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有你,才有一切 第六章

今天是崛越高中一年中最特別的一天,所有的人都滿懷興奮,摩拳擦掌的準備度過這個熱鬧又快樂的日子。

這一日的校慶特別令人期待,因為這次可是崛越高中最優秀、最引以為傲的學生會干部所企劃安排的。除了依慣例有的園游會、運動會,及各社團的成果發表會,還有其它特別安排的精采活動和全校師生同樂。

今年的學生會面子也特別大,邀請了許多政商名流一起參與這次的活動,讓全校上至理事長下到工友全樂得合不攏嘴,準備好了一疊支票等待一筆筆的鉅額捐款加入建校基金的行列。

惟一美中不足,讓各社團負責人扼腕嘆息、槌胸頓足的,就是校園偶像——二宮航平和木崎由依兩人,被網球社捷足先登給搶去參加成果發表會。據某「不知名高層人士」透露,網球社之所以如此幸運地在搶人大戰中拔得頭籌,全是因為學生會的活動組組長渡邊達之一手暗盤操縱所致。正愁滿腔怨氣沒處發泄的各社團負責人,當下同仇敵愾地對「親愛」的渡邊同學進行既「熱烈」又「親切」的回報。

「臭由依!一定是你去告密的對不對?」渡邊達之橫眉豎目地死瞪著木崎由依。自命風流的他一向都對美女特別溫柔親切,獨獨這次破例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對著崛越高中大名鼎鼎的校花大小聲。

「你剛說什麼?」由依忙著布置班上的攤位,不太想搭理總是閑閑晾在一旁不做事的渡邊達之。

「你這回可把我給害慘了,這下子我成了各社團‘圍剿’的目標,不管走到哪里都有被暗算的危機。」算他命大,才能一路過關斬將,有驚無險的從校門口走來教室。

「我只是略施薄懲耶!是男子漢就不要抱怨。」梳著兩條辮子的由依清純可人,巧笑倩兮地對著渡邊達之直笑。一時之間看傻眼的渡邊達之把興師問罪的來意全拋向了腦後。

「練網球可是很辛苦的呢。」由依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只網球拍,很順手地敲著渡邊達之呆掉的大頭,「哇!達之的頭和網球一樣好有彈性唷!」由依的口氣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

拜托,這算稱贊嗎?渡邊達之苦笑。自從遇見由依,苦笑就成了他的招牌表情。

「而且達之的頭和網球一樣,里面都是空空的。」由依的口氣無比的天真無邪。

「你說什麼?!」再笨的人都听得出來這句類比是十足十的諷刺。

「拜拜!達之,今天我沒空陪你玩,你自己到一旁去玩,乖唷。」由依模不到渡邊達之的頭,改為拍拍肩安撫,還塞給了他一顆糖。

此一回合,渡邊達之宣告失敗,使得他無數次的敗北紀錄再添一筆。

☆☆☆

在園游會中,二年A班所設的攤位是一間歐式咖啡廳。平時上課的教室改裝成了典雅寬敞的高級咖啡廳,直可媲美五星級飯店的水準。當然啦,如此耗費鉅資裝演卻只營業一天的咖啡廳是賺不了錢的,當然他們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賺錢。崛越的學生皆是權貴子弟,擺攤位純粹是為了好玩,因此這間咖啡廳號稱有「五星級的設施,平民化的價格,和口味獨特的食物」。為什麼會有口味獨特的食物呢?因為所有的食物皆由學生們親自料理,這些平日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千金們,對食物料理這方面是充滿了雄心壯志而又毫無經驗的。因此,如果喝到加了沙拉油的咖啡,或是吃到包著湯匙的蛋糕請不必太過訝異。

