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藍色光芒褪去之後,沃華池第一個反應就是低頭看自己的衣著裝扮。當她發現自己身穿中世紀歐洲的華美長裙之後,忍不住申吟了一聲︰「哦,我的老天,現在還有人看這種歐洲中世紀的言情嗎?俗,真是俗。」
張寬德也在打量著周圍的情況。歐洲式的歌特建築,怎麼看都有點陰森恐怖的樣子。而且,現在正值夜晚,一輪圓月從烏雲中若隱若現,更是給這里添上了種詭異的氣氛。他四下尋找沃華池,卻怎麼也看不見她的影子。幸好這個時候她發出了那一聲「真是俗」的感嘆,他循聲望去,只見她站在二樓的陽台上,也正望著站在一樓地面的自己。
「啊!我明白了!」這次倒是張寬德先「啪」一聲拍了手掌,做出恍然大悟狀,「這次的故事我猜得到。這種架勢,莫不是羅密歐與茱麗葉故事中的樓台私會嗎?」
听見他自以為是的論斷,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順手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拿在手上的絲絹扇丟了出去,正砸在張寬德的頭上,「你這家伙,就只能想到羅密歐與茱麗葉嗎?雖說這也可以勉強算是言情小說,但是那麼老土的橋段,現在還會有哪個言情小說作者寫啊!再說了,你看這場景,茱麗葉可能住這種鬼氣森森的房子嗎?」
听她這麼一說,他一想也是。這場景怎麼看都顯得太過于陰森了一些,若是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故事,好歹也算是花前月下極有浪漫氣息。而眼前的氣氛,完全和浪漫沾不上邊嘛。他環視四周,歌特式高大建築,看上去嚴肅、陰冷,讓他的脊背上升起一種莫名的寒意。對言情小說沒研究的他,放棄了猜測,直接詢問她︰「那依你看,這次是什麼故事呢?」
「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寫歐洲中世紀背景的言情小說文了。」她輕輕一跳,坐在了陽台的欄桿上,悠閑地看著他,「也許是因為文化氛圍有沖突,所以大多數言情小說作者還是比較喜歡本土氣息的中國古代背景稿。不過,若說起歐洲中世紀,卻還是有一個題材長盛不衰,這麼多年來常常出現在言情小說中,那就是……」
她說到一半突然停了口,只是笑吟吟地望著一樓地面上的張寬德,「你看看自己的打扮,覺得像什麼?」
他依言低頭看向自己的衣衫,只見白色的襯衫外披著一件烏黑的斗篷,在暗夜中幾乎可以隱去了身形。難不成這是歐洲版的夜行衣?產生如此想法的他不禁皺起了眉頭,「難道……我是小偷?」
他的回答讓她差點從陽台上跌下去,「天,我真不知道說你太有想象力好,還是沒有想象力好,」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然後沖著他的方向探出身去,「是吸血鬼啦!吸血鬼!這麼明顯的打扮,還有你難道沒感覺到你的兩顆犬齒變尖了嗎?」
听她的話,他伸手模向自己的牙齒,果然變尖了。就在他在心中大為感嘆這個世界真是奇妙,連人體機能都能改變的時候,突然听見她大叫了一聲。他一抬頭,只見她重心不穩地在陽台欄桿上搖搖晃晃,眼看著就要跌下來。他立刻上前跨出數步,伸開雙臂接住她。就在她落到他懷中的剎那,突然一陣煙霧繚繞。待到煙霧散去以後,她一邊揉著腰喊痛,一邊四下尋找張寬德的身影。
然而,她一轉頭,那個原本應該接住她、並將她抱在懷中的他,此時卻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條黑毛大狗用那雙碧綠的眼眸呆呆地望著她。一人一犬,四目相對,半晌之後,它突然驚恐地「哇嗚」一聲,碧綠的眸子里滿是驚惶失措的意味。
「啊,是我估計錯誤,」她一拍手掌,做出「原來是這樣啊」的表情,「你不是吸血鬼,是狼人呢!」一邊說著她一邊探出手去撫摩那黑得發亮的柔軟毛皮。面對不知道該用「他」還是「它」來指代的家伙,她淺淺地笑了起來,黑亮的眼眸彎成月牙,「真好,我早就想要一件皮衣呢。你的毛真不錯,模上去好暖和。」
「嚎嗚———」她的說辭立刻引來它的哀號,在夜空之中回蕩良久,久久不曾散去。
在確定了這次的異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故事之後,沃華池和張寬德二人開始商量起對策來。不過因為他已經變成了黑狼的形態,除了「嚎嗚」兩聲之外,無法說出任何反駁意見,因此只是她一個人在唱獨角戲而已。
