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易琳舞臉上有了驚訝之色,顯然風漸爾的回答出于她的意料之外,「可是,嚴格意義上來說,嚴小希還算不上一個專業的舞者,我們只知道他有天分,他實際能做到什麼程度,還沒有定論可言。實際上,你選中他,已是一個冒險,就這麼放心,讓他真的在全無背景的情況下參賽?」
「小舞,我始終認為,個人素質才是主因,其他的,只是外力。」風漸爾的眼神有了些許變化,「沒錯,我是希望俱樂部能有人打敗炫極,站在全國街舞大賽的最高領獎台上,」他舉起右手,用拇指比了比自己的腦袋,「有時候,這里確實在想,是不是能耍些手段?」口氣慢慢地變為贊賞,「直到遇到嚴小希,照我的看法,他的質資,根本就不用經過海選,我認為我的安排會讓他興奮不已,不料,他拒絕直接晉級總決賽這麼好的機會。」
「所以你對他刮目相看。」易琳舞看了看還在台上侃侃而談的會長,心里有些惋惜,想這次的學生會例會大概又得開上三四個小時。
「刮目相看?」風漸爾忽然笑出聲,在安靜的會場內顯得突兀,引得前面的人回頭張望。
「抱歉。」見會長停下講話,表情似乎不太滿意,風漸爾坐直,丟過去一個很歉意的眼神。
直到秩序恢復正常,不再是注目焦點,他才對易琳舞搖搖頭,「不,我甚至覺得他很傻。」
「那你為什麼——」易琳舞不解地看他。
「說自己佩服一個傻瓜需要很大的勇氣,但我必須得承認。」風漸爾攤開雙手,聳聳肩,表情有些無奈,「就像我爸說的,現在年輕人缺少最多的,就是進取的精神。而我從嚴小希的身上看見了。所以我決定孤注一擲,即使失敗了,也要成全他。」「難得見你這麼欣賞一個人。」听了他的想法,易琳舞並沒有多大的震撼,只是平靜地笑了笑。
「你難道不是?」手中的筆,又重新開始旋轉起來,「如果對他不以為然,又怎麼會許他一個美妙的幻想?」
「有夢想,才有動力。」易琳舞面不改色,低下頭去,一副專心做筆記的模樣,「況且,我也並沒有許諾他什麼。」
風漸爾望著她弧線優美的後頸,點了點頭,「沒錯,這就是你高明的地方,你只是暗示,而對嚴小希,這樣的暗示會有無窮的含義。小舞,你是一個高明的謀劃師。」
「承讓了。」即使不抬頭,從會長逐漸變調的聲音中,也知道他的光又掃到這邊來,對他倆的竊竊私語表示抗議,「我們是同一類人,彼此斗智斗勇,才有樂趣可言。」
沒听到風漸爾的回答,大概是閉眼入寐了。對付枯燥會議,他的做法,從來都是與周公約會。
合上筆記本,她忽然有個強烈的預感——嚴小希,說不定,是個了不起的奇跡。
左、右、右,抬、轉、停、轉、跳……
「小希,昨天那個妖女沒折磨你吧?」
琢磨著動作,嚴小希調整姿勢,正準備來個帥氣的後空翻,哈欠連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使他一時沒掌控好,錯了一個節拍,結果摔在地上,後背觸地,磨疼了一片。
蕭波那站在旁邊,抱著被子,滿臉無辜,「我看太陽這麼好,想來天台曬曬被子,這麼巧,你在練舞?」
嚴小希捂著腰爬起來,瞪了眼蕭波那,「以後你不這麼神出鬼沒,我會非常感激。」
好心沒有好報啊……蕭波那在心里悄聲嘀咕。昨天躺在床上半夢半醒,見嚴小希鬼鬼祟祟地模回來,齜牙咧嘴吸氣聲不斷,活像是被痛毆了一頓。
這回悄悄跟上來,看清楚了,黑黑的眼圈,還有臉上幾道不明顯的血痕,那位學姐還不是普通的狠毒。
「小希,如果不習慣,退出生活部好了。」幾乎是反射性的,他仗義說出這句話。
嚴小希納悶地看他。
「嗯,我是說,那個,要引起易琳舞的注意,不一定要在生活部混,對不對?」好歹和嚴小希也算是哥們,同進同出的,不忍心見他追得這麼辛苦,「就像上次,我們多去去酒吧,你和易琳舞多跳幾支舞,也就熟絡了嘛。」
他這樣一說,嚴小希倒愣了愣,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很多天都沒有看見易琳舞了,怎麼想見她的念頭居然一點都沒有?