「哥、綾香,你們來的真早。」二宮航平在門口迎接著二宮喜義夫妻。

「你好。」從二宮航平身後探出一張絕美精致的小臉蛋,禮貌地問好。

「由依還是一樣的有精神。」二宮喜義含笑點頭,一旁的二宮綾香看到由依的笑臉,反而有些心虛地笑笑。

「你們先進來坐,我和由依還要去校園里巡視一下,看是不是一切都安排好了。」

「你們還是一個樣,兩位大忙人。」自己的弟弟如此能干,二宮喜義頗為自豪。

「我們先走了,你們坐坐,別急著離開。」二宮航平拉著由依走了出去。

「請等一下。」二宮綾香突然追了出去。「我有些事想問由依。」

「我?」由依指指自己,見二宮綾香點頭,便讓航平先行離開。「有什麼事嗎?」由依依舊笑容可掬的面對著她所不願面對的人。

「他……會來嗎?」

「嗯,大概就快到了。」由依知道「他」指的是誰,想起二宮綾香和天野真嗣的關系,心不由得抽痛了起來。

「快到了是嗎?」二宮綾香愉悅地想著,她時時刻刻都極想見到思慕的戀人。

由依看著二宮綾香開心的模樣,心中在天人交戰著。她該不該提醒二宮綾香呢?畢竟她是航平的嫂嫂,放任真嗣那樣做,豈不是太對不起航平了。

「二宮夫人。」由依還是說了。「這種情況繼續下去實在不妥。」

「我知道。」二宮綾香答的坦白。「你是真嗣的妹妹,又是航平的同學,一定很瞧不起我吧。」

「不,沒有的事。」用真心去愛人是沒有錯的,真正有罪的,是引誘她的那個人。

「我已經結婚了,卻還愛上了別的男人,連我自己都找不到借口來原諒自己。可是……我真的很愛他,愛到無法佔自制。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狂熱的情感,明知道有錯仍深陷了下去,就算是萬劫不復,我也不想回頭。」二宮綾香一往情深地說著。

由依無言了,但是她卻不能祝她幸福,她的幸福和二宮綾香的幸福是互相抵觸的。

一個男人,只能讓一個女人擁有幸福,而他的選擇會是誰呢?

☆☆☆

黑衫黑長褲,外罩著墨黑的長風衣,一身全然的黑將男子冷峻高貴、俊美的面容襯得益加迷人。頎長俊挺的身材,是天生的衣架子。

「真嗣!」

美麗絕倫的少女躍進了天野真嗣的視線,清麗無雙的容顏是他一直以來所守護的。

「你這麼忙我還硬要你來,真是不好意思。」由依拉著真嗣,小臉上滿是歉意。天野真嗣的工作室生意好的不得了,連帶的他在工作室中的時間也幾乎佔滿了整個作息時間。

「不礙事的。今天是你重要的日子,我說什麼都要來的,不是嗎?」天野真嗣寵溺地說著,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替由依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發絲,換來了一朵嬌羞瑰麗的笑容。就是這分溫柔,陪著由依度過了數載寒暑。

耀眼的陽光下,由依凝望著天野真嗣,在他如夜般深墨的瞳眸中流動的是星般璀璨迷人的光芒,還有那濃的化不開的愛憐,她怔忡地看的痴了。每回望著真嗣這樣的目光時,她都不禁會去奢求更多的情意,在他心中那永遠無法被替代的地位。

「走吧,我的大忙人。」

仔細收起過于形于外的愛戀,天野真嗣試圖整理那每每在見了由依時都會克制不住的奔放感情,只是他從來就沒有成功過。對由依的感情,隨著時間的通移只有愈漸濃烈與無法遮掩。

由依聞言報以微微緋紅的羞赧嬌顏,她是真嗣的大忙人,她是真嗣的!

「嗯!」她愉快的應了聲,親密地挽著天野真嗣的手臂走回班上的攤位,所經之處皆受到熱烈的在目禮和不絕于耳的竊竊私語。

「航平,我給你們介紹,這是我的哥哥真嗣。」由依拉著天野真嗣向二宮一家人介紹,笑臉盈盈十分自然。

「你好。」二宮喜義禮貌的和天野真嗣握手,覺得眼前這個漂亮耀眼的年輕人雖然舉止溫文有禮,眼光卻暗沉迷離,宛若罩上了一層冰冷的迷霧,隱隱有些陰沉。

天野真嗣優雅地答禮,眼中出現的卻是難以捉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離。在他的眼中、在他的心中,惟一有的都只有由依,在面對其他人時,他都無情的沒有心。

