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工夫,軍營外立刻沖入了神色緊張的眾副將和士兵們,眾副將齊聲追問︰「元帥,發生什麼事情了?」
心情不爽地瞪著他們,我一把扯下被嘔吐物毀得一塌糊涂的戰袍,狠狠道︰「沒事!把這小子拖出去,不要再讓我見著他了!」
轉身後听到耳後傳來雲輝「嘖嘖」的嘆息︰「明川大人這樣的酒量,根本不行的啦!就說你們別灌他梨花釀,這種酒,開始沒啥、主要是後勁!看看吧,元帥拉他商量軍務,結果明川大人吐了元帥一身,元帥素來愛干淨,這會兒可不氣瘋了!」
乍聞此語,我心下更是嘔血。
Shit!我就說明川那小子怎麼一開口說話,听著聲音我就覺得快醉了,剛才滿腦子粉紅幻想我根本沒注意到,這家伙滿嘴噴出的分明是梨花釀的酒氣!
嗚呼,蒼天弄人!
待人走光後,我仍舊如雷暴跳,此時不知道何人拍上了我的肩膀,我回頭就要吼,差點又為了把聲音憋回去而窒息……
他,沐顏軒就站在我的身側。
「咳……沐顏大人,什麼事啊?」我沒底氣的諂媚笑容掛在臉上,這邊一個人都沒有,他不是要來報私仇吧。
清韻公主,我如今要是命喪在這,我跟你沒完。
「喝酒。」沐顏遞過一只酒壺。
大膽妖孽,居然冒充沐顏軒,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就算是這個世界都變成梯田,沐顏軒也不會來跟我喝酒的,哼哼!
「你還準備扯多久?」沐顏軒斜眼看著掐在他臉上的手,寒氣逼人。
喝!我大驚,那種冰塊的眼神不會錯,那眼前這個人就真的是沐顏軒本尊。我驚恐地看著那個他握在手中的酒壺。
他不是醉了嗎?怎麼看上去那是那麼清醒的樣子?
他,一定是拿毒酒來,逼迫我服毒,然後去和清韻公主雙宿雙飛,做夢!
「你居然為了一個公主要謀殺將帥!」我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希望他大發善心放過我。
他臉色微紅,身上酒氣彌漫。
咦!堂堂的沐顏大人,似乎有喝醉的架勢啊……
「喝酒。」他只說這兩個字,然後腳步有些微晃地坐在我的桌邊。
莫非他從下午一直喝到現在?就算是裝酒的酒桶也該醉了,不過他跑到我這邊來做什麼?被人家看見沐顏大人酒醉闖帥帳,怎麼辦?
「喂,你干嗎抓著我……的手?」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剛剛坐下就倒在桌子上的男人,手腕被他掌心的溫度包圍著,而手的主人居然已經酣睡過去。
「沐顏大人,沐顏軒,沐顏……」我試圖推著他,推著推著,我就順勢也坐下了,看著這個風雲大變前也面不改色的司法殿大人。
你就不怕我非禮你?我訕訕地想。
他,就靜靜地趴在桌面,表情是我這輩子看過最溫和的一刻。
「錯了……都錯了……」他囈語著,額頭布滿清汗。
我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魔,下意識地抓起袖子就為他擦去那汗珠,然後就把手覆上了他的臉頰,卻止不住手指顫抖趕緊又像觸電一樣地松開。
「是我錯了才對。」我垂下眼簾,心里五味陳雜,想笑卻笑不出來。
一個不屬于這里的外來者,一個女兒身的駙馬,一個身為沐顏軒眼中釘的情敵的我,居然好死不死地春心萌動了,還是對著一個這樣冷酷無情的男人!現在信了那該死唐小寧的話了,男人越是冷漠,女人越是喜歡撲上去。
總之,我想不會是什麼彩花漫天飛舞的喜劇收場,我撿起一旁的酒壺,還好,沒有全部流光。我猛地向嘴中灌著酒,希望我可以在今夜就這麼醉過去。
忘記他的冷漠,忘記我心底的騷動,忘了我是個女駙馬……
「沐顏軒,你到底是什麼人?僅僅是滄原的猛將?」
我掰開他禁錮我手腕的手,把手中喝空的酒壺猛地摔了出去,頭也不回地走出我的帳篷之外,不該有的東西,就不要奢望!
