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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頂 第3章(2)

他不作聲,過了好一晌,火岩後才踱出一個人。

「美公子!你也在勘查地形?」

仇映宮手中一柄白羽扇,掩著嘴笑,不知是為了那稱謂,還是那不怕泄漏軍機的坦白。「少俠若不嫌棄,也與仇某以兄弟相稱,如何?」

不知怎地,凝兒听著別扭。「我有點不習慣,還是叫美公子好!」

「是嗎?」仇映宮睨了曲唯一眼。「少俠一直如此直言不諱?」

「我說得太白了嗎?都怪婆婆,從小我說謊她一听就破,還會罰我倒念口訣,害我現在連拐個彎都不會。」她喃喃抱怨。

當然,那是不包括一個她這輩子唯一一次必須說的大謊。

仇映宮明亮的眼低下,掩去一半懾人的俊俏。「仇某一直在好奇,少俠是怎麼在收將決中勝出的,現在慢慢有些譜了。」

「真的?什麼譜?」

似乎沒料到凝兒會追問,他又瞟了曲唯一眼。「取人信任,讓人放松戒備,是其一。」

「說得像是我計劃好似的。」凝兒挑眉。

仇映宮沒有理會。「放松戒備,讓人不忍加害,是其二。」

「越說越像繞口令了!」凝兒忍不住要笑。「你是說我要趁人不備加害于人,自己卻不加防備?這說得通嗎?能用上這樣心機的人,必然多心多疑,怎麼可能自己不備?」

仇映宮沉吟了。「說得有理。那麼是少俠天生容易信人,不設心防?」

凝兒有些迷惑。是這樣嗎?她望向曲唯,他也正看著她,眼中的神情依然難讀。

凝兒想想又打趣道︰「這樣說來,美公子是防我還是不防?」

仇映宮這回笑得有些邪氣。「仇某不若少俠,可不知不防為何物。」

「兩位可真像啊。」凝兒搖搖頭,跳起身往會殿方向走回去,一邊咕噥︰「都要我防,防不勝防不知道嗎?先提醒我,就可以安心來害我了嗎?真奇怪。」

她沒有看到某人眼中掠過一道陰影,而身後兩人之間,看不見的無形敵意如電光石火,一觸即發。

***

凝兒回到前院,很高興看到大漢子在練功。灰色短衫已褪去,精練的肌肉在逼人的烈陽下舞動,冒著白熱的水氣。

「好公子,你好內力!」

郝沙刑見了他並未收拳,只是對他的稱呼一愣。他腳步扎實,發拳有聲,內力所及之處,風砂飛揚。

簡直太美了!凝兒看得痴了過去,渾然不覺幾顆砂石擦過女敕頰,劃出紅痕。

一道強烈內力向凝兒運來,她一驚,飛速閃身,看到那股勁道劈開砂石,朝她反向墜落。

她轉頭看到曲唯及仇映宮走來。「美公子,你……幫我擋了砂石?」

她奇道。

「這張可愛的小臉,瞧瞧,都有痕子了,這怎麼行?」仇映宮嘖嘖嘆道︰「你就不會閃一下,或用內力護身嗎?」他說著揚手要替他拂去臉上的塵沙,她不自覺地微微收身,沒讓他踫著,他聳聳肩又縮回手去。

凝兒看曲唯好像事不關已,倒覺得美公子還挺樂于助人的,有些意外。

郝沙刑已收拳,大步邁向他,臉上帶著抱歉。「我使力過頭了,少俠還好嗎?傷了得快擦點藥。」

「哎呀!這點擦傷算什麼!」凝兒一聳肩。「往後還有得打呢。」她滿肚子的問題比較重要。「好公子,你打的時候有幾招完全不帶內力,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是好公子,我們不好?」仇映宮插進來取笑。