二宮綾香含蓄地微笑答禮,努力壓抑心中的狂喜。而二宮航平還是第一次如此近地見到天野真嗣,滿懷復雜情緒細細打量眼前的美男子。

「哇!大帥哥,大酷哥!」

比起二宮一家各懷心事的模樣,渡邊達之十分興奮地上上下下觀察著天野真嗣。

「達之,拜托你不要用你那雙只看美女的色眼瞪著我哥流口水好不好?你這樣我會以為你的性向出了問題。」由依用力地把渡邊達之高大的身軀推到一旁去。

「由依,你哥有女朋友嗎?」渡邊達之就算被由依嫌棄也不願離開。反正由依對他的嫌棄從沒一時半刻少過,如此的帥哥卻是畢生難得一見。

「問這做什麼?」由依好奇地瞅著渡邊達之看,坐在一旁輕啜手中咖啡的二宮綾香心底冒起一陣緊張。

「叫你哥快結婚呀!」這麼帥的人簡直就是所有男性同胞的頭號公敵,最好趕快結婚早日死會,免得搶了其他人的風采。

由依對渡邊達之扯了個鬼臉︰「你別想打我哥的主意。」看了看時間,由依︰

「航平,球賽時間快到了,我們該去準備了。真嗣,等會兒要來球場幫我加油喔,」由依臨走前不忘叮嚀一聲,回首對著天野真嗣嫣然一笑。

由依走後,天野真嗣落座在窗前的一方,長腿在膝蓋處悠閑地交疊,啜飲著由依為他準備的咖啡。如深潭般幽暗的黑眸里,晃漾著的是無窮謎霧、無盡迷離。在優雅迷人的舉止中,卻隱含著若有似無、不容人輕易靠近的冷漠和疏離。

在人群中,他永遠是最亮眼的一個,如夜空中最耀眼閃爍的星子,有著獨異與特出的光芒,使人不自覺被深深魅惑,卻高不可攀、無法觸及。在他那一方的天地里,有著完全屬于他的氣息、他的秩序,禁止接近。

坐了不久,天野真嗣算算比賽時間快到了便起身離去。從頭到尾,他始終沉默不發一語,對所有的搭訕與注視皆視若無睹。暗黑的身影自由依離開後,就只有一身的冷傲,不容靠近。

如此的冷酷才是天野真嗣最真實的性情,只是沉醉于愛情的二宮綾香仍無法認清。

☆☆☆

「黑澤先生今天能大駕光臨,真是令本校的校慶大大增色不少。」崛越高中的理事長和校長兩人,十分熱情地歡迎黑澤憲一——全日本最大企業體的年輕當家。

「哪里,能夠受邀參加才是我的榮幸。」西裝筆挺、氣宇軒昂的黑澤憲一,十足十是個成功的青年企業家。

在一陣客氣的寒暄之後,黑澤憲一和他的秘書被請到司令台上的上位觀賞操場上所進行的活動。

即將在操場上展開的是網球社的社團成果發表,也是今天所有表演中最受人矚目的。因為這場比賽特別邀請到崛越著名的明星學生——學生會的正副會長,參賽,此時的操場早已被圍觀的學生擠的水泄不通,還有各種的親衛隊在場邊加油。

面對著熱鬧的場景,黑澤憲一心中在乎的只有二宮航平未給他的回覆。航平應該是知道什麼的,這一點他可從航平那天的行動肯定;但之後他卻說什麼也不肯松口吐露只字片言,反而一再提醒他今天要記得來看他比賽。

坐在黑澤憲一身旁的秘書丸井隆史,瞧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航平,如果我們贏了的話,會不會硬被拉去參加網球社啊?」還沒比賽,由依就開始擔心了。她最近為了校慶的事忙得團團轉,真希望活動辦完後能夠有更多的空暇時間,回到只有她和真嗣的單純生活中。

由依左顧右盼,望著在球場一角的天野真嗣,交換一個笑容後定下了心。在她的世界里,除了真嗣,只有真嗣。

二宮航平注視著笑得燦爛的由依,很清楚自己並沒有看錯。由依原本甜美純淨的笑容和白皙靈淨宛若透明的雙頰,因天野真嗣的注視而涌現出胭脂般明媚的緋紅,自有一種甜蜜無邪的清淨艷色。那種深刻沉濃的情感使他明確的感受到,由依對天野真嗣的感情並非一時感情用事、說說而已。