「說起來,最近這種會變身的故事好多呢。」她作勢扳著指頭數起來,「我就看過變狼、變龍、變麒麟、變老虎等等之類的故事,哦,還有一個變成十二生肖的漫畫。不過說起來,似乎除了那個十二生肖是沒法選擇所變身的動物之外,其他小說里的變身,要不就是變成威猛凶悍的大型食肉動物,要不就是變成不存在于現實之中的優雅幻想生物,就是沒有看過變成昆蟲小鳥那種平易近人的常見動物哪。」
變身已經夠可憐的人,如果再變成昆蟲之類一不小心就會被人踩死的東西,那豈不是連命都保不住了?張寬德在心里發表著如此感慨,但是因為此時的形態問題,它只能在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
听見它的聲音,她輕輕地模了模它滿是長毛的腦袋,淺淺地笑著道︰「你也同意我的說法對不對?」這個舉動引來它內心的反駁———你哪里看出我是在贊同啊。
「大千世界那麼多種動物,言情小說只取這麼其中幾種,說起來還真是沒有獨創性啊,」她以評論家的姿態發表著如此評論,然而片刻之後,她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說起來,如果讓我和一個會變身成西瓜蟲的家伙談戀愛,估計我也是會受不了的。」
對于她的這番說辭,除了感嘆言情小說的奇怪邏輯外,它還真的是無話可說。它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它的變身形態至少不是《變形記》那樣變成被眾人唾棄的甲蟲,而是更近似于古老的童話故事,比如說《青蛙王子》或是《美女與野獸》,因為是被施加了奇怪的咒語,所以總有一天還是能回歸正常的。而時間問題,就是要看二人什麼時候能解決這個故事的任務了。想到這里,它不禁用碧綠的眼眸望向她,「哇呼」一聲,示意她趕緊告訴它下一步該怎麼做。
雖然听不懂它的狼語,但是在那雙碧綠的眼眸中看出了它的意圖,沃華池輕輕地笑了起來,一手拍打它的大腦袋,「你急什麼,放心,有我這種閱言情小說無數的高手在,你還怕不知道下面該怎麼做?」
那你就說啊,不要老賣關子了,看我這個樣子很好玩的嗎?它的心里不由得產生了如上的抱怨。而她在看見它碧綠的眼眸中所露出哀怨的神色後,隨即大笑起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這種故事嘛,一般女主角陰差陽錯地邂逅了男主角狼人後,在一開始她的心里是相當恐怖而畏懼的。然後出于某些理由,共同旅行或是共同生活了一陣後,她開始發現他的好,漸漸地不再害怕它。再然後,狼人的事情被村民發現了,他們聯合起來追捕狼人,就在要將它置于死地的時候,女主角跑上來攔住眾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明男主角不會害人。接下來村民被他們的愛情感動,于是放過了狼人。最後呢,狼人就和女主角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就是HAPPYENDING啦!」
這個故事怎麼那麼像《美女與野獸》,而且好像幾乎沒什麼改變嘛。它在心里發表著如此感慨,而她則從它碧綠的眼眸中讀出了它的想法,于是點了點頭,「沒錯啊,這種故事都編得很童話的,而且往往都是走的一個套路,所以我才說俗嘛。」想了一想她又加上了一句,「不過最近倒是有了很多改進的版本,比如女主角是靈異題材的研究者,所以為了研究倒追狼人,這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爆笑喜劇故事。還有那個變麒麟的,看似女主角和麒麟之間沒有什麼男女感情,可是做事那叫一個曖昧啊。更嚴重的是,另一個男主角和另一只麒麟,一同生活了五百年耶,說是沒有感情誰信啊。我就覺得那小說與其定位于奇幻,不如光明正大地多加點言情,會更加吸引人哦。」
面對沃華池接近于自言自語的抱怨,張寬德實在很想說︰「對不起,因為我沒有接觸過你所說的不知是奇幻還是言情的那部小說,所以我听不懂。能不能請你直接進入主題,說明一下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麼做。」但是無奈于自身形態問題,與其發出「嗚嗚」的狼嗥提醒自己如今並非人類的事實,它選擇了保持沉默。
