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過後,殘酷的現實擺在眼前。鎮民們看著滿地的桌凳殘骸,還有那些淪落紅塵中的醬料、配菜,不禁扼腕不已,那些可都是他們的口月復之欲啊!
「現下怎麼辦?」一個看傻了眼的小子發問。
一位急亂中錯拿菜刀當武器的大叔,也模模尚未來得及梳理的亂頭道︰「都砸爛了哦……」
「我們的早點怎麼辦?」所有人最關心的便是這個問題。
「對哦。剛醒來,肚里空空,正餓著呢。」
「我想來兩盤藍莓糕,還要一碟紅月酥。」
「牛肚啊你?」不帶惡意地反口一句,語意頓轉,「我想吃的不多,就一份青隻泥,一碟藍莓糕,再加一碗黃連湯就夠了……」
「……」七嘴八舌地點著自己中意的早點,卻見那個本該去整理自己被毀家當的攤主,竟然絲毫沒有去理會那一堆亂物的意思,反而收了信物入懷,轉身背起棄在牆角下的大簍,把一堆物什裝進一個大包袱內抱了起來。
縴影一轉,直望著城門的方向走去。
「藍莓西施,你要上哪兒去?」
「藍莓西施,我們的早點呢?」
眾人一頭霧水地望著她的身影,不知她為何走出城門去,難道城外有她想要的東西,可以重建起一個小吃攤來?
「我要離開僻野鎮,諸位請自便!」清冷的話語從城外傳來,淋了在場所有人一盤冷水。
「啊?你要離開僻野鎮?!不給我們弄吃了噢?」
「那我們以後上哪兒去找一個藍莓西施來頂替哦?」
「我們想找你要吃的怎麼辦?」
這時才領悟到事情的嚴重性,一群人爭先恐後地沖出隨時有垮塌危機的城門,想要留下人來,「藍莓西施,不要走啦!」「對呀,不要走,我們幫你重建一個小攤。」
「要不我們幫你整一個店鋪也行,你別走啦!」
「藍莓西施,你走了我們大伙日子可怎麼過啊?」
習慣了每日上她的小吃攤來吃點什麼,閑磕牙個半時辰的,以後突然就沒了這好地方,叫他們可怎麼活啊?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就此別過吧!」那抹縴影頭也不回,大步往前行去,沒有理會他們的盛情,徒留身後滿地的哀號挽留聲。
時值正午,日艷如火,蒸烤一切。
一抹縴影逶迤在冗長的官道上,背上一個大簍,懷中一個大包袱,皆裝滿了物什。
香汗淋灕中,終于走至一個古老的門樓前,高仰的樓頂斜斜吊著一塊年歲已久的牌牌︰窮鄉。
「真是窮鄉嗎?」喃喃自語發自緊抿的紅唇,眼神帶些懷疑和不敢輕信。
舉步踏入門樓,碎步漫游,四顧之下,平野遼闊,柳陰遍地。阡陌交通,雞犬可聞,青瓦灰牆,高樓雲集,儼然一座小城鎮,哪里有「窮鄉」的跡象?
冷著一張俏臉來到集市,只見店鋪林立,商賈如雲,處處客源豐富,生意興隆,哪里有窮相?
「又上當了!這里比僻野更名不符實!」秀鼻噴出的氣息已是憤憤。
「僻野鎮」好歹還有破敗的城亙充當門面,這個「窮鄉」除了那座古老的門樓,哪里有半點窮的模樣?偏偏還取蚌窮名誆騙世人!
憤憤的腳步一頓,縴影轉身往回走。果真是耳听為虛,眼見為實!難怪人都說口耳相傳的不一定就是事實,若非親眼目睹,她怎麼也不敢相信所謂的「窮鄉僻壤」竟是這番繁華模樣。她所一心追求的,夢想中的窮鄉僻壤究竟在何處?