他看著由依,再遠望著司令台,找著了黑澤憲一的身影。他沒讓由依知道憲一大哥此時就在一旁,也沒告訴黑澤憲一由依會在這里出現,在兩難的情況之下,他決定把說出由依身分與否的權力交給上天去裁決。

如果憲一大哥和由依有緣重逢,他就會發現眼前的少女似曾相識。二宮航平祈禱著,在他心底仍是認定回到黑澤憲一的身邊,才是由依最好的依靠。

原本站在場邊一角等著比賽開始的天野真嗣,這時也注意到司令台上出現了熟悉卻不使人感覺愉悅的身影,他一眼就認出那個總是和他爭奪由依笑容的少年,盡避他已成長蛻變出更成穩的氣息,不過那種令他不悅的感覺依然未變。

天野真嗣想立時帶走由依但為時已晚,此時不出賽只會更引人注目。他無聲無息地自人群中淡出,心中估量黑澤憲一應該無法在這麼遠的距離認出已長大的由依,反倒是自己的容貌這幾年來未有太大的變化,被認出的可能性才高。

一場萬眾矚目的比賽終于開始,雙方你來我往,好不精采。

網球社所派出的,是社團內擁有高中組前三名實力的精英選手。另一邊的二宮航平則是師出名門,在職業選手的教下也擁有相當于職業級的一流水準;而只在上體育課時接觸網球的木崎由依,也發揮天賦的優秀運動神經,在球場上靈動地揮拍穿梭,和二宮航平默契十足、合作無間。

原是為二宮航平而來的黑澤憲一注意力此刻全被一抹縴細的身影給緊鎖住了,當他遠遠地望見她時,就再也無法移開視線。那在金黃陽光下閃耀的嬌顏,有著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什麼時候看過如此美麗的笑容,在遙遠記憶中的他,曾經盼望見到的……

「加油!航平!加油!由依!」配合著比賽進行,場外的啦啦隊熱情地盡力聲援。

「由依!」乍听到日思夜想的名字,黑澤憲一激動地站了起來,直想沖下台去。

一旁的丸井隆史連忙拉住黑澤憲一,「別激動。」他回首向其他人告罪後轉身擋住黑澤憲一的去路︰「那個由依,並不是大小姐啊。」黑澤憲一的力量極大,他差點拉不住。

「你說什麼?」黑澤憲一並不相信。

「那個女孩是學生會的副會長,叫作木崎由依。听清楚了沒?是姓木崎。」丸井隆史使盡力氣將黑澤憲一按回座位上。

「不是由依……」黑澤憲一頹然摔回位子,又再一次受到失望所打擊。老天啊!這真殘忍,究竟還要戲弄他多少次才滿意?他所痴盼的由依到底在哪里?

「太棒了!贏了!贏了耶!」

二宮航平和木崎由依被興興奮的觀眾扛起來往上拋,由依開心的小臉上有著比旭日還燦爛明亮的笑容。

黑澤憲一不禁看得痴了。

他的妹妹,他心愛的由依,現在也應該是嬌艷如花的年紀,她是不是也能擁有如此美麗的笑顏呢?

☆☆☆

比賽結束後,由依四處尋著天野真嗣,想把心中的快樂在第一時間和他分享。

「該不會是先回去了吧?」由依扁起小嘴,有些失望的扯著自己的辮子。

由依不死心的繼續找,記起了真嗣不喜歡人群,她猜想他應該會在校舍後面的小花園里。

由依在花園里瞧來瞧去都沒發現天野真嗣的身影,累的坐在石凳上歇一會兒。她輕嘆了一聲,微笑著搖搖頭,真嗣陪著她長大,她也看著他生活,真嗣的個性是不適合處在這麼熱鬧的活動里的;他是闃靜黑夜里的星子,屬于夜、屬于合、屬于天,卻輝亮的。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哪怕是失去所有,她也要永遠相隨。

