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病已手持馬鞭,目光如隼,挑剔地看著原野上他新訓練的八千鐵騎。在衛病已的命令下,正在做著高強度的格斗拼殺。
衛病已退兵後,心中始終有一團火在燃燒著,他片刻都不曾停歇,腦中不斷盤旋著作戰計劃。匈奴最大的優勢,莫過于他們機動靈活的騎兵,來無影去無蹤,而已方目前仍以笨重的戰車為主,對後方供給又非常依賴,機動靈活就大為遜色了,為了彌補這一不足,就只有訓練一支比匈奴還要強悍的騎兵隊伍。
在他回來的這幾個月中,衛病已對他的騎兵展開一場魔鬼訓練,又設計出殺傷力極強的強弓硬弩,習為常技。他帶領這支隊伍,時常飛入大漠,為了擺月兌供給的束縛,便以掠奪敵方的糧草為主要供給方式,隨到隨取,大大增加了靈活性。
有了這支隊伍,衛病已如虎添翼,他利用匈奴的長技攻打匈奴,給匈奴騎兵以很大的打擊。由于匈奴部的全民皆兵,牧民騎上馬拿上弓,就是勇猛異常的戰將,所以衛病已不再對部落的牧民留客氣,嚴重打擊了匈奴的實力,但與此同時也給草原造成前所未有的殺戮!
東匈奴又一次面臨覆滅的危險,單于派來的援兵,已被衛病已用計分批調出,毀滅得所剩無幾。
東匈奴的王庭大帳中,香爐的清煙緩緩地升發著,把貢曼焦躁的臉龐籠罩在煙霧之中。木屠王看著貢曼焦頭爛額的樣子,只是默默地站在一邊兒。
北曼回過頭來,用兩根手指敲了一下腦袋,看一眼站在身邊的木屠王,「你明天去召集一下木屠部落的牧民,讓他們準備隨征入軍,我要和衛病已進行最後一搏。」
木屠王听罷大驚失色,「王爺,此事萬萬不可,最近草原發生一場可怕的瘟疫,染上此病,死者十之八九,若征他們入伍,把瘟疫傳至軍中,可就完了。」
北曼的虎眉不規則地跳動了幾下,眼神中立時呈現出驚恐,「這麼大的事,為什麼沒有稟報?」
木屠王嘆了一口氣,「我也是昨日才知道,此病初發類似風寒,誰都沒有當回事,一直到陸續有人死去,才引起注意,卻已是一發不可收拾。已把幾個發病的部落封嚴,不準他們隨意出來,幾個沒有發病的部落也是整日誠惶誠恐,哪還有心思打仗呀,唉!」木屠王說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北曼听罷,極力掩飾臉上的懼色,他隱隱感到,這是極不祥的預兆,「發生這麼嚴重的瘟疫,為什麼沒找胡巫醫治?」
匈奴族的胡巫除了與神靈通神外,還兼有醫病的職責。
木屠王又嘆了一口氣,「胡巫早就去了,可疫情根本就得不到醫治,而且現在牧民中間有人流傳,說這次瘟疫的降臨是因為草原過多的殺戮,沒有听命上天的神意,故而有此大劫。」
北曼听罷心頭一驚,馬上想到雲羅那次裝神弄鬼給牧民帶去的厭戰思想。由于雲羅分發下去的「神藥」控制住了牲畜的疫病,草原的牧民已非常信奉雲羅,所以對她說過的話,也便深信不疑,理所當然地把這次瘟疫流行,與雲羅說的話聯系在一起,認為是上天在懲罰他們。
北曼的心更加焦躁,這場疫病無異于雪上加霜,使他與衛病已的對抗成為更加渺茫的事情。
但眼前這場瘟疫如不及時控制,那麼對東匈奴來說,也許會成為滅頂之災。想到此,他心中忽有一個大膽的決定,回頭對木屠王道︰「听說那位雲羅姑娘很會治病,可曾請她出面醫治此病?」
木屠王一愕,「雲羅姑娘會治病的事,我也听到一些,听說她幾副草藥,就把一個快要病死的牧民治好,草原已傳為佳話。只是她受我們的軟禁,怨我們利用她誘衛病已中計,對我們深恨,怕她不肯出來呀。」
北曼搖了搖頭,「不會的,雲羅姑娘心存仁厚,若去請她,她定會出診的,快去請她吧!」
木屠王愣愣地點點頭,忙下去派人請雲羅。
雲羅身披風衣,由幾個侍衛跟隨,來到那個瘟疫傳播最厲害的部落。貢曼真的沒有猜錯她,當她得知此事後,竟然二話沒說,便來到發病區,這里距離木屠王庭已經很遠,足足走了兩天才到達。
雲羅在部落頭人的帶領下,走進一家家發病的牧民氈帳,給他們做了詳細的檢查。最後心中對這種病有了初步的估計,部落人染上的是一種可怕的瘴毒,是瘧疾的一種,發病時高熱不寒,頭痛,肢體煩疼,面紅目赤,是為典型的熱瘴,瘴毒瘧邪侵入人體而致。
