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琳舞——」
快要走出門,值班老師又叫住易琳舞︰「你們生活部的同學我們是信得過的,但還是要隨時提醒一下大家,不要隨便違反校規。」
嚴小希縮了縮脖子,沒勇氣回頭去看易琳舞的表情,加快了腳步,只想盡快離開。
「還有你們兩個。」偏偏還不放過他,「記得,明天把檢討交過來。」
苞在婀娜的身影後,雙手插進褲兜,一步一晃,不時地踢地上的小石子,鼓了半天的勇氣,好不容易,才小小聲地開口︰「我可以解釋的……」
「我知道。」易琳舞停住,轉過身,盯著嚴小希由里紅到外的眼楮看。
嚴小希連忙解釋︰「這一次,我絕對沒有哭。」
前車之鑒,歷歷在目,他要事先聲明,免得被別人當作淚包看待。
听他急切的語氣,易琳舞不由得笑起來,銀鈴般的聲音清脆悅耳︰「要是你真存心偷看,就不會這麼容易被發現,還連累眼楮也被當成了靶子打。」
「你都知道?」覺得這種事太糗,嚴小希低頭,腳尖在地上畫啊畫,就是不敢抬頭看易琳舞的眼楮,心里埋怨蕭波那怎麼買個面包充饑也像是神州五號繞太空的時間。
「學校里傳八卦的速度,比你想象的快得多,而且傳到最後,很有可能和事實完全相反。不過,生活部的眼線蠻多的,我足夠知曉真相。」說到這,她頓了頓,「比方說,舒亢去第三教學樓的時候,就很‘無意’地瞧見兩個人在七樓當空中飛人。」
那個四眼田雞——嚴小希在心里暗罵。
「小希——」蕭波那嘴上叼著一塊面包,口齒不清地叫著,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手上還提了滿滿一塑料袋,「來點吧,最後的晚餐,好不容易才搶到的——易學姐,你要不要?」
易琳舞搖搖頭,系在手腕上的手機忽然在響,她接起來,「喂?」靜靜听了一會那邊說了什麼之後,「你說他嗎?狀況應該不錯——是嗎?那好,我待會就過來。」
「學姐,你還有事,那我們先走好了,不打攪你了。」蕭波那很識時務地開口,隨手拉拉嚴小希,要他別像根木頭一樣站著別動,能閃就閃。
「等一等——」易琳舞開口,喚住準備腳底抹油開溜的蕭波那,「反正現在沒事,我請你們吃飯,當是壓驚。」順便再瞅了一眼嚴小希,「小希,有人想要見你。」
勁歌,熱舞,燈紅酒綠。
嚴小希和蕭波那站在入口,面面相覷,沒想到易琳舞帶他們來的居然是學校附近一家看起來很是另類的酒吧。
易琳舞點著節拍,輕輕地哼著,頭微微一甩,示意他們進來。
嚴小希這才挪動腳步,和蕭波那跟在她身後往里走,不忘偷偷看眼周圍品酒跳舞的人。
老實說,長這麼大,在家教甚嚴的情況下,除了打扮異類,他還沒有真正意義上涉足過酒吧迪斯科場所。今天第一次進來,感覺有點像是劉姥姥逛大觀園。
「嗨,琳舞,今天這麼晚?」
正在想,就見旁邊的調酒師在跟易琳舞打招呼。
「啊,阿庫,對不起,有點事,耽誤了,他們在哪兒?」易琳舞撥了撥耳邊的長發,笑著問道。
調酒器在半空翻了個轉再落下,穩穩地被阿庫接住。他的手指向後比了比,老位置。
「沒想到易學姐是這里的常客啊,平常看她那麼清純高雅,乖乖女的形象……」看稀奇之余,蕭波那偷偷地對嚴小希說。
嚴小希皺了皺眉頭。
「愣著干嗎?過來啊。」易琳舞已在舞池邊落座,手上還托著一盤看上去很是不錯的鹵爪,「填肚皮的東西都給你們準備好了。」
蕭波那的嘴角幾乎笑咧到耳根,拉著嚴小希小跑步上前,利索地接過盤子,自己先塞進嘴巴一只,再給嚴小希一只,不忘表示感謝︰「學姐想得真周到……」
易琳舞眉眼一轉,「不是我。」
「呃?」蕭波那瞪眼。
「嗨——」易琳舞後面的位置上,露出風漸爾的笑臉,向對著一只鹵爪發愣的嚴小希打招呼,「親愛的小希學弟,歡迎軍訓回來!」
「怎麼是你?」嚴小希有點意外,想不到風漸爾也出現在這里,還和易琳舞的行蹤保持了高度一致。自然而然地,忍不住又開始揣摩他和易琳舞之間的關系這個惹得他頭痛的問題起來。
「听你的口氣,似乎不大樂意見到我。」風漸爾站起來,越過蕭波那,順道將他按到座位上。走到嚴小希的身邊,拍拍他的肩頭,意味深長地問︰「我上次跟你提的事,你考慮好了嗎?」
——如果你肯練,我會將你推上全國街舞大賽總決賽的舞台!
