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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無猜 第七章 相忘獨忘(2)

翌日,下起了雨。

凌墨筠吃了楠鉉配的藥,正在隔壁運功使藥力行遍全身。門突然被大力踢開,周薦大叫著跑進來︰「她醒了!醒了!」驚喜之情溢于言表。

凌墨筠跳下床,踉蹌著沖到隔壁,荷紅箋正坐著,眾人圍在一起,他一步跨過去,緊緊抱住她,激動不已,「你終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沒有,上蒼沒有收走他的光!她還好好地坐在這里!

「你是誰?」正在此時,荷紅箋的聲音卻猶如炸雷炸醒凌墨筠,她剛才說什麼……凌墨筠驚訝地放開她。

「你開什麼玩笑……」凌墨筠難以置信地看著荷紅箋,「我是墨筠呀!」

「墨筠是誰?」荷紅箋迷惑地看著他,又看看周圍的人,「這是哪里?你們是誰?」

凌墨筠這才發現周圍人古怪的神情,「怎麼……」他看著楠鉉。

楠鉉低聲道︰「她不記得了,她連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了。」看來這次蠱母狂躁的傷害比較大。

「紅箋,」周薦難過地說,「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周薦啊!你全部都不記得了嗎?」

「紅箋是誰?我嗎?」荷紅箋開口問道,所有人都叫她紅箋。

「對呀,」凌墨筠輕輕答道,「你姓荷,叫紅箋。」

「荷?」荷紅箋疑惑地重復一次,「荷紅箋?」

「嗯,很少見的姓對不對?」凌墨筠微笑著說。

「嗯,那,你是誰?」荷紅箋溫柔地笑,天真純稚的目光好奇地打量他。

「我是凌墨筠,」凌墨筠頓了一下,「墨硯的‘墨’,竹均‘筠’。」

「他們是誰呢?」好多人哦。

「我是周薦,推薦的‘薦’。」周薦擠到前面,搶著道,「我們在南澈相遇,彩雲軒,還記得嗎?你還和我斗嘴來著……」

「我是你最最親愛的師叔碧……」碧師叔一將?里八嗦的周薦擠開,「你小時候都是我帶你玩,上山捉小魚,下河捕鳥……不對,是下山捕鳥,上河捉魚……錯了……咦?」

荷紅箋「撲哧」一笑,笑容燦若春花。

「你笑了!你笑了!我的寶貝師佷笑了!」碧高興地又跳又嚷,「嘿嘿,箋兒寶貝,再給師叔笑一個……」

荷紅箋笑得更燦爛了,這個人真好玩,年紀也不小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

多久沒看見她這樣的笑容了?純真、自然、無憂無慮,是因為在自己身邊,她才慢慢失去了那樣單純快樂的笑容嗎?

凌墨筠悄悄退到門口,退到屋外。

豆大的雨點重重砸在臉上,凌墨筠毫無所覺。什麼都不記得了……牽著手走過的時光,捉迷藏時的歡笑,形影不離的親密……她全忘了。對她而言,他只是個陌生人。你是誰?她竟然輕輕地問自己是誰!三個字,三個字就輕輕地將他從她的生命里抹去。

胸口一陣悸痛,凌墨筠按住胸口,至少,你還活在這里,永遠。

臂蓮隅里,荷紅箋趴在欄桿上看著水池里半開半謝的荷花,看著水里的魚兒在荷葉間嬉戲,一會兒啄一下浮萍,一會吐一串泡泡。荷紅箋看得大是有趣,不由格格笑出聲。

看得專心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與這荷、這亭一樣,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

「看什麼呢?」

「荷花啊!」荷紅箋回頭,一個男子走進觀蓮隅,她認出是周薦,剛醒來時就見過面。

「你喜歡荷花,為什麼?」

「不知道,反正我看著荷花就覺得很舒服。」荷紅箋側頭想了想,「大概因為我姓荷吧。」

「這麼早起來做什麼,多休息一會啊。」周薦在她身邊坐下,微笑著問道,「今天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謝謝,周薦。」

