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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只為你 第九章

飄飛不止的大雪,遮掩了歸途。

輕裝簡騎只帶著心月復侍衛韓馱由城外趕回沐府的沐雲,在策馬疾馳了許久後,終于在二更天的時候,一身狼狽的回到了沐府大門。

只是原本會該是萬籟俱寂、眾人皆睡的深夜,沐府大門外卻是一片怪異的沉默。

所有的婢女和家僕全聚集在門外,焦急驚慌的不斷朝著同一個方向看著。

「這是怎麼回事?所有人都不用睡了,大半夜聚在這里閑磕牙?」一路趕回的莫名焦心感覺,在此刻都爆發了出來。

沐雲冷冷的走上前,目光帶火的瞪著面前倏地跪下,久都張口結舌的沐府僕役。

他銳利的眼神掃向面前的家僕,讓對方嚇得不只身子發抖,連牙關都嘎嘎的險些咬成一排。

「說!發生了什麼事?」他低吼的狠戾嗓音才剛出口,所有蹲跪在地上的沐府下人已心虛的低下頭,沒人有膽子敢回答他的話。

「你們——一氣急之下,沐雲嘶吼了聲,回頭問著同樣也是一臉驚嚇的沐老夫人。

「女乃女乃,出了什麼事?」他強制冷靜的開口詢問,卻看見沐老夫人雙腿一顫的當場軟了身子。

「雲兒,是女乃女乃的錯……都怪女乃女乃不好,不該這麼逼迫公主的……」沐老夫人驚惶失措的哭著。

「女乃女乃,您說什麼?」沐雲眼明手快的扶住沐老夫人,還沒問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後頭的老嬤子和婢女就全數跪了下來。

「將軍,不關老夫人的事,是公主她……她以死要脅,要老夫人放她離開……」一名老嬤子硬著頭皮大膽的接話,卻讓沐雲听得臉色一變。

她竟然以死要脅?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會讓向來柔弱好欺負的她不要命的做出這樣的事?

「你說……剛剛出了什麼事?」他嚴厲的命令先前開口的老嬤子將事情解釋清楚。

「是……是公主有……有身孕了,可是她卻死都不肯招認孩子的爹親是誰,所以老夫人一急起來才會想讓公主喝藥,但公主她不願意,便以死要脅老夫人準備馬車讓她們走……」

彬在地上的老嬤子驚慌結巴的才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沐雲的臉色已瞬間鐵青發寒。

「身孕?」他快速的抬起頭來,眼里有殷紅暴突的駭人血絲。

她有孩子了!

所以黃昏時才會在校場抓著他的衣袖不放,還問他何時要回家?

其實她是想問他要怎麼處理孩子的事吧?

那時候的她看起來好蒼白、好虛弱,而該死的……自己竟然連個耐性都沒有的就趕她離開?

他做了什麼?竟然在她來求救之時,硬生生的將她推離身邊!

難怪姓風的會派他那傻徒兒過來,纏著自己許久,又是孤星,又是一生懸命……

原來如此,語焉不詳的原因其實就是想告訴他,若不好好珍惜眼前人,這一次恐怕就是永世的訣別和分離了!

而現在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的是——他真的會為那個小女人擔心、猶疑、掙扎……

雖然從一見到她開始,他就惡意的欺侮她,以看她流淚為樂,總要把她惹得淚水連連才肯心甘情願的收手。

甚至還嫌她容貌丑陋、嫌她一無是處,說她無才無德配不上自己……

可剛剛在雪地上的狼狽奔馳,卻終于讓他想通了一些事。

原來一直以來,他嫌棄的其實不是她的容顏,而是自己那顆讓過往回憶刮得傷痕累累,想愛卻又不敢去愛的脆弱自尊心。

因為那年娘棄他而去,所以他再也不願去相信、不願意去愛人。

甚至還偏狂的以為世間根本沒有真感情,更不可能有一生一世的永遠承諾!

因此才會惡劣的想盡辦法傷她,讓她付出了一切卻得不到該有的回應。

只是現在他知道錯了,明白自己錯得離譜!

