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說嘛,這種人要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連帶著,看那些生活一團糟的人也相當不順眼,凡事又不是他想怎麼走就能怎麼走的,何必動怒?
「但總歸是要改的。」她連忙亡羊補牢,「如果不是今早塞車嚴重,我也不至于會遲到。說起來,這香港的交通真是擁擠,小小一座城市居然有超過600萬的人口,幾十萬輛車子每天川流不息,一出門就要面對大塞車這種問題,頗讓人頭疼。」她煩惱地用手指摳了摳腦門,偷眼瞟向總監。
他長身玉立在前,將身子挺得秀拔,唇線一絲不苟地抿著,見她在瞄他,微微挑了挑眉。
「真塞車了。」她又道,背上冷汗涔涔。
這男人眼神真逼人。他是從哪來的自信認定她撒謊來著?那倍加譴責的目光盯得人渾身難受,她下意識撇開目光,往沈制作身邊靠去。
那沈制作本是想一把推開她撇清關系的,轉念想起吳大哥曾千叮嚀萬囑咐要好好照顧他這個外甥女,他動作一頓,轉而一把拉過她的手,嘟囔道︰「會都開完了你才來,現在就不要再影響我們工作的進度了。跟我走,等下再把活動細則好好給你交代一遍。」
「是是是。」她連聲應道。
沈制作前腳邁進電梯,她後腳正要跟上,身後那男人淡淡地開口道︰「這是一個高度競爭的社會,沒有資格走的人最好不要走,如果不收斂任性的脾氣,縱然再有才氣也是枉然。」
她詫異地轉身看他,那雙清冷的幽眸帶著一抹深意劃過她的視線。
這人到底是知道了什麼?
她不是自願來參加這個選秀比賽的。
雖然也曾有過穿著迷你裙抓著麥克風飆歌,埋頭寫曲撫琴的狂熱時光,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成了一個一無是處只懂得吃喝玩樂的草包千金。
畢業以後,她找過兩份工作。
一份是在某個民間餐廳做駐唱玩耍,沒做多久,她就辭了這份工作,因為爸爸不喜歡。
後來她還是憑著自己的專業做了個小會計,依舊沒做多久,她被人家給辭了,因為她漫不經心。
俺閑在家一年,爸爸在她的抽屜里放了滿滿的一堆元元大鈔。
于是,她知道他希望她過怎樣的生活。
東方家不怕養不起她這個游手好閑的女兒,只怕她到處丟人現眼。用錢來買她的生活,他的平靜,對爸爸來說,是再劃算不過的事情。如果他都不求這個女兒精明能干,她又何苦勉強自己吃苦耐勞走勤儉持家的女強人路線呢?
事實是她也做不到。
東方小姍真沒用。
她吞下最後一口面包,意猶未盡地舌忝了舌忝拇指。
沈制作坐在她身邊,大嘆了一口氣,「姑女乃女乃你吃飽了沒有?」
他沒見過這麼難伺候的新人。
一到錄音時間,她就開始喊肚子餓。不讓她吃,她唱歌就破音,說她是故意折騰他們這些工作人員,可真買五個便當讓她吃,她也能面不改色地統統解決掉,吃完之後,還能鎮定自若地擦擦嘴巴,無辜地問他︰「還有沒有?」
這孩子小時候沒吃的,長大後矯枉過正了是吧?