不像單相思的表現哪。
見嚴小希不說話,當他是在考慮自己的建議,蕭波那湊近了些,「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一轉眼就看見蕭波那的大臉,嚴小希退後三步,突然意識到和這家伙說話耽誤了不少時間,劈頭問他︰「現在幾點了?」
「十點三十分。」蕭波那的那個「分」字才出口,就見嚴小希往樓道奔,不大清楚對嚴小希來說,還有什麼事情能在周末大好時光這麼緊急,他還是下意識地追到樓梯口,趴在扶手上,努力從被子中探出頭,沖著下面三步並作兩步下樓的嚴小希叫喚——
「即使我的建議有可行性,你也不用急著去酒吧,現在還沒開門呢。小希,你听見我說話沒有?小希……」
「古箏曲?」
走在路上,孫琪忽然問了一個問題,舒亢托了托眼鏡,有點訝然地看她,「什麼時候你也對古箏感興趣了?」
「突如其來的。」孫琪隨口說道,「我知道你學了十幾年的古箏……怎麼樣?有沒有比較High的曲子?」
「阿琪,沒有人用High來形容古箏曲的。」舒亢皺起眉頭,對她的形容不敢恭維。
「哎喲,政治老師也講過啦,要與時俱進。」孫琪對他的抗議不以為然,「拜托啦,說說嘛……」
舒亢有些哭笑不得,又敵不過她的纏人功夫,怕不替她答疑解惑,恐怕圖書館就沒位置了,于是微微想了想,給她建議,「《將軍令》吧,矯健輕捷,比較符合。」
「將軍令?」孫琪念了一遍,隨後茫然地問舒亢,「什麼東東?」
舒亢的臉皮抖了抖,眼鏡又滑下來,要不是自襯不是莽夫,他真想捏住孫琪的脖子,「《將軍令》是一首古曲,主要表現古代將軍升帳時的威嚴莊重、出征時的矯健輕捷、戰斗時的激烈緊張,曲風一波三折,比較跌宕。不過曲譜和演奏形式版本比較多,不僅限于古箏,比如有四川的揚琴版。」
「這樣子的哦……」孫琪歪著頭想了想,自言自語。
「你說什麼?」見她嘴巴動了動,沒听清,舒亢狐疑地問她。
「啊,沒什麼。」孫琪反應過來,拍拍舒亢的肩膀,「謝謝啊,你忙吧,不打攪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匆匆走掉,剩下舒亢一個人在原地模不著頭腦。
「嚴小希,你夢游了嗎?」
孫琪趕到生活部辦公室,第一眼就見嚴小希半靠著門坐著打瞌睡,忍不住踢了踢他,打斷他的好夢。
「才來啊?」嚴小希被踹醒,揉揉眼楮,站起來,抱怨著咕噥,「害我以為自己遲到,跑到差點掉了氣。」
「行了,我又沒爽約。」孫琪掏出鑰匙打開門,讓嚴小希進去,自己也走進來,合上門,拍拍腦門,「天哪,我想自己是被你洗腦了。」
昨晚和嚴小希對戰,到最後,居然喜歡上了嚴小希創新的不拘一格或戰或舞的姿勢,從反對慢慢變為贊成,甚至自己都有點躍躍欲試。最後在嚴小希的游說下,居然同意與他一起編排舞蹈。
「我可以不拿這種跳法去參賽,但可以憑自己的靈感創立嚴氏舞步。發揚光大需要時間,但我可以先開山立派。」當兩個人氣喘吁吁筋疲力盡,最終握手言和之後,嚴小希很認真地對她說。
事後連孫琪自己都覺得好笑,從沒有接觸過街舞,她居然還有幸成為了嚴氏舞派的開山鼻祖之一。
「來,你看。」嚴小希將桌子搬到角落,整理出一塊空地,拿出CD機,接好電源放音樂,而後自己數著節拍,跳了起來。
