是七皇子也得听令。」
他說得蓄意,試探著她,想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要是她肯,那麼九爺就有可能登上大寶,而不是隱居在山野之間。
但瞧她神色平靜,仿佛早知道他的身分,衛凡不禁納悶。
他記得九爺說,別讓她知道,那麼她應該不知道他的身分才對呀。
他不知道的是,梁歌雅沒太大反應,是因為打一開始,她就認為他是太子。
「原來梁姑娘的消息比我還靈通,九爺幾天前才被冊立太子的捎息你竟早就知情。」衛凡微眯起眼。
她身為護國公遺孤,在映春城受盡愛戴,京城的捎息是如何得知的,他不情楚,但她還能知道地動將至,看來她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她一怔。
「幾天前?」
不對吧,她記得當初听人說過他是在六月時,揭發水利工程弊案而蒙皇上垂青立為太子的……怎麼會是幾天前?現在都七月了。
「梁姑娘不是知道嗎?九爺隨梁姑娘前來映春,將水利工程弊案一事交給林御史處理,皇上問起,林御史說是九爺指示,皇上遂下詔立九爺為太子……」瞧她臉色瞬間慘白,衛然反倒愣住。
「梁姑娘?」
她沉默不語。
他又騙她了?
說要與她種田放羊,另一方面又要人揭發弊案,好得到太子之位……無怪乎他︰臉胸有成竹,原來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那麼,連她也在他掌握之中?
她想要的,一直只有一個,但他總是貪心。
大廳里。
「七哥。」花借月,不,是當今太子巳九蓮,笑臉迎接帶著一支兵馬前來的巳太一。
「本想是誰妖言惑眾,在城里散播謠言,這才前來一看,豈料竟是太子殿下。」巳太一說起話來平板無波,就連眉眼也淡漠無情,看著他的眼神就跟看個陌生人沒兩樣。
「七哥,怎會是妖言惑眾?」巳九蓮笑道︰「那可是梁將軍的神諭,是梁將軍心系映春城百姓而顯靈,還請七哥出借戍衛營,屆時好收容城南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