這句話,嚴小希沒有忘記。瞥了坐在一旁已經顧不上形象在狼吞虎咽填肚子的蕭波那,他將手中的鹵爪重新放回盤中,盯著風漸爾問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風漸爾看他都有眼神有些玩味,「因為你有先天優勢,而我,可以幫你達成目標。」
「為什麼是我?」嚴小希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也一樣可以參賽,為什麼自己不去功成名就?」
「我?」風漸爾搖頭,端起玻杯,呷了一口啤酒,「我背後的因素比較復雜,要全無負擔地參賽,不大可能做到。」
風漸爾說得模稜兩可,嚴小希有點不明其意,但瞧他的神色,顯然不願多談。見蕭波那沖他擠眼楮,嚴小希忽然想起蕭波那跟他提過的風漸爾復雜的背景。
于是他閉了嘴,不說話,也不答話。
「一個很簡單的問題,需要考慮這麼久嗎?」沒有得到嚴小希的答復,片刻後,風漸爾開口問。
「我不能確定。」嚴小希雙手一攤,坦白回答。不是擺架子,也不是故意耍酷,而是他真的有些矛盾,不知道是不是該答應風漸爾的要求。
「我不明白,這麼好的機會……」風漸爾準備說什麼。
「小希,陪我條支舞好嗎?」易琳舞突然插嘴,打斷風漸爾的話,向他使了個眼色,同時笑語吟吟地朝嚴小希伸出手。
易琳舞請他跳舞!嬌顏近在咫尺,青蔥白玉手十指縴縴,嚴小希一時發怔,有點不大相信好運來得如此之快。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蕭波那好死不死地低聲冒出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小希,把握機會呀……」
嚴小希瞪了蕭波那一眼——他自然知道把握機會,無須他一張霉嘴提醒。
「小希,怎麼,不願意?」易琳舞瞥見他們之間的小動作,卻不露聲色。
「啊,不……」嚴小希忙擺手,不想被易琳舞誤會。
「那就好。」易琳舞滿意地點了點頭,忽然轉頭,在嚴小希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打了個響指,沖斜後方的DJ喊道,「恰恰!」
嚴小希的驚訝又多加幾分——干淨利落的手勢,雷厲風行,和平常在學校溫柔嫻靜的形象大相徑庭。
如願以償,舒緩薩克斯曲立刻七十二變,變成了歡快的恰恰舞曲。
「謝謝!」易琳舞道謝,又轉過頭來。
「學姐,我對恰恰真的不太在——在在……」
嚴小希說出了一半的話突然被哽住,他盯著易琳舞,張大嘴巴,下巴差點落地,眼珠子幾乎凸出來。
原來,易琳舞在他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手忽然一拉,白色的外套頃刻被月兌下,露出了里面的紫色的吊帶小可愛。
如果說剛才的意外所見是小Case,那麼這一回,強大的視覺沖擊力是真的把他給鎮住了。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易琳舞的形象在他腦海中徹底顛覆,沒想到自己一心以為追求的清純佳人其實是個火熱嬌娃。
「走吧!」不由分說,易琳舞拽住他的胳膊,一使勁,將他拉進了舞池。