我不知道他背後的秘密,可我就是明白他欺騙了所有的人,可是這樣一個小心謹慎的人,卻獨獨對我泄露了些許的軟弱。
如果可以,我不想有一日,親眼看著我或者他,為了可笑的奢望而丟了性命。
可是,我為什麼不爭氣地,眼角流了奇怪的汗水……
***
山坡上,我席地而坐,這身帥服還真是又重又厚,我的坐姿有些奇特。
「今朝有酒,就醉個舒坦。」身邊「咚」的一聲,撲倒一人。
真是陰魂不散啊,我捂著跳痛的太陽穴,看著像只醉貓一樣的明川新。
「你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剛才還吐得要死要活。
明川新蠕動著,然後坐起身來,依舊搖搖晃晃。
「我就算喝得再多,也不會吐露秘密。」他的臉頰緋紅,眼光閃爍,似清又濁。
秘密?
「誰想要知道你的秘密?」莫不是偷偷地采了哪個清白姑娘的花香?
「不、不是我的……」他吃吃地笑了,伸出手指對著半空搖了搖,然後伸出食指一指,「小真,不是我的秘密,是沐顏軒的。」
不留情地一腳踹在他背後。
「本帥在這邊。」他剛剛指著的不過是一叢矮小的灌木類植物。
沐顏軒的秘密!幾個字真是各個敲打在我心尖啊。
「沐顏軒,那種人能有什麼秘密。」
我裝作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在這里待久了,我也多少學會了掩飾自己的感情。就算明川新現在醉成這副德行,我還是不能確定他是不是意識不清,所以我的所有言辭,都要小心。
「虧得流光欣在你身邊服侍那麼久,她居然什麼都不說。」明川新繼續向嘴里灌酒,平日的瀟灑倜儻,全無。
流光欣知道什麼?
看著眼前的明川新,嘖!整個一個耍酒瘋的酒鬼,不,應該是借酒裝瘋的家伙。
「流光家族,這次必衰敗。」我深知現在的局面已是無可挽回,甚至是否還能留下活口都說不定。
「只是……天下不過易……易……而已。」又是一個酒嗝,打得驚天動地。
明川新你去死吧,我一個巴掌揮出去,他嘰里咕嚕地滾下山坡。
親娘啊,我還不想殺監軍誒!
「易……」明川新猛地起身抓著我的袖子,念念有詞。
易什麼?易容,易燃,易爆?到底是什麼?
翻個白眼,他昏過去了。氣得我直發昏,一腳踹過去泄憤。
你小子就準備給我天為蓋子地為爐吧,凍死你!
***
翌日,我就听到一個讓我火氣旺盛的消息。清韻公主下了一個「出其不意,繼續攻城」的命令。
我怒!然而更讓我憤怒並非此事,而是熟知落日之城、守城州牧流光家族叛變的明川新,居然舉雙手同意清韻公主的決定。
這個白痴!
這盛名天下的帝都第一公主,其雷厲風行的手腕的確令我自愧不如。然而,她畢竟不知流光家族謀反之事,下這樣幾近帶著士兵們自殺的命令,讓我忍不住將心中的懷疑停在了流光欣的身上。
莫非,是她攛掇公主滋事?
雖然不願相信那個秀美可人的少女,心中竟有如此城府。那日酒寮一見,我就再未見到流光欣出現過,難道流光家族叛變的事情,她也不知?
可是……
我低著頭,屈指一下下敲著木紋縱橫的沉香沉木桌——篤、篤、篤,聲音緩慢而沉悶,令人不覺心生幾分郁結。高高的燭台上,搖曳著幾盞明黃色的燭光, 地燃著燈芯,火勢疏忽,照得軍帳中倏地亮堂,倏地黯淡。
帳中無人說話,氣氛有些沉寂。
飽城之戰已是第三日了,也是最關鍵的一日。
總結這三日戰績,前兩日不禁讓我啼笑皆非,直到今天,才突然反應過來,那是深深的毛骨悚然,頗有些動容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