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星鎖 第八章 絕情

晚上十點,他們兩個一起來到酒店外面的一家酒吧,酒吧名叫「澀谷」,此時已經有不少客人,大多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對于日本男人來說,如果沒有夜間生活,下班就回家,就證明他們的生活很失敗,所以男人們很看重在酒吧消磨時光的娛樂方式。

一瞬坐在吧台旁高高的椅子上,用英文說了句︰「兩杯飛舞的夜櫻。」

「那是什麼?」心怡對酒幾乎是一竅不通。

「我在網上看到的,據說是現在日本酒吧里最流行的新品,用新采摘的櫻花瓣,經過處理後,與法國白酒混合調制出來的,別的地方沒得喝的。」一瞬對酒似乎是個行家,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調酒師,對心怡說︰「你看他的動作,多干淨利落,至少已經有五年以上的調酒經驗了。」

「這你也看得出來?」心怡不信,以為他信口胡說。

「我做過三年的調酒師。」他的回答又一次讓她意外。

「真的?什麼時候?」

「我十六歲剛從家鄉出來,一時間找不到工作,曾經在一個酒吧打工,後來又做了調酒師。有一次星探來酒吧喝酒說我的條件不錯,就將我介紹到模特公司,又做了幾年的模特。」

一瞬將這幾年的經歷說得很輕描淡寫,面容始終保持微笑,好像過去的日子里只有快樂,沒有悲傷。

心怡細細地觀察著他的臉︰這張英俊得如童話中王子般的臉,仿佛都洋溢著積極樂觀的精神,尤其是在這麼近距離的位置看他,更覺得自己的悲傷和苦悶都會被他的這種精神化解得煙消雲散。

一瞬,真的很適合做一個好朋友。她幽幽地想。

「心怡。」嘈雜的環境里,忽然听到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她轉過臉,赫然竟然看到一張她最不想看到的面孔。

「你?」她沉下臉色。是魏建南,他怎麼會來到這里?

「我打電話給你,你就是不接,我打電話到公司,葉子也裝作一問三不知,你真的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嗎?」魏建南痛苦地說,「我們在一起八年,你為什麼做得這麼絕情?」

「我和你,是誰絕情在先?」她冷漠地說,「我沒有給過你機會嗎?你真的認為我沒有給過你機會嗎?」

魏建南看了眼旁邊的一瞬,小聲說︰「這里不適合說話,我在你住的酒店開了房間,我們回去談。」

「抱歉,我現在沒有什麼話要和你私下說了。」她垂下眼簾,「你應該收到我的快遞,也就明白我的態度了。」

「心怡,別這樣,我們這麼多年,也有過好多次吵架,每次你都是原諒我的啊。我們有那麼多快樂的記憶,不是嗎?難道說忘你就可以忘,說斷就可以斷?」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盒子,遞到她面前,打開,「那天晚上我本來想把這個東西送給你,可是你又要忙工作,我是你的男朋友,卻只能排在後面,和你的同事,你的FANS搶你的時間,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心怡瞥了眼盒子,一只璀璨奪目的鑽戒在盒子上靜靜地躺著。

「建南,如果這是你出軌的理由,我想你應該記得以前我問過你,兩個相愛的人,如果不能朝朝暮暮地在一起,他們的愛也可以維系長久嗎?那時候你是怎麼回答我的?」

魏建南語塞。

「那時候你說︰‘當然可以,因為每天打開電視,我都可以看到你的,感受到你的存在,你隨時隨地都在我身邊。’言猶在耳,你現在卻反過來質問我?」

魏建南皺起眉,「那時候我會那麼說,是因為……是因為我沒想到你……」

「沒想到我會紅到越來越沒有時間陪你,紅到你只能和電視談戀愛,卻沒有辦法和我廝守在一起,是嗎?」心怡犀利的語氣,咄咄逼人的眼光終于激怒了魏建南。

「是!沒錯!這是我的心里話!但我自認已經做出了妥協,你為什麼就不能遷就我一下?我和那些女人也只是偶爾在一起玩玩,我買這個鑽戒給你,就是想向你求婚,你為什麼不能多理解理解我的難處?」

「玩?」心怡苦澀地笑,「你把感情當作游戲。無論是任何人,你面對她時,就應該一心一意,游戲感情的人是我最鄙視的。抱歉,即使你把鑽石山送給我,我還是不能接受,我是個很自私的人,忍受不了我的愛人和別人摟摟抱抱。」

「你和那些男明星在一起拍戲,摟抱親吻都是經常的事情,我有怪過你嗎?」魏建南用手指著一瞬的背影,「比如你現在,和他在一起有說有笑地喝酒,我有沒有質問過你?」

心怡氣得臉色都白了,「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還談什麼相知相守?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無權過問我的交友,你請吧!」