「差不多了。」
「那可以開始錄音了嗎?所有人都在等你。」沈制作盡量讓口氣溫柔到滴水。
「不過如果能來個蛋撻就更好了。」她以拳擊掌,笑眯眯地跳下欄桿,找蛋撻去了。
目送她離去,沈制作默默地走回節目錄音棚,抓了一個正在練聲的新人寒聲問道︰「你是新人嗎?」
「是。」那新人才應了一聲,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滿肚子鳥火的沈制作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你有大哥撐腰了不起,老子惹不了你是不是?老子混這麼久,沒見過你這麼囂張的新人!」
「沈哥,我沒有……」
「還狡辯。」一巴掌蓋了過去,「我叫你狡辯,混賬東西。」
「嗚嗚嗚……我不敢了……」
從餐廳買了蛋撻回來的東方小姍一進來就見到小飛窩在角落掉眼淚,其他比賽選手都默默地低頭,補妝的補妝,練聲的練聲,听音樂的听音樂。
「要不要吃?」
她在小飛身邊蹲了下來,縴手遞上一個熱騰騰的蛋撻。
小飛抬起淚眼瞅了瞅她無辜的笑容,「我不要!」她揚起手打落東方小姍手上的蛋撻。
東方小姍微微一愣,旋即拾起滾在地上的蛋撻,放在嘴邊吹了吹灰塵,「可惜,嘉德餐廳的蛋撻做得很好吃啊。」
「東方小姍,你很討人厭知不知道?」小飛抹掉臉上斑斑淚痕,「你耍大牌連累我被沈哥罵,卻還在這里裝無辜,誰要吃你的爛東西?」
「他罵你?」東方小姍笑眸怔了怔。
「你有後台撐腰,沈哥當然不能拿你怎麼樣。你什麼時候想錄音,什麼時候不想錄音,都隨你高興,那你干嗎還要來比賽?你讓你舅舅包裝你,讓你出名不就好了。」
「我……」笑眸微寒,斂眉。
「我是經過海選初選按賽一關一關打到今天,好不容易能夠走進這個錄音棚里,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時間精力嗎?你知道這里承載了我多少的夢想嗎?可是你呢,你有參加過一次比賽嗎?」小飛杏眸圓睜著,銀牙咬得緊緊,「公平競爭輸給你沒有關系,可是看你根本就不珍惜,好像在玩耍一樣。我卻還要給你這樣的人受過。」
小飛以為東方小姍就算不發脾氣,也是要回吼她兩句的。
東方小姍卻只是靜靜地瞅著她,一貫笑彎的明眸好像沉澱了什麼,剎那暗淡了許多。
「像我這樣的人嗎?」她喃喃地重復。
「你根本就不尊重我們。」
東方小姍抬眸看了看四周,那些默然無語埋頭整理自己事情的新人里有幾個心里不是小飛這樣的想法,不恨她不惱她的特權?
她只顧著自己的心事,卻忘了有這麼多雙眼楮盯著瞧。
背後有多少人指指點點。
熱乎乎的蛋撻拿在手里有些燙。
換作是東方家的哪個人都好,定然都會傲氣十足理所當然地吼回去︰我就是有特權怎樣?用這特權,就是想攆走小飛又算什麼難事,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可惜偏偏是東方家的東方小姍,最孬種的那個。
「你真不吃嗎?」
小飛瞪她。她說了這麼多,只換來東方小姍這一句廢話?她到底有沒有認真在听她說話?
「真可惜。」她垂眸一笑,咬了一口蛋撻。
小飛愣了。她怎麼可以吃掉在地上的東西呢?
她是忘了,真忘了,「肚子又餓了呢。」她歉然地朝小飛笑了笑,提著一袋子的蛋撻走出休息室。關上門,靠在牆上,心口有些悶,努力深呼吸一口氣,吐出的卻只是一絲微弱的虛喘。
笨蛋東方小姍,做什麼事情都馬馬虎虎,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她記得爸爸二房的那個兒子有一次當著眾人的面這麼數落過她。
不錯呢。
她這猶豫軟弱的性格真是糟糕。舅舅說她若是夠狠,當時就應該嗆聲反問他︰你算得上東方家的人嗎?不過是東方家養的一條狗,拿著雞毛當令箭,欺負到主子頭上來。這種話是打死她也說不出口的。
不能明明白白地拒絕舅舅的安排,想著讓制作方淘汰了她,卻又顧不上其他選手的心情,還讓沈制作憋了一肚子氣,想來,爸爸對她失望之極,只求她能做個草包千金也是有他的一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