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回到錄音棚的時候，幾個一起比賽的選手正圍著小飛說話，大意是責備小飛不應該跟有後台撐腰的人挑釁，這是自挖墳墓的愚蠢。

小飛被他們念得後悔。

想進這一行，就是要守著這一行的規矩。

東方小姍的舅舅是娛樂圈的大佬，得罪了她哪里還有生路留給小飛？

小飛唱歌功力還算不錯，本以為自己即使不能奪冠，也好歹能拿個名次，最重要的是能夠跟嘉德公司簽約，包裝宣傳由公司一手代辦，是出名走紅的最快捷徑。

這個時候，就算是打落牙齒也要血吞，怎麼能跟東方小姍紅臉粗脖子呢。

她想找東方小姍道歉，一轉頭，就看見東方小姍正笑眸彎彎地站在自己身後，她動了動唇，再回頭一看，剛才義憤填膺同她說東方小姍壞話的選手們都作鳥獸散，埋頭自顧自去了。

東方小姍掃視一番，默默收回視線。

雖然大家有難各自飛，但至少在心底里，他們還是挺著小飛的。

人緣差的人，到哪里人緣都是差的。

小時候，跟二房阿姨的兒子一個學校，那家伙風流倜儻，功課好到不行，又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偏偏這個人心量極狹隘，居然策動全校女生跟她作對，無數次被請進女生廁所痛打到幾乎被學校開除，這丫的人生道路上，完全是踩著她的血淚前進的。還好，她已經頗為習慣了，被人排擠也能心不動而泰然自若。

「東方小姍，你跑哪里去了，我到處找你找不到。」沈之暉忙拉著她的袖子，生怕一溜煙的工夫，又把人弄丟了，「快開始錄音吧，不然工作人員都不能吃晚飯了。」

「好啊。」她笑嘻嘻地應道。

她答應得太干脆，害沈之暉腳下一滑，差點跌倒。

這太陽打東邊落下去了？沒跟她磨半個鐘頭她不點頭的人今兒個居然這麼听話，里面有詐？看她的神情又不似。

總覺得東方小姍的眼神有些變了，以往的眸光雖然柔和，但總是摻雜了許多晦澀。

她坐在錄音間總會有那麼一陣的失神。初始他還以為東方小姍唱功有多好，第一次錄音的時候她就給他破音，後來在門外听她邊彈吉他邊唱阿桑的歌，卻有驚艷的感覺，接下來她更是一而再地讓他大失所望。她的音質很好，是渾然天成的歌唱家嗓音，可是她唱歌從來沒有跟上音樂的拍子，根本是浪費了她生得那麼好的嗓子。像她這樣唱歌，一旦登台演出，一定會被觀眾評委嗆聲，她都已經進入前三十二強了，怎麼水準還這樣？

很頭疼吳哥交給他這麼一個燙手山芋，又喜歡耍脾氣，氣得他好幾次想辭職不干了，可是他還有老婆孩子要養，咬牙也要吞下苦水。

阿咪老師戴上耳機放音樂。

「loveisallaround。」音樂一起，東方小姍清吟一聲，閉上眼，曼妙的身子隨著拍子搖擺。

本想到一旁抽煙的沈之暉訝然頓住腳步。

如那天一般，她的tone干淨清亮，若晨曦光芒，明亮卻不刺眼，帶著些微的Hippop的感覺，情緒濃郁把整個氣氛都帶動得熱鬧起來。

她是第一個讓他不住驚艷的人。

幾個本想冷眼看好戲的選手也都面面相覷，如墜雲里霧里。

東方小姍將硬幣丟進飲料自動販賣機，卻沒有搖出飲料來。

她從口袋里模出幾個硬幣，又試了幾次都不行，正要把最後一個硬幣丟進去的時候，就听見有人說︰「機子可能壞了你沒發現嗎？」

她悻悻然地把硬幣丟進機子里，果然還是不行。

她需要用實踐來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嗎？總監大人無言地站在一旁。

「你有硬幣嗎？」她低頭朝他伸手，「我口渴。」

要他拿錢填這個無底洞？

「它壞了。」

她杵在販賣機前呆了一會，一手堅持撫著機子的玻璃窗，「我爸爸很不喜歡我唱歌，小時候爸爸只要听到我唱歌，就會把我關進屋子里，一整天不讓姆媽給我水喝。」她自嘲地笑了笑，「所以現在一唱完歌，都會不由自主地口渴。」

他拍拍她的肩膀。

東方小姍只覺輕輕一震，不由偏開身子。

她說這些話，可不是要讓他對她有什麼同情憐憫之心。只是……想到就說了而已……

他勾起唇角，「我只是要給你水喝，不必嚇成這個樣子。」她低頭一瞧，看見他手里的那瓶礦泉水，「剛才開會的時候喝了兩口，如果你不在意我喝過，便拿去吧。」

「謝……謝謝。」她默默地接了過來，仰頭飲了幾口，才覺得喉嚨那干澀的感覺退了些。她把剩下的水還給他。

他眸光微閃，默默接過她喝剩的水瓶。

「我听沈之暉說，你這兩天表現很不錯。你知道現在我們的網站上你的視頻點擊率有多高嗎？雖然我們沒有在做大肆的宣傳，但目前的成績已經算是各大選秀比賽里最好的。」他微笑，「東方小姍，你的聲音現在開始值錢了。」

東方小姍訥訥地看著他並無笑意的冰涼眸子。

「我只是不想給沈制作添麻煩。」

他輕笑一聲，一手插進褲袋里，「不管怎麼樣，你算是打開了成名的路子，公司已經在策劃新一期的宣傳活動。我希望你也能繼續這樣配合下去，省去彼此的麻煩，吳先生也會為你省心許多。」

東方小姍除了苦笑，不知還能做何表情。

明明唱歌會讓她有痛苦的感覺，但有時候她卻又會有一種莫名的渴望。特別是當小飛他們一起排斥她，表情即使能裝得很平靜，可是她能感覺到自己渾身血液逆流的滋味。

從小叛逆的性子就被壓抑在爸爸的五指山下，逆來順受未有覺得什麼不妥，過慣了得不到滿足的生活，一旦放開，她就有可能像匹月兌韁的馬難以駕馭，因而陷入兩難的境地。

「也請你別再說舅舅拜托你照顧我這樣的話了。」燦眸泠泠地注視著他如雕塑般毫無表情的臉龐。

他頷首，「當然。你自有自己的本事，並非靠著吳先生有什麼特權，才讓我們特別關照你。這樣說你可有滿意一點？」

如果他嘴角不要揚起那嘲弄的弧度，她想，她會比較容易接受一點。但是她現在比較想海扁他。

「你會跳舞嗎？」他突然問道。

「完全不會……怎麼了？」

小時候爸爸反對她搞這些亂七八糟影響學習的副業都來不及，哪里會允許她還去學跳舞呢。

哎？她怎麼瞟見總監大人那雙漂亮的涼眸微滲出一絲愉悅？這讓她有一種大難臨頭猶不知的危機感。

「沒什麼。」他漫不經心地擺擺手，緩步走向一旁的垃圾桶，將手里的那瓶水丟進桶里。

她不介意喝他的水，但是他很是介意這飲水里會有她的味道呢。

這個家伙是在給她臉色看嗎？

東方小姍有些惱怒地踹了踹販賣機，不料販賣機發出玎鈴鈴的聲音，咕嚕嚕地滾出六七瓶飲料來。

她愣了愣，然後很傷心地撫著販賣機的玻璃窗喃喃道︰「我不渴了，但是餓了，你把錢退給我吧。」

販賣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