魏建南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拂怒而去。

一瞬忽然轉過身,問她︰「要不要看我表演?」

心怡還在怒火高漲中,沒听明白他的話,沒好氣地說︰「在這里你要表演什麼?」

「調酒啊。」一瞬笑眯眯地說︰「我剛問過這個調酒師,他同意讓我借用一下他的場子。」

「啊?」心怡還以為他在說笑,但是就看他跳下座椅,走進吧台里面,很迅速地從酒櫃里拿出幾瓶酒,從頭上摘下兩個杯子。

開酒瓶,倒酒,搖酒,加冰塊,倒酒。他的動作連貫瀟灑,一氣呵成,將心怡都看呆了。

似乎只是幾秒鐘的時間,他推過來一杯澄藍的酒,微笑著說︰「嘗嘗看,我特意給你調配的。」

她本想推拒,但是他熱情的笑臉讓人實在抵擋不住,而且酒杯里藍色的液體清徹透明,充滿了淡淡的憂郁氣息,讓她竟不忍拒絕。

于是端起來,輕啜了一口。好辣!一下子從咽喉嗆進胃里,害得她趴在吧台上連連咳嗽。

「你故意整我啊?」她艱難地說。

「現在有沒有感覺好點了?」一瞬的語氣听起來和剛才有些不同,「忍受了最初的痛苦之後再來回味,剩下的未必就一定是傷心。」

心怡抬起臉,看到的還是他溫文的笑臉,「現在有沒有想再喝第二口的念頭?」

還真的有呢。她奇妙地發現,剛才那口酒留在喉間齒上的一縷芳香,此時才慢慢地煥發出來。

「酒的味道都是很香的,只是要看調配的方法,和喝酒的心情。不能因為別的調酒師差,就責怪酒不好,對不對?」

他是在故意暗示她什麼嗎?

她裝作沒听懂,胳膊搭在吧台上,將那杯酒又移近了自己幾分。

酒沒有錯,錯的只是調配的方法和喝酒的心情。

忍不住,悄悄地,又喝下了第二口,果然沒有剛才感覺的那麼辛辣,難以忍受了。接著,她又喝下了第三口,第四口,直到喝得自己腿腳不穩,站也站不住了。

「一瞬,你是個壞人。」她含含糊糊地說,只覺得眼前都是他晃來晃去的影子。

「為什麼?」他從吧台里走出來,扶住她,「我送你回去。」

「好像自從認識你,我就總會喝醉,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她歪歪扭扭地用手指著他的臉,但是那張臉幻化出無數個,在她眼前飄,讓她怎麼都指不到正確的位置。

「你別亂動了。」她用力扳住他的臉,皺眉說道,「一瞬,你們男人到底會不會專情地愛一個女人?」

他的眼波朦朦朧朧,似笑非笑,「你在用評判你男朋友的標準來評判全天下的男人嗎?」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了。」她昂著頭大聲宣布,「從今天起,我是自由的了!」

「祝賀你。不過,這是不是代表,全天下的男人都有了新的希望?」

一瞬的聲音飄來飄去,讓她抓不住聲浪,「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

他好像嘆口氣,「沒什麼,我說我送你回去。」

心怡此刻根本就不能自己走路了,一瞬干脆將她背起來,直接背回了酒店。

酒店的服務生吃驚地看著他們,雖然這一對的外型是很登對養眼,但是記得那個倒在男生背上,一臉醉態的女孩子好像是什麼紅星,怎麼會醉成這個樣子?

一瞬直接把心怡背回了房間。房門緊閉,他知道葉子就在隔壁,但是如果讓葉子看到心怡醉成這個樣子肯定又免不了嘮叨。于是他小聲問道︰「你的房門鑰匙呢?」

「在這里。」她晃著自己的手提袋,還殘存著一絲警惕,「你干什麼?你為什麼要我的鑰匙?你要進我的房間?」

「我把你送進去就離開。」他很艱難地才從她的手袋里找到房卡,打開了門。

將心怡放上床,他幫她月兌掉鞋子。看她醉成這個樣子,換衣服是不可能了。他給她蓋上被單,又拿了一個垃圾桶放在床頭。

希望這一杯酒不會害得她半夜起來嘔吐。

說起來,這女人的酒量還真的很淺呢。每次只看她喝了一點點,卻反應這麼大,比別人喝了整瓶酒的醉得還快。

他彎下腰,審視著這張「著名」的臉。

今天她只擦了淡妝,睡著時沒有那份艷光四射的壓迫感,看上去清純可人,好像只是個未曾涉世的學生而已。

認識她時間很短,卻發現這個女孩子與別的女孩子有許多不同之處。她雖然很努力地工作,花錢卻從不大手大腳。她雖然已經聲名鵲起,卻從不拿自己的名氣壓人。她雖然擁有讓人羨慕的美貌,卻從不在感情上傳出負面新聞,只除了……這一次的意外。

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應該值得更懂她的男人去珍惜。那個叫魏建南的富少真的愛她嗎?若愛她,又為什麼會那麼氣急敗壞地用語言傷害她,全然不顧她的感受?

愛一個人,就應該好好珍惜,長長相守,用一輩子的時間去體味愛的意義都嫌不夠,怎能輕易放棄?

將一盒紙巾放到她枕旁,然後悄悄地關上燈,退出去。

醉眠的心怡在睡夢中申吟了一聲,讓已經走到門口的他停下腳步。等了幾秒鐘,沒有再听到她的聲音。

罷才大概她大概是在說夢話吧?