「咦,這不是‘僻野鎮’西大街上的藍莓西施嗎?」對面走過來幾個大漢,眼尖地認出了她的模樣,熱情地攔住了她。
「藍莓西施,怎麼跑到我們窮鄉來了?進貨?」
「看你帶了這麼多行李,莫非是搬家搬到我們窮鄉來了?」
「啊?搬家?好啊好啊,搬到我們窮鄉來擺攤,我們以後也不用大老遠跑去僻野找你討吃的!」
「對啊,對啊,你就在我們窮鄉住下來吧,羨慕死僻野那群老小子!」
幾雙大手也不管人家有沒有回話,就熱心地把人家的包袱、背簍都卸下了,往旁邊一家店鋪里帶,幾個人霸住了一張大圓桌,把吃喝都吆喝了上來。
「來來來!藍莓西施,難得你到我們窮鄉來,今日由我們做東,請你一頓!」
「對啊,你也來嘗嘗我們窮鄉的美食!」
俏臉上盡是無奈的神色,只得在客座上落了座,秀眉微蹙,雙眸掩低,有些不甘願。
幾個大漢似乎毫不察覺客人的不情願,幾雙竹筷落下,爭先恐後,秋風掃落葉般清光了桌面盤碟,幸而還沒有失禮到把貴客面前的兩碟小菜也清理光光。
桌上唯一一位女客眼眨也不眨地優雅舉筷,似乎沒有看到眼前的爭食大戰,徑自細嚼慢咽。
「呃,藍莓西施,你說,一會我們弟兄幾個就開始出動,給你找好攤點如何?」
「你是想要店面?還是鋪子?還是依然將就個小攤就好?」
「你看我們窮鄉這麼多英雄好漢,索性我們幫你找個頭家,你就從此在我們窮鄉生根發芽。」
「也對啊,總好過你一個小泵娘家孤零零地流落天涯!」
這話總算引來女客的側目,「不要,我要到別處去擺攤,這里一點都不窮!」秀眉橫掃,清眸寒下,似乎很不滿。
「啊?為什麼不在我們窮鄉擺?」
「不要哦?那你打算上哪兒去?」
「什麼叫這里一點都不窮?」
「……」
失望,失落,還十分不解。大漢們瞪大一雙雙牛眼,盯著女客小麥色的俏臉看。
終于吃完小半碗米飯,女客立起身來,彎腰背上角落邊的大簍,重新抱起自己的大包袱,「這里一點都不窮,騙人的,我不要在這里擺攤。」
「謝謝你們的招待,不勞相送,後會有期!」被大簍遮去大半個人的縴影向來時的方向走去,步伐堅定,頭也不回,留下幾位大漢在身後面面相覷。
「主子回來了!」肅立長廊兩旁的兩排黑衣漢子,躬身迎接自半空中悄然落地的年輕男子。
「嗯,」大步踏入大殿內的男子在堂前回過頭來,「僻野總長元深呢?叫他來見我!」
「是!」隨侍听令而去。
須臾,殿外傳來穩健的腳步聲,元深魁梧高大的身影走近,「主子,僻野總長元深到!」
堂前古椅上坐了一個面容陽剛的男子,烏亮黑發抵肩,一雙星目幽邃深遠,「元深,交代下去,近幾日若有一女子持本主的信物前來索取銀兩,眾人不得無故拒之,只管如數奉上,事畢上報予本主知曉!」
「是!」元深俯首听令,「但不知此女子可有何特征?」
「此女子在僻野鎮西大街上擺一小吃攤,有藍莓西施之稱。」椅上人面色不豫,似想起不愉快之事,「本主親會那人之時,不慎毀壞藍莓西施全部家當,已當場許諾加倍償還……」
「藍莓西施?」元深似乎頗覺詫異,「主子是說西大街小吃攤上別扭的小老板娘?」
「那姑娘額纏藍布,衣裝素樸,使一把彎刀,當地人皆喚之藍莓西施,莫非不是正主?」他沒有認錯債主吧?
元深微笑點頭,「主子所述確是藍莓西施本人。請主子放心,屬下這就命人親自把銀兩送到西大街去,並著人為藍莓西施立即復小吃攤原貌,讓她得以即刻營業,免遭鎮民埋怨我們‘鬼火幽冥’。」
「去吧!」椅上人對元深一番話語將信將疑,這名雅號「藍莓西施」的女子當真如此受鎮民愛戴?這便是為何他當時被眾鎮民圍攻的原因嗎?