就算娘當年背叛拋下自己,以及那男人無情四處拈花留情的舉動,讓他受到很大的折磨,可他卻忘了那些都已經過去,都成了往事……

娘已逝去許久,那無情的男人也在娘死後的幾年隨之離開,只剩下他仍緊抓著過去的記憶不放,才會因此傷了她也傷了自己!

他怎麼會遲至今天才想通這樣簡單的道理?

現在,他知道錯了!想要彌補這一切的錯誤,不知道還有沒有重新再來的機會?

「韓馱,跟我去追人!」狠狠懊悔的握了下拳頭,問明李心宸離去的方向後,沐雲飛快的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領著自己的侍衛沖了出去。

一切都還有挽回的機會,只要他能尋回她!

×××

下著大雪的深夜,路面一片崎嶇,出了京便一路漫無目的疾馳前行的馬車,好幾次車身都猛烈的左右搖晃,讓車內的李心宸險些吐了出來。

就算盡力強忍著漫到喉邊的心痛哽咽,眼淚卻已無法克制的掉落下來……

直到這刻她才知道,當初自己誓願傾盡一生力量去愛的想法有多愚蠢和天真……

她以為她可以付出一切,然後不怨不恨的安靜放手離開,原來她真的錯估了自己,忘了將感情無法收放自如這件事也一並計算進去。

所以現在才會疼得連心都擰成一塊,付出了愛卻得不到回報的感覺,原來是知此的痛苦!

她高估了自己的能耐,更錯看了那個無情的男人!

原來這世間真的有種人沒有心,看不見別人的眼淚和悲哀冀盼,那男人怎能無情至此?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的就將她辛苦許久一針一線縫繡出來的心意棄之如敝履!

她恨他的無情,更怨自己的愚昧堅持!

明知對方不是自己能愛的人,卻仍傻傻的捧出一顆心,像飛蛾撲火的將自己燒成了遍體鱗傷。

此際沉沉的痛楚像狂涌的浪潮將李心宸密密包圍了起來,她心澀的垂下眼簾,卻在恍惚間听見了一陣細微的流水聲。

還記得那時在九曲蟠龍橋上見到他時,橋下的河水也是這樣的流著……

心又猛地一陣緊縮刺痛!

「薩嬤嬤,這麼酷寒的時節怎會有水流聲?」她幽幽的開了口,眼里有匯聚的濕熱淚意。

「公主,下頭那條九曲河據說是因為從嚴熱的南方過來,所以才會終年不結冰,即便是下大雪的時節,仍然可以听到潺潺的水聲。」正在駕車的薩嬤嬤聲音緩緩的傳了了過來。

「從南方流過來的?它要繼續流上邊關去嗎?」李心宸喃喃的開了口,跟著忽然伸情一凜再問。

「是的。」薩嬤嬤欲言又止的頓了下,然後才緩緩的應了聲,「公主……您想見將軍是嗎?」薩嬤嬤不舍的問著。

「不!我再也不會見他了!」李心宸垂下臉咬牙說著。

雖然嘴里是這麼說,可此刻心里竟有一個角落猶仍不斷的在呼喚他的名字。

她無法止住自己那顆想愛他的心,甚至還明白哪怕付出一切,他也不會愛她。

可盡避如此,她還是想見他,更想見那條可以將自己帶到他身邊的九曲大河!

「薩嬤嬤,將馬車停下吧!」念頭翻轉中,她命薩嬤嬤就地停下馬車,跟著在薩嬤嬤的驚慌攔阻中,步履虛浮的推開薩嬤嬤走到小路邊上。

「公主,天寒地凍的,您還是先回馬車上,等以後您身子好了些,薩嬤嬤再陪您去看河,到時您想看哪里的河都行。」薩嬤嬤不忍的勸阻她,卻讓她揮手制止。

「薩嬤嬤,你讓我一個人靜靜。」她回過頭,蒼白小臉上的異常神情,讓薩嬤嬤愣了下。

「不可以!鮑主別看河了,薩嬤嬤陪您回馬車上。」薩嬤嬤擔憂的不肯後退。

「薩嬤嬤,別阻止我!這是最後一次了,讓我一個人好好看過下頭的河,不然我沒法忘了他。」李心宸幽幽的閉上眼,合緊的雙目和攔也攔不住賓滾奔落的淚水,讓薩嬤嬤不忍又心疼的只能點頭退向後頭。

沉沉的走到小路上,望著下方的斷崖和翻滾的河水,她的眼淚再次失控潰決。

她已用盡力氣在心里誓願了千百次說不愛他了,可傾心多年的愛戀怎能說放就放。

她真的沒法忘記他是那年在李岱皇兄箭下救了自己的男人!