他微微一笑,走出房間,將一片寧靜還給她的世界。

從日本回來,心怡的名氣更加響亮,因為一瞬的表現精彩,博得日本媒體的一致好評,所以一瞬回國之後也得到許多關注。

兩個月後,他們同拍的那部大戲在電視台試映三集,更是博得好評如潮,來請他們上節目的制作單位也越來越多。

葉子深為自己的眼光驕傲,好幾次得意洋洋地對心怡說︰「你看你看,我就說這部戲肯定能紅,現在等著要給你送劇本的導演已經從這里排到南極去了,片酬也比以前漲了一倍,現在你相信我說的話沒錯了吧?」

「誰不知道你葉子的功力?」心怡笑著拍她馬屁。這兩個月心怡的心情都很好,不僅僅是因為事業取得成功,還因為與魏建南徹底分手後自己忽然覺得輕松起來。

以前總要惦念著時常在工作中向男朋友報告行蹤,還要抽出時間陪男友吃飯,現在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這種壓力反而比面對戀愛還要容易解決。

她把這種感受說給葉子听時,葉子只是撇撇嘴,「這有什麼,這說明你早就對魏建南沒有興趣,你的愛情早就死了,以前只不過是在苦苦維持這份關系而已。」

真的嗎?就是這麼簡單?為什麼她自己沒有悟到?難道真的是旁觀者清?

「葉子,你都快成了我的私生活顧問專家了。」心怡笑說,「我的顧問大師,麻煩你告訴我,下午我去電視台錄影究竟要穿什麼衣服?」

「勃蘭頓公司還沒有把衣服送過來嗎?」葉子大驚失色,「說好了今天早上十點前他們就要把衣服給你送過來的啊。天啊!距離錄影只剩下四個小時了!」

房門恰巧在此時打開,有人提著一件衣服走進來。葉子也沒看清來人,劈頭就說︰「你們怎麼這麼晚才把衣服送過來?」

「抱歉抱歉,路上塞車。」

那人一張口,心怡就听出來了,捂著嘴笑,「一瞬,別裝了。」

葉子這才認出來人,啼笑皆非,「一瞬,怎麼是你?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上玩?」

「我在公司門口遇到送服裝的人,就順手拿上來了。」放下衣服,一瞬的笑臉展露在兩人面前,「還沒到辦公室就听到葉子的慘叫,我再不把衣服送進來,不知道會不會出人命?」

「貧嘴!」葉子打量著他,「你這個臭小子倒是打扮好了,這麼早穿上西服,你不會熱嗎?」

「早點準備好我心里會踏實一些。」一瞬看著心怡,「你的化妝師說你今天會穿白裙子,所以我就選了這件。」

心怡望定他——他穿的是純白的西服套裝,原本就很挺拔的身材因為服裝的關系顯得更加高挑,稜角分明的英俊五官因而煥發著夢一般的光暈。

「這樣穿很好啊,很像王子,會有很多小泵娘被你迷倒的。」她打趣著說,但是一瞬只是淡淡笑笑。

下午四點,錄影準時開始。主持人唱做俱佳地提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不僅針對他們的新片轟動,還就現在媒體流傳的關于他兩人是新版「金童玉女」的說法問他們有何意見?

心怡在接受這方面的采訪上經驗充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答得滴水不漏。

主持人見從她這里挖不出什麼消息來,轉而開始攻擊一瞬。

「一瞬呢?天天面對心怡這樣的美女,還要說情話,朝夕相處兩個月,不會日久生情嗎?」

一瞬沉默片刻,說道︰「心怡是很努力的演員,是我所見過的最勤奮的女人,如果有機會,我想我會珍惜。」

主持人大聲尖叫,讓正在一旁喝水的心怡差點被水嗆到,她震驚地看了一瞬一眼,他怎麼了?怎麼說出這種話給對方抓?于是她急忙故作嬌嗔,「一瞬年紀小,你們別欺負他沒經驗就騙他說瞎話。」

「一瞬能比你小多少?據說只是小一個月而已。難道他說話還要經過你的首肯才可以發表嗎?」

主持人很會順桿兒爬,讓心怡又好氣又好笑,只好頻頻對著一瞬使眼色,希望他說點什麼來彌補剛才話里的漏洞。但一瞬一反往常的伶牙俐齒,只是沉默,微笑地看著她,那深幽的眼神讓心怡心頭猛震。

他,該不會是說真的吧?

從電視台錄影完畢,兩個人同乘一輛車回公司,路上一瞬和心怡久久都沒有說話。終于心怡忍不住開口︰「一瞬,以後那樣的話不要再說了。雖然公司為這部戲需要做一些假消息搞宣傳,但是你我是當事人,這種問題只能回避。」

一瞬深深地看著她,眼神中是剛才那樣的深奧,閃爍著讓心怡心跳不止的柔波。

「我不是在說瞎話。今天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發自肺腑。」

心怡驟然愣住,有些驚惶地看著他,他的眸平靜深邃,倒映出的都是她的影子。

天!他,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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