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個小不點嗎?小小的個頭,直直的鼻子下,一雙柔弱的嘴唇更像女娃,緊緊抓著凌雲天的衣角,躲在他身後,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水汪汪的眼楮怯怯地盯著自己。這就是以後自己要保護的人嗎?荷紅箋瞪著才四歲的凌墨筠,一句話也沒有說。
「紅箋,這就是犬子墨筠。」凌雲天慈愛地模著小男孩的頭,「筠兒,這是荷紅箋姐姐,以後她就負責你的安全,保護你。」
這個大姐姐是來……保護他的?听說比自己大三歲,那就是七歲嘍!蚌子好高,一頭黑發隨意扎了起來,手里拿著古怪的黑色折扇,一張圓圓的臉,高挑的眉,可怕的就是那雙不含笑意、和年齡不搭調的眼楮,和先生一樣很嚴肅,嘴角也是抿著的,面無表情地瞪著他,看起來好凶!與其說保護,倒不如說是又一個可怕的人才對!凌墨筠不禁想後退。
「老爺,布坊的秦掌櫃來了。」管家來報告。
「知道了。」凌雲天應了一聲,「筠兒,要和姐姐好好相處。紅箋啊,墨筠就交給你了。」說完轉身離開了。
「爹,爹!不要走,筠兒,筠兒好害怕!」看到爹走了,凌墨筠開始哭起來。
「……」荷紅箋皺了一下眉頭,走向這個滿臉是淚的小表,好端端的,怎麼就哭起來了?他真的是男娃嗎?
「啊,不要!筠兒不敢了!」凌墨筠嚇得連連後退,退到雕花門扉前無路可退,便將背緊緊貼著門,蜷起小小的身子,抱著頭哭叫。哥哥最喜歡欺負他了,尤其是五哥,這個大姐姐也是和他們一伙的吧!好可怕……咦?什麼東西軟軟的?他張開眼楮小心地偷瞄一眼。
荷紅箋拿著一塊淡紫色的棉手帕幫他擦去滿臉的淚珠,動作很輕。她最見不得別人哭了,因為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出手帕,等到反應過來,已經習慣性地做了。
凌墨筠停止哭泣,怯怯地抬起頭,「爹爹說,你會保護我……」她好像真的不會欺負自己,因為她的手帕軟軟的,動作輕輕的,像是怕嚇著自己。這麼軟軟的,他知道,是細棉,他的被子也是細棉的,蓋起來很舒服,這個姐姐也喜歡嗎?
「嗯。」紅箋看著這個眨著亮晶晶大眼楮的小表,總算應了一聲,口氣很僵,不管怎麼說,他終于不哭了……
「那麼,姐姐不會欺負我嘍?」
「當然不會,誰欺負你我揍他!」
「真的?」
「當然是真的!」荷紅箋瞪著他,居然懷疑她的職業道德,這是很嚴重的事。
凌墨筠破涕為笑,向前一撲,想要抱一下這個的姐姐,荷紅箋剛要站起來,重心不穩,被他這麼一撲,直接向後坐倒在地上。
「太好了,嘿嘿……」姐姐的衣服也是細棉的,蹭一蹭好舒服!
荷紅箋低呼一聲,卻看見凌墨筠的笑臉,好像五歲那年的夏天她撿到的那只小黑狗,每次看到她就快樂地猛搖尾巴的樣子……心一軟,就讓他趴一會吧,一小會……
「……笑夠了吧?我是不是可以起來了?」在凌墨筠趴在她身上笑了半天後,荷紅箋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嗯……呼呼……」睡、睡著了?睡著了竟然還在笑!荷紅箋啞口無言,第一次見這種小表。罷了,抱起凌墨筠小小的身體,荷紅箋把他移進他的起雲閣,放在床上,為他蓋好被子,這才擦去汗珠。雖然凌墨筠比較瘦小,但對才七歲的荷紅箋而言還是很吃力。
荷紅箋轉身想走出去,「姐姐……」凌墨筠的夢囈拉住了她的腳步,「什麼?」
小家伙緊緊閉著眼楮,「姐姐,筠兒好喜歡你……」
切,誰稀罕愛哭的小表喜歡。荷紅箋撇撇嘴,板著臉作深沉狀,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將房門輕輕帶上。迎著暖洋洋的陽光,眨眨眼,忍不住綻開大大的笑容。
唉,被人喜歡的感覺,很奇怪,但是,好像……還不錯。
凌墨筠是凌雲天最疼愛的兒子,在凌家,這意味著將來偌大一個家業都可能屬于最得寵的兒子,所以凌墨筠的處境可想而知,沒有娘親可以保護他,爹就算再怎麼疼愛他,經常出外做生意,有很多地方也無暇顧及,凌墨筠等于是孤身一人,連個可以依靠的人也沒有。現在荷紅箋來了,在她的保護下,凌墨筠漸漸開朗起來,不再那麼羞澀了,但這只是在面對荷紅箋的時候。
日升月落,轉眼兩個月過去了。