「不再叫‘大’了?」周薦有些難過地看著荷紅箋,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原先那個開朗的荷紅箋了……雖然溫婉的她更可愛、更吸引人,但他寧願看到她生氣地鼓著腮幫子,听她叫自己「大」、「大騙子」,或是拿著扇子架在自己脖子上……難道他是受虐狂?不,他只是不願看她掩飾在溫婉笑容下的小心翼翼,不願看她平靜表情中偶爾眼中流露的一絲迷茫,那會讓他心痛,他寧願她仍像以前一樣高興就笑、不高興就發脾氣,還是那個直白開朗的丫頭。

荷紅箋奇怪地看著他,「什麼意思?我怎麼可以如此無禮地稱呼你?再說你是個很好的人呢。」

好人?她還是第一次對他這麼客氣,以前見到她都是橫眉豎目的。周薦忽然靈光一閃,現在荷紅箋什麼也不記得了,也就是說,凌墨筠已經不再是個無法逾越的障礙了,那麼自己現在和凌墨筠站在同一個起點上了!可以和他競爭荷紅箋嘍?周薦手舞足蹈起來,「嘿嘿,不,沒什麼……」

「你真是個有趣的人。」被人夸一句就這麼高興,荷紅箋不禁笑起來。

沒有了以前的開朗,卻多了女兒家特有的嬌羞,微微一笑,更添幾分嫵媚,周薦看得傻了眼,現在的荷紅箋更令人心動。

凌墨筠在假山背後,遠遠看著觀蓮隅里的荷紅箋,想要靠近她,腳步卻踟躕,為什麼,為什麼欲近還怯?他無法面對的,究竟是忘記了他的她,還是傷害了她的自己?他看著周薦走進亭子,看著他們說笑,看著紅箋露出溫婉的笑容,緊緊捏著拳頭,忍住想沖過去一腳踢開那個討厭家伙,將她緊緊擁在懷里的沖動。但接下來的一幕,終于將他所有的忍耐克制化為灰燼!

周薦那個混蛋竟敢踫紅箋的頭發!黑色的瀑布在周薦手中流瀉,明亮的光暈像絲緞一樣在陽光下閃爍,紅箋她竟然讓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動她的頭發,那他從五歲就開始梳理的黑發!

「干什麼?」周薦送荷紅箋回房休息後,才一拐彎,就被氣勢洶洶的凌墨筠一把揪著領子按到牆上。

「不許你接近紅箋!」凌墨筠吼道。

「哼!」周薦冷笑著揮開他的手,「你有什麼資格管?紅箋是屬于你的?別忘了你還有婚約在身,先解決你那婚事再說吧。」

「……」凌墨筠一時語塞,無法反駁,「你接近她要做什麼?」

「當然是想贏得她的芳心啊!」周薦理直氣壯地回答,順便提醒一下凌墨筠,「我可是黃金單身漢,當然有資格追求她。」

凌墨筠一時愣在那里,周薦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現在的她可是什麼也不記得了,不記得我,也不記得你,所以,我有機會了,不是嗎?」說完就離開了,真是的,他的情敵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呢。

周薦的話把凌墨筠炸暈了,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資格擁有荷紅箋了……也許,周薦才是對的,自己真的沒有什麼資格擁有紅箋。凌墨筠開始顫抖,萬一周薦真的贏得紅箋的心,如果他們兩情相悅的,自己該怎麼辦呢?如果真的失去荷紅箋……那可怕的冰冷感覺他連想也不敢想!

握緊拳頭,凌墨筠堅定了眼神,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紅箋,等我,等我解決了與安陽郡主的婚事。周薦,我不會讓你,我一定會重新贏得紅箋的心……

荷紅箋又坐在觀蓮隅,對著一池凋零的荷花發呆,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忘記了,究竟是什麼事?她敲敲腦袋,這里到底是怎麼了?