孫琪在一邊嘖嘖稱奇,單單看上去,嚴小希的動作,就像是在搬面前無形的東西,可是,明明很機械的動作,在某個樂點,又忽然緩和下來,而後又是出人意料地停頓。就像是一件從高處落下的物件,很驚險地快要接近地面,卻掉在充氣墊上,猛地在彈性作用上跳躍起來,蹦向一邊,終于觸及地面,「喀嚓」一聲四分五裂,觸目驚心。
「怎麼樣?」嚴小希停下,關了CD機,問再旁邊觀看的孫琪。
「我是門外漢,你要我說出專業的措辭,恐怕是找錯對象了。」孫琪直言不諱。
「說你自己的感覺好了。」嚴小希抬手,抬起系在腕間的毛巾拭去額頭的汗水。
「很不錯,一張一弛,很扣人心弦。只不過,我覺得,有些地方處理不是很好,似乎跟不上節奏。」
「你也覺得?」嚴小希皺起眉頭,「我試了無數個方法來處理,可惜都不理想。」
「其實,我有一個建議,但不知道合不合適。」見他一臉郁悶,孫琪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來,「你有沒有試著把舞蹈的音樂換一下?」
「換音樂?」嚴小希盯著她,瞪她的下文。
「是啊。」孫琪點頭,「比如說,古箏曲?」
開山鼻祖可不是白當的,為了精益求精,她可以思考了一夜的可行性方案呢。
瞧嚴小希似乎也在認真听,她一鼓作氣,說出自己的想法︰「現在的街舞,基本上是沿用比較勁爆的流行音樂,旋律大同小異,都屬于熱力十足的那種,比較單一。所以,如果你要改變,可能在樂點的處理上,會有一定的難度。與其為了配合音樂換動作,為什麼我們不能換音樂呢?」
變迎合音樂為迎合動作——一語驚醒夢中人,孫琪的大膽想法,令嚴小希不由得興奮起來。
「你瞧——」孫琪抓過筆,趴在桌上,攤開一張紙,在上面畫了一條直線,而後點上無數的小點,將直線分為若干段,「中國民樂形式變化多,古樂曲更是有很多的章節變化。」她的手一提,在某一段上,斜著畫出一筆,「如果在Wave和Poping點上用古代樂器來演繹,個人認為,揮灑自如的程度,會成幾何級別增長——你怎麼了?」
嚴小希張大嘴巴,望著孫琪,表情古怪不已。
「喂——」當他又在作怪,孫琪沒好氣地噓他,伸出手去,想狠狠捏他的面皮略作懲罰。誰知,還沒得逞,只覺眼前一花,嚴小希動作敏捷,下一刻,她覺得自己胸肺快要爆炸開來。
——缺氧!
嚴小希用力地抱住孫琪,又蹦又跳,「你是個天才,比我還厲害的天才!」
「唔——松手!」該死的嚴小希,她快窒息了!
直到腳背被重重地踩了一腳,嚴小希才不由自主地松手,見孫琪憋得面紅耳赤的模樣,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愣愣地看自己的手。
「要不是知道你暗戀琳姐,我還當你在非禮。」孫琪半彎腰喘息,凶凶地瞪他,和當初入學的情景一模一樣。
「我……」他張口,正想解釋,不料手機忽然響起來,只得暫且作罷,接听,「喂……」
好不容易緩過氣,孫琪奇怪地瞧著像個木頭人杵著的嚴小希,明明是在接電話,卻又不發一語,把手機握得死緊,臉上的表情,從驚訝轉為興奮,再變為緊張。
「天要塌下來了嗎?」見他終于听完電話,孫琪調侃。
「天沒有塌。」嚴小希喃喃地說,「風漸爾要我立刻過去,他們來了。」
「誰?」孫琪好奇地追問。
嚴小希轉頭看她,興奮和緊張之下,連腔調都變了︰「炫極樂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