「至于我們現在的情況嘛,既然已經邂逅過了,也會合在一起了,那麼下一步就是應該挑起村民的憤恨,以觸發‘淚訴無害見真情’的橋段了。」望著面前的大黑狼,她笑眯眯地道。然而這段輕描淡寫的描述,在它耳中卻甚是震撼。
什麼?挑起村民的憤恨?那不是找揍嗎?它「嗥嗚」一聲,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沒錯啊!就是這個意思!」讀出了它的想法,她笑眯眯地答道,黑亮的眼眸彎成了月牙,「就是要被揍,要越落魄才能贏得眾人的同情心嘛。」
這番說辭听在張寬德耳中,讓它產生了兩個感想︰一,當言情小說男主角的,純屬吃飽了撐的,沒事情找事,自己找揍呢;二,言情小說這套被揍見真情大法還真是廣泛,無論是武俠類、劍與魔法奇幻類、校園類、古代才子佳人類、歐洲中世紀奇幻類都少不了這種大法的身影,難不成這言情小說里,除了挨打之外就找不到別的交流感情的方法了?不過仔細想想,豈止是言情小說,影視作品中這種挨打見真情大法也是屢見不鮮。有人說過「戲不夠,打來湊」的說法,可是沒想到這里是「情不夠,挨打來湊」,原來所謂「患難見真情」,指的就是這麼一番光景。
它不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一個不留神被她卷進了這種完全沒有正常邏輯可言的奇異世界中來。
看出了它的想法,她不禁斜著瞥去一眼,「怎麼?你有異議嗎?」
怎麼敢,就算是有,也不敢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啊。于是它拼命搖了搖滿是黑毛的腦袋,這個舉動引來她的淺笑。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繼續解說道︰「對了,剛才忘了說,一般這種變成狼人的故事中,都會出現這種設定︰一旦被異性抱著就會變身為狼的形態,不過變身的時間一般不會持續得太長,所以等到恢復成人形的時候就會出現極為尷尬的狀態……」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眼前突然又是一陣煙霧繚繞。
「啊,剛說到這里,尷尬情況就出現了呢。」她笑吟吟地道,然後待到煙霧散去,就如預料中那樣看見了恢復成人形的張寬德。
「太好了,變回來了!」他伸出手來,看見了自己的手掌而不是前肢,不禁開心地大叫起來。
然而這時沃華池卻輕輕地戳了戳他,「喂,你看看你自己。」
他低下頭去,當發現自己全身不著寸縷的時候,嚇得大叫起來。趕緊從地上抓起一直躺在旁邊的黑斗篷,迅速披在了身上。
雖然月色並不是非常明亮,但是當他再次抬頭的時候,沃華池還是看見了遍布于那張國字臉上的紅暈。
她大笑起來,「哈哈,我就說嘛,這種故事里肯定會有這種尷尬的橋段的。所以萬一要變身的時候,你可要記得把衣服叼好。」她這番沒有良心的說辭,與其說是勸告,不如說是取笑。
張寬德惱羞成怒,又開始說話不利索起來,「你……你怎麼不……不早說!」
「那你也沒問啊。」她攤了攤手,做出極度的無辜狀。看到她那雙黑亮的眼眸中笑吟吟地閃爍著亮亮的星彩,本想抱怨兩句的他,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只是漲紅了臉,一邊拿黑斗篷裹著自己,一邊迅速拾起地上的襯衫和長褲,像是火燒了似的飛速奔進城堡。
望著他逃竄的背影,和那狼狽的樣子,她則沒良心地大笑起來,「哈哈,這就是言情小說的世界啊,千萬要記得我的忠告哦!狼仔。」
按照沃華池的說法,二人下一步的行動,應該就是去樹林外的村子中惹出些事端出來,以激怒村民實行捕狼政策。雖然張寬德對這個計劃有著嚴重的不滿,但是為了回到現實世界,也只有咬咬牙忍著了。二人在那棟歌特式建築的城堡中好好地睡了一覺。第二天早晨,在廚房中翻出了些吃的,填飽了肚子後,便決定開始向村子進發。
「喂,你怎麼帶著這麼大的一個包袱?」出門時,沃華池驚奇地發現對方拎著一個很大的包袱,不禁疑惑地問道。
听見她的問題,他立刻苦下臉來,「我怕萬一出什麼問題,所以多帶幾套衣服。」
她瞪大了眼楮望他,良久之後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呆子,我就沒見言情小說里的狼人什麼的,要為這個傷腦筋。你準備得也太周到了吧。」
他長嘆了一口氣,露出無奈的苦笑,「情勢所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