郝沙刑沒有理會他。「你看得那麼清楚?你覺得是為什麼?說來听听。」

凝兒完全入了神,對臉上的疼痛毫無所覺。好公子也跟曲唯兄一樣,不吝惜教她呢。

「是要虛虛實實,混淆視听嗎?」

「還差一點,想一想再來問我,現在去擦藥。」赫沙刑要把她推向後殿,她一閃身沒被踫倒,只是乖乖向殿內走去。

「喂,赫兄,讓我們听一下應該沒關系吧?何必對小孩子偏心。」仇映宮在後面補了一句。

進了會殿,溫度驟降,凝兒呼出好大一口氣,開始想著淨身和住宿的問題。

「這兒有澡堂嗎?」她問。

「我剛才看過了,內殿有泉水流過,原是燙得驚人,但這殿蓋得巧妙,有個高池將泉水蓄起冷卻,我們等一下可以一起洗。」赫沙刑說。

才怪呢!凝兒在心里伸了伸舌頭。幸虧有魯婆婆在武館生活的經驗相傳,她才不用太過煩惱。

「共浴的話,我得失陪了。咱們族人有個規矩,淨身如同解手,都是不潔之事,得一個人關起門來做才行,我能走路以後就都是自己洗的了。」凝兒已練就得完全不用打草稿。

看三人听得驚奇,她再接再厲︰「還有啊,我們吉村人視身體為神聖之物,從不示人的,上了床連那檔事都是穿著袍子做。」

此話毫無修飾,就算是江湖中人,不是正派,也不會這樣說話。赫沙刑倒吸一口氣,仇映宮笑得亂顫,曲唯則是連臉都凍結了。他本來就是面無表情的人,但凝兒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他好像心情不悅。

但她不說清楚的話,夜長夢多啊!「所以我以後受傷什麼的,就算昏迷不醒,或要療傷止血,你們也不能剝我衣服。這種教誨根深蒂固了,如果壞了規矩,就像要我殺人放火一樣,我會羞愧難當、難以自處,不如死了算了的,所以拜托大家了,也請別當我見外。」笑著拱了拱手。

「沒事,襄翼遼闊,四大域族派眾多,風俗各異,更奇怪的都有,我們不會介意的。」赫沙刑爽快地說。

仇映宮有些不懷好意地眯起眼。「少俠家鄉那麼保守,卻能教出你這麼個性奔放的孩子,有些奇怪啊。」

「我哪里奔放了?我不做的事才多呢。」她開始數手指道。「我不喝隔夜的酒,不讀八股的書,不听從想指使的人,不原諒想害人的人,還有呢……」她露齒一笑。「我不和太好看的人走得太近。」

仇映宮跳了起來,一臉受傷。「這不公平,那誰會和少俠走得近啊?分明是雙重標準。」

「我是說太好看,也就是過了頭,這里符合我標準的只有一個人。」她覺得和這個滿口戲言的仇公子斗嘴忒有趣,簡直可以讓人上癮。仇映宮好像也想再玩,曲唯一臉無聊地轉身走了,凝兒想叫住他,又覺得沒什麼理由。

問他去哪里,他又不會回答。很想跟上去,但她不成了跟屁蟲了嗎?覺得自己有些奇怪,她甩甩頭,看著他離去。

「那你就先洗好了,我們都讓道。」郝沙刑披上短衫。

「那就謝過了!」她真的快黏得全身發癢了。

仇映宮走得不情不願,分明還沒有玩完,是被赫沙刑給瞪走的。

凝兒蹦蹦跳跳地來到內殿浴池,果然水溫沁涼,她連人帶衣一躍而入。

魯婆婆說的,衣服要換就在被褥中換,否則一律不可離身。誰知道是否有偷窺之眼,或什麼難以預料的意外發生?

所以連衣服一起洗羅,當女人也真煩人的。

她舒服地嘆了好大口氣,很享受地就這麼泡在池中,頭枕著池畔閉上眼楮。

曲唯兄在做什麼呢?

第一個浮現腦海的問題。

他為什麼不和另外兩人說話?

這是第二個問題。

接下來很自然就得問,他為什麼又會跟她說話呢?

還有,他究竟為何要稱王?他好像根本不喜歡人啊。

如果真如他說的,把她當作厲害的對手,又為什麼不在收將決就把她給打敗?

所有的問題最後都總結成一個問題……

他怎麼這麼奇怪啊?

她嘆了口氣,將頭沉入水中。

不對,想來想去,這些都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

她干嘛對他這麼好奇?

對了,一這是因為他怪。她的好奇心一向是要打破砂鍋的那種,她只是想搞懂他而已。

她在水中吐泡泡玩兒,一邊數著,一邊想著……想著……

想著一個謎一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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