一件衣裳突然落到她身上,回頭看,是曾經見過的,好像是這家的少爺,叫凌……凌墨筠的少年,眼中流露著關心,「這里風很大,小心著涼,回屋里坐吧。」

「嗯,謝謝。」荷紅箋有些遲疑,深吸一口氣,身上的衣服,有他淡淡的味道,混合了檀香的溫暖味道,很讓人感覺很舒心。對這個人,她不自覺地有種親切的感覺,仿佛他們之間有某種聯系似的。問師父和師叔,他們什麼也沒說,問周薦,也只是用酸溜溜的口氣說,他們之間根本沒什麼特別的關系,只不過她曾給他當護衛罷了。可她內心總有種沖動,想見到他,想知道他的一切,可是他卻很少出現,她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他了。

凌墨筠和荷紅箋誰也沒有開口,空氣有些凝滯。

「你好像很緊張?」凌墨筠看著荷紅箋不知所措的樣子問道。

「呃……沒有。」其實有,她連怎麼呼吸都調整不來,沒見著他時,總是隱隱有些失落,見了面又不知道說什麼好,究竟是為什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凌墨筠努力尋找話題︰「嗯,天涼了,過一陣池子里的藕可以挖起來吃了。咱們做糖霜藕片怎麼樣?喜歡嗎?」

「呃,好,我不知道……」荷紅箋陷入沉默,她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麼,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大腦一片空白。

凌墨筠一拍自己的腦袋,笑道︰「這樣好不好?每天吃一樣新的菜式,等全部都吃過了,就知道你喜歡什麼了。」他想告訴她︰其實你喜歡藕,凡是和荷花有關的你都喜歡。

「那要吃多少天啊?」荷紅箋被這孩子氣的想法逗笑了。

「多少天都好,我不介意。」菜式的花樣最好多得永遠都吃不完,這樣你就可以永遠留在這里了。凌墨筠笑著撫一下她的頭發,「頭發松開了,我替你整理。」走到她背後從懷里掏出梳子,細心地梳理起來。

「謝……謝謝。」荷紅箋緊張得一動不敢動。長發被輕柔地托起,在象牙梳下順滑地流動,那種感覺好熟悉,讓她舒服得昏昏欲睡。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經有人這樣梳理著她的長發,一種溫馨和甜蜜的感覺包圍著她……

這絲滑的長發還是一如從前,只是他們之間的感覺變得陌生而僵硬。他還是他,她卻不再是她。曾經的一幕幕畫面︰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親密地說著閑話,她絮絮叨叨地抱怨頭發長了太麻煩,他假裝惡狠狠地警告她不許剪發,她鼓著腮幫子嚼零食,他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朵珠花插在她的發間……都已不再,只有他的記憶還在折磨著他。

凌墨筠心情復雜,草草梳理完她的頭發,「好了,我還有事要辦,先走了。」逃跑似的離開。

真是個懦夫,他罵著自己。

看著被隨便綁好的頭發,荷紅箋茫然,究竟為什麼,心會這麼痛呢?

這一切都被楠鉉和碧看到眼里,二人一合計,來找荷紅箋,「箋兒,你身體好得差不多了,我們該回西襞山了。」

「西襞山?」荷紅箋心里一跳,太突然了,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您的意思是,回去?」師父說過,她以前住在西襞山,一直到七歲。

「是的,我們給凌家添了很多麻煩,也該離開了。」

「什麼時候走?」

「越快越好,我們這就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走。」

「這麼快?」荷紅箋下意識地蹙起眉,沒來由地想起他,沉默了。

「你還有什麼事嗎?還是想見什麼人?凌墨筠?」碧試探著吐出他的名字。

「什麼?不、不是……」被說個正著,荷紅箋紅了臉,慌忙擺擺手辯解。

碧和楠鉉對視一下,嘆了口氣,就算再如何,即使失憶,紅箋也還是會惦記著凌墨筠,「箋兒,這也是為了墨筠好。他和安陽郡主有婚約,婚事不順,正要設法解決,你待在這里,反而影響他……」

「可是,我、我不是他的護衛嗎?」荷紅箋下意識地反駁。

「但現在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已經不是原來那個精通玄術的荷紅箋了,你還能保護他嗎?」楠鉉提醒她。

是啊,現在的她對他什麼用都沒有。荷紅箋黯然地想,點點頭,「箋兒听師父的。」

很快地收拾好東西,楠鉉和碧向凌墨筠道別。

「什麼?要走?」凌墨筠一听,緊張地追問著,「為什麼?不多休息一陣子嗎?紅箋的身體還沒好。」

「紅箋的身體已無大礙,倒是你,元氣大傷,要好好調養。」楠鉉解釋道。

「我底子好,沒事的。」凌墨筠,「可是你們,不能多等一陣嗎?」

「箋兒是在山上長大的,回到那兒或許會想起什麼也說不定。」楠鉉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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