陷入沉思中的由依渾然沒有發現還有一人跟著她的腳步,也來到了小花圈。

那個人就是黑澤憲一。

盡避知道眼前這名叫由依的少女並非自己所盼的親妹,他還是無法收回想要寄托在她身上的那股思念。她明澈的大眼,一身清靈的氣質,都和由依小時候的模樣同樣地吸引他的目光。甚至,那種分外親近的感覺也自在球場的第一眼遇見開始,徹底控制了他所有的理智判斷。

由依坐了會兒,起身走到水池旁想要洗洗臉。深秋的暖陽烘得她微醺,需要清水醒醒神。

一彎腰掬水,一串晶晶亮亮的東西自她衣領間掉落。

等她洗完臉直起腰時,藏身角落的黑澤憲一腦中突然听到「轟」的一聲,所有的思考能力被瞬間移平。他瞪大眼直視生平最令他震驚的景象,完全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

那個女孩的頸上,戴著一串項練……一串有著金穗花紋的項練!

黑澤憲一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串舉世無雙的金穗項練,而他把它送給了最珍愛的妹妹黑澤由依。

眼前的這名少女,竟然真的是他的妹妹黑澤由依!他思思念念,找尋未果的由依,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前!

「由依……」黑澤憲一激動地連喉嚨都啞了。這一聲呼喚,離上一次足足有七年之久。

由依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反射性地回過頭去。

一回頭,由依整個人完全呆住了。站在那里的人,竟然是她的憲一哥哥!

由依被突來的震撼定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她的憲一哥哥在喚她啊!她想怎麼做?她該怎麼做?當黑澤憲一走上前時,由依本能地轉身要逃。

「由依。」黑澤憲一輕聲喚。

「先生對不起,你認錯人了。」由依別過頭,過度的傷心僵直了她的臉。她多殘忍,多自私啊!

「由依。」對于由依的否認,黑澤憲一無動于衷,他伸出右手握住由依的手腕,又輕輕喊了一聲,他深信這是他的由依。

由依轉身往前走,想抽回被握著的手,卻把黑澤憲一掩藏在西裝外套下的右手腕給拉了出來——

露出一道糾結扭曲,怵目驚心的恐怖傷疤!

那是當年黑澤憲一為了掩護由依逃跑,被家中所豢養的狼犬咬傷所留下的疤痕。經過多年仍維持如此猙獰的樣子,可以想見當年傷口之深之嚴重。

由依再也說不出一個字,眼淚一滴滴地滴落在那因她而有的傷疤上。

「由依,你終于回來了。」

黑澤憲一把由依拉近自己,伸出左手將她縴細的肩按入他寬闊的胸膛。

「哥哥真的好想你。」黑澤憲一擁著失而復得的珍寶,心中的歡喜無法計量。那個小小的由依,美麗的由依,他最愛的由依回來了!棒了七年,笑容才在他英朗的俊顏上重現。

由依什麼也沒說,倚在憲一哥哥的懷中不停的哭泣。

她知道自己放不下他的,這個愛她最深的親人,她也知道自己必須放下他的,因為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是她今生全部愛戀所寄。

靜謐的花園里,黑澤憲一緊擁著由依,想感受她是真實存在的。而另一個角落,一個人正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一切事情的發生。

幽深的黑瞳中涌現的是少有的紛亂思緒,緊握拳的右手浮現出青筋,他正在忍耐,壓抑下想沖出去把由依從黑澤憲一懷中搶回來的沖動。

可他知道,他沒有那個權利。

就算他再怎麼不願意承認,也改變不了黑澤憲一才是由依嫡嫡親的哥哥這個事實。而他,卻什麼也不是。

終于還是讓情勢發展到這一步,接下來他該怎麼做?把由依送還給黑澤憲一,讓她回到黑澤家?

不!他辦不到。

但……如果是由依要回去呢?

