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渾身都汗濕了，病床上的可瑞睡得安穩，長長的眼睫像一把小扇子，這玲瓏如天使的孩子讓安晨微微恍惚，她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生了幾分疼意，方才得了幾分清醒。

走到窗邊掀起窗簾的一角，天空開始泛著青灰色，遠處彩霞點綴，此時正值日出時分，安晨發了會兒呆，又因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濕了，黏得有些難過，便又放下窗簾走了回來。

按又看著床上的可瑞，不自覺想要伸手踫觸他的小臉，他的小手，只是她伸到半空中的手停滯了幾秒，還是收了回來。

悠悠地呼出口濁氣，安晨決定回家洗個澡再過來。

……

回到小區，門衛給了她一個包裹，包裹是安仲然夫婦從法國寄回來的，造型獨特的蝴蝶胸針，另附上一襲美麗的晚禮服，精致香薰的卡片上，龍飛鳳舞地寫著祝語︰「祝我們可愛的女兒安晨，本命年生日快樂，萬事順心，那麼在今晚盡情地舞蹈吧，愛你的爸媽，飛吻。」

本命年？

安晨驚覺今天正是她二十四歲生辰，頓有恍然大悟之感，都有說，本命年一般會比較倒霉，看來果真不不假，她決定今天抽空去買幾件紅色的內衣內褲闢邪。

將禮物放在一旁，懶得收拾，安晨隨便沖了澡，換了身衣服，然後去醫院的路上在永和記買了早點。

景樂打來電話︰「姐，生日快樂。」

安晨勾了勾唇角，「好，快樂快樂，大家同樂。」分不出有幾分自嘲之意。

景樂卻十分有興致，「姐，我們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好不好？」

安晨正想答好，景樂又搶著說︰「叫上張友東。」

安晨一怔，友東？那天友東從醫院離開，她又鮮少回公司，兩人便一直沒有再聯系，最近林墨陽的出現，簡直讓她如臨大敵，再沒有精力面對其他。

「好啊！」安晨說，「那麼景樂，今晚就交給你安排了哦。」

景樂十分精神，「好的，沒問題。」

「那麼，晚上見。」

「晚上見，姐。」

回到醫院，病床上卻空無一人，安晨心一沉，攔了過往的護士詢問︰「這房間的可瑞小朋友到哪里去了？」

護士笑著說︰「他爸爸把他帶出去了。」

「爸爸？」

「對啊，又高又帥，頭發也很長的酷酷的男人啊。」

「他們哪里去了？」安晨急問。

護士面露難色，「這個……」她怎麼會知道？

「可瑞現在可以出院嗎？」

「主治醫生說只要注意一些，倒也沒什麼大礙。」

安晨咬了咬唇，邊往電梯間走邊打電話，電話剛一撥通，她憤然道︰「林墨陽，你把可瑞帶到哪里去了？」

林墨陽甚至可以想象，電話這頭安晨漲紅了臉的樣子。

她面對他的時候，如今真的像一頭小母獅子一樣，隨時準備戰斗啊。

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小晨，不要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他。」

「林墨陽，你到底想干什麼？」安晨有些氣急敗壞地說。

「中午的時候一起吃個飯好嗎？」

「你——」安晨啞然，然後冷冷地說︰「卑鄙！」竟然拿小孩子來挾持她。

林墨陽微微沉默，然後輕輕笑出聲來，「小晨，中午見，好嗎？」

那隱隱的幾分寵溺，似情人間的低語，讓安晨一張粉頰變得通紅，不知是羞是惱，她深呼一口氣，鎮定下來，「可瑞呢？」

可瑞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姑姑——」幾分忐忑不安，他跟著林叔叔跑了，姑姑一定會生氣的吧！

「可瑞，」听到孩子的聲音，安晨的心才安了幾分，柔聲問︰「可瑞，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

「沒有就好，」安晨囑咐，「要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和林叔叔講知道嗎？」

「哦，我知道了。」奇怪，姑姑不是不喜歡林叔叔的嗎？

「姑姑的手機號記得嗎？」

「記得，13XXXXXXXXX。」

「嗯，好，把手機給林叔叔，姑姑有話和他說。」

「小晨——」

安晨胸口微顫，她咬了咬唇，「哪里？」

「十二點，月光留步見吧。」

「好。」

「待——」電話里傳來嘟嘟的盲音，林墨陽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會兒見。」

「林叔叔。」

「嗯，有什麼事嗎？」林墨陽轉頭看著小可瑞。

可瑞睜大眼楮看著他，「姑姑為什麼從來都不會罵我？」

林墨陽憐愛地看著他，「因為你姑姑喜歡你啊，當然舍不得罵你，像林叔叔也舍不得罵可瑞呢！」

可瑞搖搖頭，眼中泛著霧氣，「我小的時候，打碎了姑姑最喜歡的青花瓷，姑姑心疼得都快哭了，可是都不問我，我背著舅舅和冬潔姐姐跑出去被車撞了，姑姑也不問我，我跟叔叔一起出來，姑姑也不問我，為什麼？」他嘴一撇，「姑姑明明不喜歡，可是為什麼姑姑從來都不罵我，從來不說，‘可瑞，你不許這樣’？」