夜幕黑沉,月色如水,城外石階寒露深重,淋濕了布襟一角。
一抹縴影俯身在石欄外,埋首查看包袱內的物什。只見她一樣一樣地取出細細查看,每搖一次頭,便把一樣物什丟棄到一邊的草叢中。隨著她搖頭次數的增多,草叢里的物什也越來越多,包袱卻干癟了許多。
「天太熱,食材竟已都腐敗了大半,白費我花一番工夫上山挖取。」喃喃細語發自嬌俏唇畔,听來頗為心痛。
嘆息一聲把空空如也的包袱也丟至草叢內,一手拉來一邊的背簍,她繼續埋頭清理查看。草叢內很快增了一座小山也似的植株,在沉靜夜色中散發出腐爛的味道。
「藍姑娘……」幽幽的輕喚聲倏然發自前方石階,在寂靜的夜幕下听來有若鬼魅之音,那悄無聲息、憑空出現的黑影也與鬼魅無二。
埋首在背簍里的縴影,嬌軀一顫,手已悄悄握緊簍中暗藏的彎刀,一張俏臉仰起,月色下,清眸閃動寒芒,盯緊前方石階上突現的黑影。
「主人有令,藍姑娘近日須潛至‘鬼火幽冥’軒轅冥身邊,等候下一步行動指示……」黑影蒙著面巾的臉在夜色下無法辨清模樣,聲音悠遠綿長卻也無法辨識是男是女。
縴影慢慢立起身來,比黑影高幾階的地勢,足令她得以俯視來人的雙目,「回去轉告你的主人,藍魅不是她養的狗,不會听從她的命令,要去她自己去!」
「……」那蒙面黑影似乎愣怔了一下,「藍姑娘,你知道主人的脾氣。抵抗她毫無意義,她既已知道你和‘鬼火幽冥’軒轅冥交過手,又知道你身上有軒轅冥的信物,你想她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嗎?」
「那是她的事,休想我藍魅再為那種人做事!」石階上的縴影沒有再多理會,俯身繼續做自己的事。
「唉,藍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呢?」黑影嘆息著,似是頗無奈,再看看石階上埋首在大簍中不再理會人的人兒,搖搖頭,騰空一躍,消失在夜空中。
「主子,僻野總長元深求報!」傳話隨侍悄無聲息地現身大殿之內,向古椅上正在翻閱賬本的男子稟報。
「傳他進來!」男子頭也不抬地給了回應。
元深高大的身影三步並作兩步,匆匆步入堂中,「主子,適才接到下屬回報,藍莓西施昨日已離開僻野鎮!」
「噢?」男子自賬本內猛地抬起剛毅的男性臉龐,濃黑的劍眉下星目閃爍,「去往何處?可有前來索過銀兩?」
「據僻野鎮上的鎮民們所言,藍莓西施曾到過隔壁的窮鄉,但沒有久待便又離開了,目前去向不明。她是當日同主子一戰之後便拜別鎮民離去的,沒有前來索過銀兩……」元深詳細稟報,可知曾細細查探過此事。
「真是個怪異的女子,你可知這個藍莓西施是何來歷?」男子放下賬本,心存疑竇。听來似乎鎮民們對這個藍莓西施的身份來歷並不太清楚,何以卻有如此多人喜愛她?
「無人得知她的來歷,只知她新來僻野不久。一來便在西大街上擺了小吃攤,這里的鎮民們都喜歡到小攤上進食,順道逗弄一下別扭的小老板娘。連她‘藍莓西施’這個美稱,也是僻野鎮的人給取的……」元深說著猶面帶微笑,似是連他也有此愛好,也喜歡前去那小吃攤上湊熱鬧。
「那便怪了,既不知她來歷,也不知所為何來,現今又為何離去?同本主的賬猶尚未結清……」男子一臉的沉吟,思不清想不透,轉而交代,「也罷,傳令全國各站點,留意額際纏藍布的年輕女子,一旦有持本主信物前來索債者,一律以禮相待,把銀兩如數奉上,不得怠慢!」
「是!」
一旁隨侍人員迅速離去,元深也領命退出殿外,唯余男子撫著額際喃喃自語︰「莫非是冥某那日砸了她吃飯的家當,害她被鎮民埋怨,以致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