雲羅走出氈帳,站到草地上,治愈此病,她感覺自己沒有太大的把握,她的心為此而焦痛,但眼看這些牧民被疾病折磨,她不得不盡最大的努力,想出解毒除瘴,清熱保津的醫治方法。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雲羅幾乎是不眠不休,把她配置的藥物,在部落首領的幫助下,分給各個染病的牧民,沒有染上的也馬上做出防預。經過一系列緊張忙碌,這個寨子終于安定下來,緊接著她又走訪了其余的幾個發病的部落,在她的醫治下,疫情基本上得到控制。
這日清晨,雲羅還在夢境中沉睡,忽听外面傳來人喊馬嘶之聲。她嚇了一跳,翻身坐起,側耳細听,喊叫之中,竟然還夾雜著嘶殺慘嚎,不覺魂驚天外,忙站起來向外沖去。等她沖到帳外,不由驚呆了,身穿漢服的騎兵,正在這里進行滅絕式的屠殺!驚慌的牧民四處逃散,但卻無法逃得過漢兵的刀槍弩箭,一時間,慘嚎聲響成一片。
雲羅看著眼前的一切,心痛欲碎,這些人中有的就是被她剛剛救活的牧民啊,她發瘋一般沖進戰陣,口中狂呼︰「不要殺了!不要殺了!他們可都是普通的牧民啊!」
刀林箭雨之中,又有誰能听得進她孱弱的呼喊?正在這時,一聲馬嘶,從她的身後傳來。雲羅回頭看去,一匹白馬躍然眼前,馬上人白衣白袍,面目清秀,雲羅一眼便認出來,此人正是讓她日夜夢縈的衛病已。
雲羅的眼淚剎時涌上眼眶,她不顧一切地跑過去,拉住衛病已的馬韁,「病已!這是你的屠殺令嗎?他們可都是普通的牧民啊,而且都還在生病,為什麼要殺他們?」
當衛病已看清攔住馬頭的人是雲羅時,也是一驚,他沒想到竟然在這里踫到雲羅,他認為雲羅一定在東匈奴的王庭中,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衛病已不屑地一提韁繩,掙月兌了雲羅的手,雲羅一趔趄,險些沒有摔倒。她怔怔地看著衛病已,此時她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在衛病已的眼中,已經是一個可恥的變節者,他怎麼還會听自己說話呢?想到此心中一陣絞痛。
一聲慘呼傳來,離他們不遠的一名壯年男子倒在血泊之中,雲羅的心隨之一顫,站在那里像一只無助的羔羊,嗚嗚地哭起來。
衛病已轉過馬頭,看到雲羅痛哭,臉上神情復雜,但他馬上意識到他們此時彼此的身份,一絲不屑又在他的臉上滑過,「角色進入得蠻快嘛,你在心疼你的子民?貢曼封你做了閼氏還是侍妾?我真的感到很奇怪,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雲羅淚水未干,听了衛病已的嘲諷,猛地轉過頭,對衛病已怒目而視,「衛病已!你中了敵人的奸計,還不自知,卻來平白地污辱我,你屠殺這些手無寸鐵的牧民于心何忍?」
衛病已向天大笑了兩聲,「你說什麼?他們是手無寸鐵的牧民?難道你不知道,匈奴人是全民皆兵的嗎?他們下了馬是牧民,上馬就是戰士,他們凶狠殘暴,殺了我們多少無辜的百姓?他們才是真正的手無寸鐵!」
雲羅痛苦地閉上眼楮,上谷的慘劇又在她的眼前閃現,她突然之間有些懷疑自己行為的正確性,自己真的應該憐憫匈奴人嗎?站在衛病已的角度也許不應該,可她就是看不了尸橫遍野的戰場,不管是匈奴人還是漢人,在她眼里都是活生生的生命,都有好好生活的權力,為什麼要死于戰爭?她真的是不理解。
雲羅淚水迷蒙地看向衛病已,「從軍事角度,你也許是正確的,但我無法接受眼前血淋淋的現實,既無力阻擋,我便隨之而去!」
雲羅說罷,從地上撿起一把斷劍,向自己的頸間抹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衛病已的馬鞭突然揮了過來,鞭梢卷住斷劍,把斷劍從雲羅的手中奪了過來,遠遠地扔了出去。
雲羅吃驚地看著衛病已,衛病已已氣得面色鐵青,人真的是都有弱點,他深深地吸進一口氣,突然調轉馬頭,向正在作戰的漢兵們呼哨一聲,隨著這聲呼哨,漢兵們停止了嘶殺,他們收起刀劍,跟隨衛病已迅速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
雲羅看著遠去的衛病已,再也忍不住,匍匐在草地之上,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