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程寂家里，歐陽澈想了想總結︰「我發現你十項全能。」

「哪十項？」程寂洗了手，拿了三包康師傅方便面走進廚房，真是餓了。

歐陽澈也忘了是哪十項全能，因為他發現了更嚴重的問題，「難道你就想給我吃這種垃圾食品？」

程寂看了看手中的方便面，「哪里垃圾，泡周杰倫。」

「泡周杰倫？」

程寂指著泡面上周杰倫的形象，「看——」

冷笑話！

歐陽澈抗議︰「我不吃泡面。」

程寂覺得有些事情一定是紙包不住火的，所以她決定坦白︰「我不會做菜！」

「騙人，你之前的便當是怎麼做的？」

「樓下的館子，盒飯價，人民幣十塊一份。」

歐陽澈臉色突變，「你說什麼？」

程寂走過去坐在他對面，「我不會做菜！可是女生追男生都是送愛心便當和情書，所以我只好天天給你買便當！那家的師傅可是大廚，味道絕對是好的。」

歐陽澈怔怔地看著她，「那情書呢？」

「情書是我寫的。」程寂加一句，「我會寫字。」

歐陽澈輕咬著牙，「照莎士比亞全集抄的？」

程寂搖搖頭。

歐陽澈正想弱弱地問一句︰「真的？」

程寂馬上丟出一句︰「網上就有，莎士比亞關于愛情的名言，很好用！」

歐陽澈突地站起來，臉色鐵青，「你就是這樣喜歡我的？」

程寂試圖去拉他的手，卻被他甩開，程寂微微錯愣，「澈——」

「不要叫我，誰允許你這樣叫我的？我就說你怎麼會真的喜歡我？初見你的時候就一副好好學生的書呆子樣，怎麼會倒追男人，然後是雷打不動的便當情書，我以為你也許、也許是真的有一點喜歡我的，我以為我是真的在被你喜歡著的，現在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

程寂有點神經錯亂了，「澈，你在說什麼？我們現在彼此喜歡不是就很好的嗎？說起情書便當你不是每次都扔得不亦樂乎嗎？接收禮物的人都不在乎又憑什麼指責送禮物的人不用心?」

歐陽澈咬咬唇，是，他收禮物確實很不用心，可是正是因為他那般的輕待他以為是她精心制作的情書便當，她卻還可以日復一日地堅持送給自己，他才會慢慢被她軟化的啊！現在，現在一顆心在慢慢動搖，她卻告訴自己那些情書便當根本不值一文，是在諷刺他嗎？

越想心里越委屈，她對自己從一開始就不是真心的，一開始就是輕慢的。他徑直走到門口，「看我這樣被你愚弄你覺得很有成就感嗎？」

程寂看著他，「歐陽澈，我是真的喜歡你——」

歐陽澈痛苦地看著她，「可是我已經不能再相信，雖然我也很想，因為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

程寂愣在門口，在歐陽澈離開許久後她忽然發現喉嚨里的那句話再也說不出來，她想說︰「我是很喜歡你的——」

她想如果她一直說著這句話，澈他一定不會真的離開的，可是她說不出來了，如歐陽澈所說的那樣，她從一開始便是在輕慢他們之間的感情，她可以一次次地說著︰「我是很喜歡澈的——」

可是現在，她再也說不出來。

世界上有沒有一對情侶是像他們這樣鬧別扭冷戰的？也許還不只是冷戰，嚴重的，應該是分手吧！

輕輕嘆了口氣，她帶著一束紫色郁金香推開病房的門，卻發現花瓶里正插著一束紫色的郁金香，護士笑得曖昧，「上次和你一起來的男同學送來的哦！」

程寂輕輕笑著，待護士離開後，她將花瓶里的郁金香拿出來，將自己手中的放進去，看上去雖然一樣，但心里的感覺不一樣，她想爸爸媽媽也會更想看到她帶來的郁金香吧！

「……寂……」

程寂忽然抬頭，震驚地看著病床之上，不禁淚盈于睫，「爸——」

病床上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人輕輕握著女兒的手，艱難地吐出單調的音︰「寂——」

程寂一手握著父親的手，一邊站起不停地按著床頭的電鈴。

護士跑進來見病人蘇醒，忙又跑出去尋主治醫生，奇跡啊，昏迷了大半年的病人居然清醒了——

「爸——」程寂落下淚來，「我一直給你講故事一直講一直講你都不醒，你怎麼都不理我，嗚——」

程宏模著女兒的頭發，干涸的眼中也溢出淚花，「寂——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醫生聞訊而來，急忙給病人做檢查。