「姐姐,我們來玩躲貓貓好不好?你來找我。」凌墨筠對坐在樹上休息的荷紅箋甜甜地笑道,「因為你很厲害,所以要數二百下哦。」說完就跑開了。
「臭小表,就會跟我計較,」荷紅箋一邊抱怨一邊認命地對著天空數,「一、二、三……一百九十七、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二百,我來了。」
起雲閣里里外外找個遍,「咦?這個小表好會躲。」荷紅箋嘆了口氣,「喂,我認輸了,你出來吧。」其實她對這種單調的游戲很沒興趣,每次都是她先認輸,可是凌墨筠還是樂此不疲每天都要玩。除了保鏢,她還要充當玩伴、保姆,稍稍表示一點不耐煩,小表就睜著水汪汪的眼楮可憐兮兮地望著她,讓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虐待可憐兒童的大惡狼,為了小小的良心安穩,只好豎起白旗投降。
四周都靜靜的,沒有那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冒出來,拉著她發梢上的紫色絲帶,笑嚷︰「我贏了。」
「喂!你快點出來呀!」荷紅箋對著曲廊喊道,「我認輸了!」
除了午後安靜的陽光,什麼聲音也沒有。
起雲閣外的草叢里有什麼東西在閃光,她跑去揀起來,是一塊小巧的玉佩,凌墨筠隨身佩戴的。難道……她轉身跑向瀾廳。
瀾廳是一塊平整的漢白玉砌廳,凌家的孩子平時都在這里玩耍。
「凌墨筠在哪?」荷紅箋徑直走到凌朱韻面前。
凌朱韻是凌墨筠的五哥,平時極看不慣墨筠得寵,老是帶頭欺負他。
「什麼?你問我那小子在哪?你平時跟著他還問……問我。」雖然比荷紅箋高一頭,可是凌朱韻吃過虧,不敢太放肆,這小丫頭太可怕,他惹不起。
平常總是欺負凌墨筠的那幾個哥哥在領教了荷紅箋的玄術「懼」以後就收斂了,這個才七歲的小表實在不好惹。也真是邪了,明明就是把破扇子,就見她揮了幾下而已,怎麼會被嚇到尿褲子,成了全家的笑柄?
「啪!」荷紅箋手中的扇子打開了,證明她生氣了,「說!」
「說、說什麼?」凌朱韻咽下口水,「我真的不知道。」
荷紅箋眯起眼楮,「說了我就不生氣,否則……」有人就是記吃不記打。
凌朱韻考慮一下後果,還是說了︰「在、在棲雲山的泉洞里。」
「很好。」荷紅箋收起扇子,口中念念有詞。
凌朱韻驚恐地跑開,嘴里還喊著︰「你騙人!說了不生氣的,啊……」凌朱韻像見了鬼,蹲在牆角哭叫。
「我又沒說不懲罰你。」荷紅箋丟下的這句話在風中吹散了,不知悔改的笨蛋她才不回手下留情!
「嗚……好黑,姐姐,筠兒好怕,嗚……」此時的凌墨筠正在黑漆漆的棲雲山泉洞里哭,五哥帶他來這里,說藏在這兒紅箋姐姐就找不到他了,可是這里好黑、好可怕,嗚……
「墨筠?墨筠你在哪?」好遠的地方傳來荷紅箋焦急的聲音。
「姐姐,我在這里,筠兒在這里。」凌墨筠大哭起來。
「墨筠?!」黑暗中伸過一雙溫暖的手,「不怕,我在這呢。」
「姐姐……嗚……」模到荷紅箋的手,凌墨筠放下心來,撲進荷紅箋懷里,「姐姐,嗚……」他抽泣著,「好可怕……」
「不怕,不怕,筠兒好乖,不怕了,我在這。」荷紅箋拉著他往外走,「害怕還到這兒來?」
「五哥說……」
「叫你少理你凌朱韻那個壞蛋了,你還要相信他!」
凌墨筠一邊抽泣著,一邊拉拉荷紅箋的手,小心翼翼地問︰「姐姐生氣了?」姐姐一生氣會不會就不理他了?千萬不要啊!誰不理他都無所謂,唯獨她不可以。
「沒有啦!看你還听話不。」荷紅箋嘆了口氣,說了他也不會听吧!怎麼就是記不住呢?
凌墨筠一听放下心來,連連點頭,「听話,筠兒听話!」一不留心腳踢在石頭上,「好痛!」
「我看看!」荷紅箋推起他的褲腳一看,腫了一塊,「我背你,」荷紅箋彎下腰,「來。」
「不要!」墨筠一口回絕,「姐姐你已經很累了,筠兒可以自己走。」看著荷紅箋一頭的汗水,他怎麼也不同意。
「快點,好像要下雨了,你又走不了,不然……」荷紅箋威脅道,「以後不理你了。」
「不要!」墨筠叫道,乖乖爬到荷紅箋背上,「我听話!姐姐不要不理我。」
半路上,豆大的雨點急急打下來,荷紅箋月兌下自己的粉白小外褂罩在墨筠身上,咬著牙朝起雲閣走去。
墨筠撐開小外褂為荷紅箋擋雨,淚水落進荷紅箋的頭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