林墨陽啞然，第一次被小孩子問得無言以對，為什麼？他也想知道啊！

可瑞用手抹了一泡眼淚，「嬸嬸雖然也對我很好，可是嬸嬸有時候也會說，‘可瑞，這樣是不行的哦’，姑姑就不會。」

林墨陽把手放在可瑞幼小的肩膀上，「可瑞，不同的人表現感情的方式是不一樣的，也許你姑姑從來不問你‘為什麼’，就是她愛你的方式之一。」

可瑞睜大眼楮看著他，「我知道姑姑愛我，我也愛姑姑。」

「所以可瑞會少做讓姑姑傷心難過的事情對不對？」

可瑞想了想，點頭。

林墨陽也知道小可瑞也許並沒有全部听懂，但這孩子玲瓏可人，總有一天會想明白的。

「可瑞不是說想給姑姑買生日禮物嗎？想好送什麼沒有？」

林墨陽帶著可瑞到月光留步的時候，安晨已經坐在窗邊的位置上等他們很久了，可瑞抱著和他人一樣大小的喜羊羊跑過去，「姑姑——」

安晨雙手抓住可瑞的手臂，止住他小牛一樣的勢頭，輕聲責備︰「不要跑，小心摔了。」，

「送給姑姑。」可瑞滿臉興奮，將毛茸茸的玩具塞到安晨懷里，「姑姑生日快樂。」

看著眼前笑得花一樣燦爛的小臉，安晨一怔，「送給姑姑的？」

可瑞用力點頭，「對啊，我記得今天是姑姑生日哦，林叔叔也記得。」

安晨咬了咬唇，微笑著接過可瑞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在可瑞額上落下輕輕一個吻，「謝謝可瑞，姑姑很喜歡可瑞的禮物。」

「真的嗎？」可瑞烏溜溜的大眼楮閃動著興奮的光芒。

安晨點頭，「當然是真的。」她雙手將可瑞抱在她身邊的位置上坐好，又忍不住問︰「累不累？」

可瑞搖頭，「不累。」

一個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可瑞抬頭脆生生叫了聲︰「林叔叔。」

安晨心一沉，孩童對一樣事物一個人的喜歡，總是表現得那樣毫無懸念。

安晨不得不抬起頭來，仰視著林墨陽，她客氣地微笑，「上午你照顧可瑞，真是辛苦了。」

林墨陽只覺得心里吹過一陣涼風，這女人為他們之間劃了一道界線，似乎他無論怎樣用力前行，她都要將他攔在那一道界線之外。

他說過的話，他做過的事，她听不到也看不到，就是這里，不許再踏前一步！

「不辛苦，可瑞很乖。」林墨陽配合地與她對答。

沒關系，慢慢來，他總能找到她的弱點，即使不能，至少她還在他身邊，他們還可以一起吃飯，他們之間還是有著一個孩子。

無論她再怎樣無視，再怎樣想粉飾太平，已經存在的東西是不會消失的。

可瑞看了看姑姑的臉色，忽然雙手捂著肚子，「好餓哦！」

安晨寵溺地微笑著，為可瑞整了整翻起的衣領，「餓了就點菜吧，可瑞想吃什麼？」

「林叔叔也和我們一起嗎？」可瑞天真地問。

安晨一陣語塞，孩子眼中的期待那樣的明顯，她該怎樣去拒絕？正當她想不出話回應的時候……

「當然，我們都約好了不是嗎？」林墨陽十分自得地坐在桌子的另一邊。

安晨轉過頭來，兩人的視線相踫，她隨即別過。

林墨陽拿著菜單，幾乎是趴在桌子上和可瑞研究吃些什麼好，可瑞似乎也十分關心有什麼好吃的，一大一小都一副認真的樣子。

林墨陽偶爾流露出的孩子氣，可瑞一本正經的小大人模樣，安晨錯愕之余，臉上悄然爬上一抹溫柔的笑意猶不自知。

有高大的外國人走過來，用生硬的中文說︰「可以為你們拍一張照嗎？」

林墨陽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當然。」

照相機閃動數下，外國人送過一張照片，「你們一家真漂亮。」

「謝謝。」

可瑞拿著相片，臉上滿是興奮，「我第一次和姑姑照相哦。」

那張相片落入安晨的眼中，安晨怔然，她剛剛臉上有露出那樣的表情嗎？那樣溫柔的，失神的，甚至是略帶甜蜜的笑容。

見林墨陽滿臉笑容地看向她，安晨板起臉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