程寂緊緊握著父親的手，「爸——爸——」

醫生搖搖頭，「程小姐，病人已經病逝了。」

「怎麼會？你看見了啊，你看見了的啊，我爸他對我說話了，他明明醒了啊，你們不是說只要病人醒了就有機會的嗎？不是說好了的嗎？爸，爸，你醒醒啊！你故意嚇我的對不對？爸——」

醫生重重地嘆了口氣，「程小姐，請節哀。」

忽然另一張床上病人的心髒掃描儀，「滴——」的一聲長鳴。

程寂瞪大眼楮，大大的眼楮如泉眼一般不住地往外溢著淚，她從來不知道她也可以流淚如流水——

醫生急急忙忙地給另一具身體作檢查，然後十分遺憾地看著程寂，「程小姐，你母親也——」然後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兩個病人大半年前來被送到醫院，當時已近不治，還是請了國外資深的內外科大夫齊齊研究了幾個小時做了手術，保得命至如今，可是現在終于也拖不過去了……

程寂怔怔地看著病床上安靜恬然的兩個至親的人，眼淚一直在流，卻鎮定下來，「你們先出去。」

待病房里空無一人後，程寂拿起桌上翻了不知多少次的童話故事，「這是一年的最後一個晚上，除夕。天冷得可怕極了，飄著雪，天色暗了下來，夜來到了。在這寒冷，昏暗里，一個貧窮的小泵娘走在街上……」

一個護士偷偷打開門，後面有護士問︰「怎麼樣？」

必上門輕輕嘆了口氣，「還在念故事呢！」

「真是，小小年紀父母折騰了大半年，人力物力不知耗費了多少，就這樣雙雙去了，真是可憐。」

「其實這麼長時間了，這女孩子也有二十多歲了，早該做好心理準備了。」

「哎，父母一時都去了，怎麼做心理準備都是不行的吧！」

「不要說了，已經三個小時了，都沒見她停過，可怎麼辦？怪讓人擔心的。」

「累了就好了，病人家屬的事情我們也管不了。」

「可是——」

「好了走啦走啦，你擔心也沒用，讓護士長看到我們都該挨罵了。」

……

歐陽澈心里很難過，難過得不得了，他已經失去祈陽了，他以為上帝補償他一個程寂，可是現在程寂都離開了，他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手機鈴聲響了，是個陌生的手機號碼，歐陽澈郁悶地關掉，也不知又是誰打來的騷擾電話。

躺在床上夢了醒醒了夢，到後來分不出是夢是醒，只知道腦子里越來越不清晰，他好像回到小時候，那時他們家剛搬家，搬到市里新建的一棟樓里，他身邊全部都是熟悉的叔叔阿姨，卻沒有不熟悉的爸爸媽媽。

「少爺，想吃點什麼嗎？」

他搖搖頭。

「少爺，你的房間在這里，藍色，很漂亮吧！」

「少爺，先生給你裝了台電腦，就放在這里好嗎？」

「少爺，你累不累？要不要睡一會兒？」

……

那時他多大來著，好像已經念小學三年級，那是九歲的樣子。

他看見門外探進一個小腦袋，于是輕輕地走出去。

「我是隔壁的，你是這家的小孩嗎？」

他點點頭。

小祈陽好像十分開心，「真是好，我們可以做朋友，這里都沒有和我一樣大的小孩子，我媽媽總是說外面有壞人叫我少往外面跑，可是多悶啊，你來了我們就可以一起玩，你叫什麼名字？」

他沒有出聲。

「我叫祈陽，這個祈，太陽的陽，你會寫嗎？」

他點點頭。

「那你叫什麼名字？」

他添添唇，因為不喜歡說話所以聲音有些沙啞︰「歐，陽澈。」

「姓歐嗎？」

「不是，是歐陽。」

「什麼澈？」

「清澈的澈。」

「嘿嘿，我們名字里都有一個陽字咧，我們以後可以對別人說我們是雙陽！多氣派啊！」

他于是就笑了。

屋里有人走過來，「少爺，你在和誰說話？」

「祈陽——」他說。

來人微微一愣，這個少爺平時多是一整天都不說話，讓人不覺懷疑是否是個啞巴！忽然說出話來倒把人輕輕駭了。

來人將他領進屋，關上大門，「少爺，不要隨便和不認識的人說話。」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他看到小小的祈陽正在做鬼臉，然後他就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