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靈蹙攏著眉頭,眼中閃著訝異與困惑,躡手躡腳地來到揚所在的沙發旁,彎下了腰。
他長得……真的蠻帥的。
媲美女人的長長眼睫,濃黑而有型的眉毛,挺直的鼻與陽剛中帶點斯文氣息的臉龐,看著看著,她的視線竟移不開了。
面對男人,她向來遲鈍。在她的眼中男人只分為兩種——有用的和沒用的。
有用的男人是指,工作認真、肯負責、有上進心。對人尤其是對女人溫和又有耐心。
沒用的男人,就是有用男人的相反。
其實更簡單的說法就是,在伶靈對男人的歸類里,只分沙文主義跟非沙文主義兩大類。而大部分的男人都自以為優越,所以絕大部分的男人都是沙豬。
這一點是伶靈所不屑的,為了不讓自己的未來必須依附男人而活,必須仰賴男人的鼻息,所以她努力地充實自己,開發自己的潛能,讓自己不斷地成長。
她所重視的,就只有不斷地學習專業,與幾個親如姐妹的好朋友。而男人對她來說,似乎只是共存在地球上另一種人類。
她並不是瞧不起男人,也不是本身有什麼毛病,她只是不懂男人、也沒時間懂而已。
就因為她的不懂與沒時間懂,對于男人的追求她也總是遲鈍的。
否則憑她甜美的長相,怎麼可能沒有男朋友?
好友也常常笑她,以她這種遲鈍的個性,就算有人當著她的面說愛,她搞不好還會問人家為什麼咧!
是的,對男女之事,她就是這麼遲鈍。追根究底是因她根本很少去注意男人,帥男跟丑男對伶靈而言似乎沒有多大的區別。
只是,為什麼現在她會特別注意到揚呢?
仔細想想,好像在第一眼見到他時,她就注意他了。這種前所未有的事,讓她出了一下神。
拜托,伶靈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她想到哪里去了?
重新收斂心神,她開口的聲音有些猶豫。「顧問,顧問。」
揚緊閉的眼皮慢慢掀開一絲小縫。「有事?」
伶靈听他這麼一問,反而不知該如何開口。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要提醒他。
「顧問,公司中午休息時間到一點半。」停頓了會,她看了一下表。「現在已經兩點十分了。」這樣的暗示夠明顯了吧!
「知道了。」揚以慵懶的聲音應了一句,又將眼楮閉上,甚至翻過身去背對著伶靈。
好困喔,一天一夜玩著線上游戲,空閑下來時疲累便毫不留情地侵襲而來,幸好辦公室的沙發夠長,正好提供他一個補眠的好地方。
伶靈看著揚背對著她繼續睡,一時傻眼。該不會是她暗示得不夠明顯吧?
她將腰彎得更低,身體更靠近他,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又睡著了。
突然,一雙深邃有神的眼望進了她探詢的眸中,讓伶靈沒由來地臉蛋一紅。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臉紅,只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的小孩,當場被活逮。
她的臉紅,讓揚覺得有趣,她的心思果然單純得很。
他一下子坐起身。而與他靠得很近、來不及反應的伶靈,紅唇擦過他的臉頰,在他的頸上印出一個口紅印。
「啊!」她一聲低呼—抽了桌上的面紙就想往他臉上擦。
「做什麼?」揚一把捉住向他伸來的手。
這是身為「暗夜」人的職業病,為了保護自己,他們不輕易讓任何人近身,對于人們的一舉一動也特別敏感。
伶靈被他臉上突現的嚴厲表情嚇了一跳,即使在她錯怪他是間諜小偷時,他的表情也沒有現在恐怖。
「我……我的口紅……印在你的臉頰上了,我想……」他的手抓得她手腕好痛喔。
他斂下眉,放開她的手。他嚇到她了吧。
「不用擦了,我喜歡這個唇印。」他瀟灑一笑,又恢復成以往那看似玩世不恭的他。
「這怎麼行?」完全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伶靈睜大了眼。上班時間,男人臉上印著她的唇印,能見人嗎?