那些年除了父皇、薩嬤嬤之外,沒有人願意拿正眼看她,所以她才會以為他是與眾不同的,能看見自己這張丑顏後頭,也有同其他女人一樣的真摯心意。

原來一切都是她的痴心想望,這世間沒有男子會愛上一個無顏丑女的!

「孩子……我們該怎麼辦?」心擰痛的這剎,她雙手怔忡的撫著自己的肚月復,垂淚低語的問著月復中的孩兒。

一個沒有爹親的私生兒要怎麼活在這世間;該如何面對眾人難听的流言蜚語,她真的不敢想。

她的爹是天宇皇朝高高在上的帝王,可從小無人呵疼的她,過的都已是孤寂無人詢問的可憐日子了,那她肚子里沒有親爹的孩子,不就會更可憐!注定要飽受其他人的欺侮和捉弄?

不可以!她不要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低頭絕望的看著下方漆黑不見底的河水,黑夜中,她揚起一個淒涼的笑,緩緩不著痕跡的向前移動腳步。

如果從這里跳下去,那一切都不是問題了!再也不會有人欺侮她和孩子,世上的痛苦紛爭都會離她遠去。

「李心宸……」掙扎垂淚問,她听見了熟悉的低沉嗓音,恍惚急切的由後方飄了過來。

「李心宸,你在那里干什麼!」循著雪地上馬車輪跡一路和韓馱策馬追來的沐雲,在小路邊看到了空無一人的沐府馬車後,便疾馳了過來。

他在斷崖後方幾尺處飛快翻身下馬,向等在一旁的薩嬤嬤問清原委後,便惱怒的叱吼跨上前。

在見到她的這剎,先前焦心疾馳的慌然不安終于像大石落地的放了下來,無法描述自己心里此刻的復雜騷動,他大步的上前,只想將這個會讓自己發瘋成狂的女人,好好的緊抓在懷里。

不知在何時,她已進了自己的心上……

那些莫名的狂落騷亂全是因她而起!

而現在他總算了解,那時自己是在嫉妒啊!所以才會在流霓那臭女人把玩她的辮子過後,惱怒的想將她的辮子一刀截斷。

這樣的感覺恐怕已經不只是在乎,甚至還多了許多說不出口的復雜心緒……

想愛卻又怕受傷害,因此他才會做了許多愚蠢傷害她的事,甚至險些將她永遠推離自己身邊。

只是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她此刻正在他眼前,只要他走上前伸出手就能將她緊擁在懷里!

「不可能!不會是他,一定是夢!」李心宸茫然的抬起臉,苦澀的搖頭自嘲低語,但就是不願轉過身。

那無情的男人不會出現在這里的,一定是她因為太想太愛所以才會產生幻覺,以為是他在叫喚自己。

「李心宸,我是夢嗎?你給我看清楚!」沐雲大吼的走上前,將正在搖頭抗拒的李心宸,由後方扳過身子抓抱進自己懷里。

在觸踫到她冰冷身軀的這一剎,沐雲大力的收緊雙臂,粗魯的動作讓李心宸著實怔了下。

她傻傻的抬起臉,黑暗中才發現他溫熱的身軀竟然比任何時刻都真實。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她哽咽的舉起手,費盡力氣的才將自己冰涼的手掌貼上他的面容。

「跟我回去,你現在這樣的身體能去哪兒?馬上跟我離開這里!」為著她明顯不敢置信的反應,他懊惱的反握住她的手,粗魯的口吻和過于不搭軋的輕柔舉止,讓她驚嚇的顫了下。

不可能!

他不會在其他人面前擁著自己,因為他說過他不會向任何人承認他們之間有任何的暖昧牽連。

所以這一次肯定又是要欺哄她的吧!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里,更不曉得他怎會一反常態的擁住自己,但無論什麼理由,她都不要听,因為她真的怕了,讓他一個又一個的無情謊言給傷怕了!