「學、學姐,我是真的不會……」眼光不斷地瞟啊瞟,都快要粘在易琳舞擱在自己手臂的那只白玉手上,嚴小希的臉發燙,心怦怦跳得又急又快。好不容易收回目光,不小心,又瞥見了易琳舞半敞胸前的無限風光,喉頭一緊,隨即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快要從鼻子里面冒出來。
心想不能出錯,于是開始默念「正人君子」,仰高頭,停頓十秒,而後恢復正常姿勢,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隨便亂看。
「不會就學,不難的。你不是聞曲就能起舞的嗎?」易琳舞右腳後退,左腳略橫一步,抬高嚴小希的手,從他腋下轉了個圈,驟然拉直他的手,與他對望。
荷葉邊的裙擺旋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又赫然止住,易琳舞的眼楮在炫閃的燈光下爍爍動人。
完了,完了,不能望她的眼楮,現在自己腦中一片空白,像個白痴一樣傻站著,有夠丟人。
「任何舞都是一樣,只要有心,只要能體會音樂,就能跳好。」易琳舞左腳向前點步,逼嚴小希向後退步。她再上前,貼近他,側身,反手握住他的手,和著音樂,一同朝旁邊滑步,低語道︰「你不只能體會音樂,還能把握音樂的靈魂,嚴小希,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一個。」
易琳舞在夸他哪——腦袋暈乎乎的,感覺腳也是踩在棉花上,輕飄飄地走不穩,只能任由她帶著舞動。
「瞧,你已經學會了。」幾個回合之後,見嚴小希的步調已經大致與自己趨于一致,易琳舞滿意地點頭,「有這麼好的條件,就應該有展示的舞台。小希,你天生就是該站在舞台上釋放自己的魅力,千萬不要錯過!」
閃光球在轉,燈光在變幻,DJ在台上舞動帶動氣氛,周圍的人熱情附和,氣氛high得不行。
嚴小希眼角余光瞥過去,見風漸爾氣定神閑地坐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你也勸我答應風漸爾?」嚴小希收回目光,順勢從旁跳曳了一步,摟住易琳舞的腰,半壓低身子,低頭看她。
「為什麼不?」易琳舞曲腿提腳,任嚴小希摟著,眯眼看他,別有一番風情,「這世上沒有完全的等價交換,任何的行為,都會帶有一定的目的性,他要你的天分,你要他的支持,兩相平等,你吃虧了嗎?」
話點到題上,嚴小希略微思索了一下——沒有。相反的,若真實際算起來,名利雙收,他還是那個賺到的人。
「做人只需關心與自己相關部分就好,要面面俱到,勞心勞力,不說鑽進死胡同,也差不多是鑽牛角尖。」擱在嚴小希肩膀上的手微微向下按,易琳舞借力直起身子,順著嚴小希的手臂連續幾個小圈,轉出他的懷抱,與他並肩而立,抬頭,揚起手腕。
音樂在這一瞬間結束。
她偏頭看嚴小希,「就像我,當初你進生活部,我也沒有問你的目的。」
口氣很淡,卻是了然。嚴小希錯愕,頓時漲紅了臉,手心冒出了汗水,只能訥訥地地看易琳舞,「你都知道了?」
「我會看人的。」易琳舞淺笑。
糗、糗、糗!原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原來他才是被耍了的那一個。
「那——」嚴小希舌忝舌忝唇,幾乎要孤注一擲地問個結果。
「有些事,我習慣看結果。」易琳舞卻在這個時候松了手,返身走到舞池邊,忽然又回頭,可愛地偏頭,沖他翩然一笑,「小希,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