那麼他的心,會逐漸步向死亡的深淵……

天野真嗣踱著步離開了花園,向來如冰冷深潭的思緒浮現了陌生的紛亂。在經過操場時,遇到了四處尋找由依的二宮航平。

「你遇到由依時,告訴她我先回去了。」天野真嗣一說完轉身就走,冰冷的語調是一貫的。

「請等一下。」二宮航平叫住了天野真嗣。

「有事?」天野真嗣回過頭,淡漠的眼神掃過身後的優秀少年。

「對你來說,由依在你心中是佔了怎樣的一個地位?」連二宮航平自己都感到訝異,他竟然會對眼前的冷酷男子問如此私人的事。

「妹妹。」極簡短的公式化回答,似乎覺得對方問了廢話。

「我的意思並不是指這個。」二宮航平再度叫住了天野真嗣,盡避知道自己的問題突兀的不合身分,他還是想知道問題的答案。「你打算一輩子帶著她這樣生活嗎?」沒有約束,也沒有承諾,只有她痴心的等待嗎?

「不關你的事。」天野真嗣陰鷙的眸揚起,一股邪佞的氣勢迅速地吞噬了周遭的一切。過往歲月中所累積的種種黑暗,早已幻化成他身體與心靈的一部分,再也無法分割。他質疑二宮航平的動機,語調已顯怒氣。

不願給人任何探索他內心的機會,天野真嗣頭也不回地離去。

☆☆☆

走在人潮來回、川流不息的熱鬧街道上,一名外穿長風衣的男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男子的臉很年輕,完美的五官組合成一張令人無法置信、出奇俊美的面容。陰邪幽暗的黑瞳,緊鎖著外人所難見的思緒。

天生所賦與的俊顏,並沒有為天野真嗣帶來任何的幸運。在街頭巷尾中,黑暗的地下社會里長大的他,這副容貌帶給他的只有無盡的麻煩和困擾,人人都對他打著邪惡的主義。

在沒有法律、沒有是非的地下社會,若要生存只有比別人更強,得不擇手段去壓倒其他人。只有把所有人都踩在腳底下,才能保全自己的空間。不講情義、不談道德,只有強與弱,力量決定了一切。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天野真嗣,憤世嫉俗,看透了人性的貪婪與丑陋,完全不認同世俗的秩序,甚至徹底否定「人」的存在。所以他要力量,為了得到力量不擇手段,但當他得到時又厭倦了這一切。他憎天、恨地,厭惡一切的人事物——

除了她,一個精細美麗、純潔澄淨的小女孩。

在她身上,天野真嗣看到了世上惟一的美好,從來不屑與人親近的他,讓她在他的懷中找到了依靠;而他也有了生命中想要守護的意義,守著她快樂無憂地長大。

七年前帶由依離家,一半也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想要看著她生活,想要擁有她的全部。為了她,他不惜喚出隱藏在心底的惡魔,和惡魔交換靈魂,甚至成為惡魔也願意。由依一天天長大,她的美麗也出落得愈加動人,開朗、明亮,像是無垢的完美天使。而被黑暗侵蝕靈魂的他,早已失去擁有她的資格。

天野真嗣走進一家書店,熟悉地找到了外國地理的專區,抽起一本介紹美國的書。

他想帶由依離開這里,不是回到由依幼時的故鄉台灣,而是前往美國。那里有著全新的環境、更廣闊的天空,他希望能在那塊土地上和由依重新來過。

為了和過去完全切斷,他需要一筆充裕的資金,讓他和由依在初到異地時的生活有保障,並且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美國公民的身分。

于是,他帶著由依又回到了東京,這個最富裕繁榮的都市。

同時,也進行一場豪賭。賭他和由依的未來。

如果去了美國就不會再回到日本,由依會願意嗎?她的父親、她的哥哥,還有她的地位,她都願意舍棄嗎?

七年後的今天,由依必須再作一次決定。要繼續跟著他漂泊,或是回復黑澤由依的身分。

由依長大了,學會了笑也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情緒,他已經沒有權利再把她拴在身邊寸步不離。盡避他想,理智卻不允許他順從自己的心願,由依有權選擇自己的未來。

所以他帶著由依回到束京,這個有著屬于黑澤由依記憶的地方。他在等,等由依自己作決定。

而現在,抉擇的時分已然迫近,因為黑澤憲一的出現。

由依,究竟會選擇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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