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洛離笑若旭陽,溫潤如玉,步履款款地走了進來,藍白長紋的襯衫配著西褲,顯得頎長筆挺,身姿優雅。
東方小姍兩手緊緊貼在壁上,表情猙獰。
好像進來的不是一個俊逸風雅的年輕男人,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洪水猛獸。
不,在東方小姍的眼里洪水猛獸比東方洛離可愛多了。
「小姍。」他親昵呼喚。
吧嗎?干嗎一副我期待你像寵物一樣爬到我身邊的愉快表情?她不進反退,蹭蹭蹭地逃離幾米遠。
「為什麼這麼怕我的樣子?小姍,難道我會吃了你嗎?」他愉悅地揚起笑容。
「你來干嗎?」她壯著膽子問。
「我只不過是受老朋友的邀請,來他的工作室參觀參觀。怎麼,你能出現的地方就不許看到我嗎?」他踩著輕盈步伐四處看了看,笑著說︰「這里裝潢得夠品位。瞧瞧這鋼琴,要好幾萬英鎊吧。」他的手撫模著鋼琴蓋流光溢彩的表面。
「啊,對了,你怎麼會在這里呢?爸爸昨晚還問起你,小姍,你怎麼最近都不去莫老師那上課了呢?你在忙些什麼?」東方洛離手指輕敲了敲鋼琴鍵子,發出的聲音清脆低靈,就像東方洛離幽雅的嗓音。
「我……我跟你一樣來這里參觀不行啊?」瞅著他繞過鋼琴,緩緩朝她走來,不禁腦後一陣地發毛。
完蛋了,要東窗事發了。
這個東方洛離一個御狀告到爸爸那去,她非吃不完兜著走不可。
到時候別說是傅子康這里,就連她參加嘉德選秀大賽,還擅自跟嘉德簽約的事情都會被憤怒的爸爸挖掘出來,她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每天都來參觀嗎?啊,這小小彈丸之地,有什麼奇妙之處讓你天天流連忘返,不如改天咱們家也造一個一模一樣的,以後你就不必千里迢迢跑到這里來了,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學你的禮儀之道了,你說可好?」東方洛離一步步地接近這個頑劣不改的嬌嬌女,一分的笑意在唇邊,就有一分的寒意在眼底。
她就真的以為她跟她舅舅那點破事能瞞天過海嗎?那是不是也要看看吳幸是不是誠心真意地配合?
若不是他替她擋著、擔著,她以為爸爸可能到現在還被蒙在鼓里嗎?
為什麼不想想?
為什麼呢?
他惱啊,煩啊,她卻還在跟他打馬虎眼呵。
「呃……」
這個時候,她是不是應該揚起頭來,高傲地指著他的鼻子說︰你這個拖油瓶,冒充我們東方家人的,本大小姐的事是你管得著的嗎?或者,她可以裝冷漠裝冷血,無視他咄咄逼人的姿態?
她就只是想隨心所欲地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為什麼不可以?
「小姍,你生氣了?」他眯起丹鳳眼,心疼地伸出長情的食指扣住她微噘的小巧下巴,「別咬,咬破了唇,到時候爸爸問起來,你叫我怎麼交代?」
「你除了拿爸爸壓我,還會什麼?」她有些氣惱,一掌打掉他無禮的手。
東方洛離輕笑,眸底寒意十足。
是呢,如果沒有爸爸這個樞紐,他又有什麼資格同她說話呢?他們的關系危在旦夕,他不抬出爸爸來,還能指望誰呢?
緩緩將兩手插進褲袋里,他朝一旁的傅子康走了過去,「我今天只是來參觀工作室的,別無他途,你也不妨放寬心了玩。」
今天?那明天呢?
她正想追上前問個明白,就算要她求他也無所謂。可忽然,她瞥見門邊影影綽綽地站著一個人。
總監大人?
他怎麼來了?又是站了許久?
他雙手低垂,俊眸幽幽地凝著這頭,那眼底冥火明滅,不知深淺。斜陽殘影寥寥打落在他身上,卻隱隱像在燃燒著某種郁結的憤恨,他孤獨地站在門的這一邊,注視著她揚起明快的笑容。
「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她一改對著東方洛離針鋒相對的態度,落差極大地點頭哈腰,想要接過傅子健手上的文件夾,不意他握得死緊,她拔了兩下都沒搶過來,只好訕訕地笑了笑,「我去給你沏茶喝?」
「那個人是誰?」他聲音喑啞。
「還是你想喝咖啡?」
俊眸閃過一抹怒意,「那個人是誰?」
「不然就喝女乃茶好了。」她拔腿就跑,打定主意忽略這個難以啟齒的問題。
俊容猙獰地抽搐了一下。
想跑?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水壺,調好女乃茶,往茶杯里添水。
突然手腕上施來一道不算溫柔的力道,反手將她的手擰到身後,火熱的身影如一堵牆迎面壓來,她驚得右手一撤,水壺砸在地上,熱水濺了一地。她縮了縮被燙傷的手背,靠在牆上滿眼驚詫地凝著眼前臉色不太好的男人。
「你怎麼生氣了?」他貼得這麼近,近到她可以源源不斷地感受那隱藏在笨重西裝下的銷魂體魄,掀眸瞥見他抿成一條線的薄唇,心口一突,竟沒來由地慌亂起來。她兩手都死死地抓成拳頭砸在牆上,以免自己一個激動又……又重蹈覆轍。
「我沒有。」他矢口否認,寒眸掃過她漲紅的俏臉。
「你都把我抓痛了還說沒有?」信他才有鬼呢。
「那就有好了。」他滿不在乎地說道,眉宇間戾氣不滅,心口有些亂,不覺壓在她身上的力道又施了幾分,一低頭,幾乎鼻尖頂著鼻尖。
「你別這樣……」她緊張了,奮力扭了扭身子,想要從暴君的鉗制中逃月兌。
「你不是喜歡嗎?」他笑著皺起眉來,冷冷地說道,「忘記在車里你是怎麼輕薄我了的嗎?」
是啊,之後他整整冷落了她好久呢。所以她不是怕一個不小心又把嘴巴貼到他唇上亂啃嘛。
犀利的眼直勾勾地盯著她黑白分明的燦眸,似乎察覺到身下的小人蠢蠢欲動的貪欲。他微微一帶,將她順到自己空虛的懷里,冰涼的唇伏貼在她小巧的耳邊輕聲問道︰「他是誰?」
他可不希望這段談話終結在她毫無節制的之下。
她耳根輕顫,幾乎要窩進他的肩窩里。
這個時候真想告訴他,她喜歡他啊。這樣挑逗她是不對的,會引火燒身的。
他還想清清白白地做人嗎?