「不要——」

李心宸掙扎的月兌出沐雲的懷抱,怨懟的往後退了幾步。

身後是漆黑不見下頭景物的斷崖,只听得見潺流不斷的河水聲……

「站住!不許再退,後頭是斷崖!」擔心李心宸此刻過于異常的神情會讓她做出什麼傻事,沐雲飛快的上前再次將她拉入懷中。

「放開我別再踫我!每一次你都在我心灰意冷要放棄時出現,讓我誤以為自己又有了希望,然後傻傻的把心捧出去讓你狠狠的踩在腳底!所以若這次我信了,你是不是又要狠狠的再傷我一次?」她垂淚掙扎了起來,無力的拳頭不斷的往他肩上捶打著。

「我沒有!你別這樣!」沐雲懊惱的緊抓著她的手,試圖做出解釋。

「過去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會這麼對你。」

沐雲愧疚的道。

這次他是真心的,絕對不會再欺哄傷害她了!

「別哄我,你的話我不會再信了!上次你說要廟里的靈符,我去求了,可最後卻是一場騙局。每次你只要對我好一點些,給我個好臉色,隨之而來的便是更大的羞辱!」

「沐將軍,是你說我總有一天會長大的,若不學會不讓眼淚流下,那這輩子恐怕要無止盡的哭泣了。我現在開始要學不流淚了,所以你能不能行行好……饒了我,別再捉弄我了吧!」她垂淚的仰起小臉,盡力的想在昏暗的夜色下最後一次好好看著他,卻讓濕熱的淚水模糊了雙眼。

「不——懷著孩子你能去哪?而且帶著一個沒有爹的孩子,會受到多少折磨你知道嗎?」沐雲咬牙抓起她的細女敕手腕,火大的叱喝出聲。

沒有親爹呵護的孩子有多可憐,她知不知道?再者,這年頭一個女人要拖著沒爹的孩子過日子是多困難的事,所以他怎麼也不可能讓她離開。

「我不在乎……都無所謂了……」她淚流滿面的心碎一笑,絕望的神情讓他看得心驚。

「可我在乎!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話,我也要帶你回去。這次我答應你,會帶著你上邊關,讓咱們的孩子在邊境那兒的綠洲出世長大。」他不忍的撫上她的面容,細細低語保證。

「……」

她震驚的僵了下,仔細的看著他半晌後,忽然激切的笑了起來,只是笑聲淒涼的令人心慌。

「咱們的孩子?將軍不是說過不會記得我這丑顏女,所有的一切全是我自己痴纏燜打惹來的,所以將軍是不是搞錯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豈會是高高在上的將軍您的骨肉。」她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也讓他越听臉色越難看。

「他根本不是將軍的……孩子,他沒有爹親,是個來路不明的小……雜種!」

李心宸又哭又笑的將心里最深的那個傷口赤果果的剝了開來,攤在他的面前。

最痛的是他毫不留情的在校兵場揮開她,最難堪的是他女乃女乃毫不留情的逼迫話語……

這些事怕是有生之年都無法忘懷了。

因為那些傷太痛太真了,所以現在她沒法相信他的話,總覺得又是一場精心策劃騙局!

「你……」听見她的帶淚指控,沐雲震驚的僵在原地,不忍的只想緊緊的將她擁在懷中,好好的撫去她臉上的淚和心里的傷。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不該如此傷害她。

「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傷你!」他懊悔的伸手觸踫她帶淚的臉,卻第一次讓她搖頭躲了開來。

「不要說理由,更別做解釋,因為將軍若再說下去,我就會傻得再次當真,然後又讓你騙了一回……所以饒了我吧!

「我比任何女人都貪心,想要的是一生一世的不棄不離,只是將軍不允……所以我會死了這條心,永遠不再打擾將軍了!」

心痛的仰起臉對他一笑,李心宸顫抖的伸出手指,依戀的在他菱角分明的五官上,由上到下的輕撫一圈,然後緩緩的閉起眼,趁著他錯愕沒有防備之時,狠狠的使勁往後一推,讓自己在反撲的力道中,直挺挺的往後跌,摔進斷崖下方那漆黑不見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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