「我看見……」他開口,聲音嘶啞,側臉瞧著她發紅發燙的小臉,冰涼的指月復點上她的下巴,移至她的唇,「他踫你。」
他的口吻、他的眼神無一不在訴說。
她怎麼能與別的男人有這麼曖昧的姿勢?
她怎麼能呢?
東方小姍鼻頭一皺,放在身後的兩手伸出握住他擱在她唇上的大掌。
冰涼如水。
一手探向他的襯衫,微微濡濕,「你流了這麼多汗?」明明手心這般冷,怎麼還出汗出得這麼厲害?
涼眸緩緩低垂,默然無聲地注視著兩只柔軟小手將他的大掌輕輕包攏,拼命想給他帶去暖意,「空調太冷了。」他漫不經心地應道。
「我去調高一點。」她自動請纓。
暗子健搖搖頭,微微彎腰,下頜抵在她的鼻尖,徐徐問道︰「你打算無視我的問題到什麼時候?」
「他……他是我哥哥啊。」東方小姍避重就輕地說道。
幽幽地嘆了口氣。
于是,她還想騙他?
指尖在她下巴輕輕摩挲,「他看你的眼神,可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哎?一副巴不得她快點死的眼神嗎?這都能看出來,真不枉她對他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崇拜了,「繼兄啦。我爸爸二房老婆的大兒子。」她不甘不願地說出兩個人的終極關系。
「他跟你關系可好?」
「爛。爛透了。他跟我八字相沖,為人卑鄙狡詐,表面上看是個好好先生,其實一肚子壞水,老是想法子陷害我。」她義憤填膺地咬牙,「就是因為他,我從幼兒園開始就沒有朋友,一直過著淒淒慘慘的絕緣體生涯。」
听她這麼說,他非但沒有放松心情,反而將眉心擰得更深更糾結,「他怎麼會到這里來的?」
「傅子康請來的,他們好像是大學同學呢。」
子康?
暗子健心一突。就這麼巧?子康的脾氣他一向是知道的,從小就愛跟他爭,爭到後又表現得好像想要分給他這個可憐的兄長來顯示自己的大度,若是爭不到,他是寧可玉碎,毀了也快樂。
「你在想什麼?」見他眉目深沉,陰鷙著,她隱隱有些不妥,又覺他溫良氣息近了幾分,她渾身寒毛都豎然起敬了。
離他遠一點,離他遠一點。
億萬個細胞在尖叫。
可是是他在不停地逼近她啊!
直到那張俊臉在眼前不停地被放大、放大,定格,只要她噘起嘴就可以一親芳澤,他聲音低回喑啞,道︰「我在想,古語有雲︰來而不往非禮也。上次你對我做過的事,我現在能否一並討回?」
總、總監大人,你在暗示什麼嗎?她又是驚,又有喜,還有幾分緊張,紅著小臉期待著。
然而,他平靜太過可怕。
朝她慢慢俯下的俊顏上除了冷靜,微微的發白,她找不出任何動心動情動欲的征兆,更找不出如她一般心跳如狂的神情。
他是想吻她嗎?
是真心的嗎?
她突然有些冷,心湖發起酸雨,躁動的心思也歸于平靜。
暗子健冰涼的唇輕輕貼上她的,于是連帶著她的唇也一並的冰涼如水。
她睜大了雙眼,無聲地看著他,他亦睜著眼楮,在她臉上梭巡著,探究著……
這個跟死水沒什麼兩樣的吻還不如她偷來的匆匆一吻來得勾人心。
「咳咳。」
兩抹綺麗身影在听見這一聲局促的輕咳聲連忙分開。東方小姍跳離老遠,情不自禁地朝東方洛離靠了靠,就好像他這邊才是她真正的安全港。
「子康讓我來找你,今天的訓練還沒結束,你怎麼就開始模魚了?」東方洛離寵愛地模模她的軟發。
這個男人就喜歡在人前賣弄,恨不得讓全天下都以為他們倆情比金堅似的。
「我、我現在就過去。」她趕緊將散落在眼前的發絲捋到耳後,逃離今天這個怪里怪氣的總監。
她前腳一走,一直背對著東方洛離的傅子健漠然轉過身來。
東方洛離像只高雅的狐狸,呵呵輕聲笑,「喜歡小姍嗎?那你可得憑本事來追。不過,我的盤中餐,可不是那麼容易讓別的人搶走的。」
收到這個男人如刀般犀利無情的眼神警告,東方洛離笑嘆,搖搖頭。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雖然這淑女長得圓潤了些,好歹也算小家碧玉清秀可人,豈有不爭之理。」
如果他以為這麼兩下就可以嚇退對手,那未免也太小看他東方洛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