「為什麼不行?」他隨性地聳了聳肩。「就當作是你對我這個顧問表示歡迎的禮物。」臉上笑得很無賴。
「不行啦。」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壓著他就往他臉上擦去。
這一回揚倒沒反抗,知道她沒有惡意,有時候享受一下美人的服務也不錯。
擦掉他臉上的唇印,揚帶笑的眼讓她很困惑。
她很少會去注意男人,但是他卻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起她的注意。
現在的他與剛才簡直判若兩人,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呢?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好啦,你把我吵醒了,有什麼事快說吧。」刻意忽略伶靈眼底的疑惑,他這個顧問偶爾也要盡責一下。
一提到工作,伶靈果然很快就將剛才的事忘了。
「顧問,公司剛接下的這個案子,P公司只給我們四個月的時間寫程式,而P公司所要求的系統功能多又復雜,若不趕快趕進度,恐怕會來不及。」對于緊迫的時間,她真的很擔心。
「有多少人負責這個案子?」
「連我八個。」
「哦?」人手倒還滿多的。「其他人呢?」從早上到現在,他好像尚未見到其他人。
伶靈苦笑一下。「其他人原本想趁這案子開始之前,先好好玩幾天,可是出了一點點意外。」
「什麼意外?」他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出了車禍,全送進醫院。」這也是她著急的原因。這個龐大的案子只剩下她一個人在撐,能如期完成才有鬼。
「出車禍?」揚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總算明白為什麼頭兒非要派他出馬不可了,原來是這樣的爛攤子。
難怪當他問及頭兒這一次的任務,為她賺進多少錢時,通訊器里頭傳來的愉悅笑聲,讓人忍不住也感染了她的喜悅。
原來是捅出了這麼大的婁子,怪不得總經理會願意砸重金請「暗夜」幫忙。否則光是違約金與商譽的損毀,就足以讓這家公司徹底垮台了。
頭兒擺明是嫌他的日子過得太悠閑才會這樣整他。
「P公司的需求給我看。」揚嘆了口氣,真是誤上賊船。
伶靈連忙遞上檔案來,心中暗暗祈禱顧問看了可別一走了之。
他翻著檔案,眉頭越皺越緊,都快要糾結在一塊了。
其實說實在的,任何事都難不倒他這個設計天才,他只是不甘心頭兒竟然這樣活生生將他給坑了。
什麼只是做做顧問?!「顧問」的意思——就是「看」和「被人問」,多麼輕松啊!
合上了檔案,將它丟在桌上,揚采揉發疼的額角,他以後若再天真地相信頭兒的話,他就不姓穆。
「顧問?」伶靈見他的臉色難看,心中的緊張又多了一分。
如果連公司高薪聰請的顧問也對案子沒轍的話,那……該怎麼辦?
「你先出去,讓我再睡一下。」
不顧伶靈瞠目結舌的表情,他身體一躺,腿一翹,又閉上了眼楮。
沒辦法,這麼耗費精神與腦力的設計工作,若不先養好精神睡個好覺,怎麼有體力完成呢?
☆☆☆
伶靈停下了手邊的工作,餓了很久的肚皮再也等不下去、開始鬧別扭了。
偷偷覷了眼目不轉楮地盯著電腦屏幕,將鍵盤敲得飛快的揚,她猶豫著該不該在這時候打擾認真工作的他。
自從下午他說要再補個眠後,當她再踏進這個辦公室時,他就已經像現在這個樣子坐在電腦前不知道多久了。
以前的她只知道「認真的女人最美麗」,沒想到認真的男人也很有魅力。為什麼她之前都沒有發覺到,原來男人也有認真的一面?
是她太忽略男人了嗎?還是她根本就不了解男人?
敝不得她會被好友笑稱為「愛情絕緣體」,一個連自己的插頭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怎麼可能會來電?
看著揚專注的神情,她猛然發覺這樣子的他,比他笑的時候更加迷人。
靶覺一道注視著地的視線,揚終于抬起頭看向視線的來源。
「有事嗎?」
伶靈調開目光,暗斥自己怎麼一直盯著人家看?這並不像她啊!「顧問晚上要加班嗎?」
「也許吧。」他給了一個不確定的答案,注意力又放回屏幕上。
「我要先去吃個飯,需要幫顧問帶吃的回來嗎?」要是以前的她,根本不會在意「男同事」要不要吃飯,在她的觀念中,男人不可能委屈自己。
但是現在可不同了,再怎麼說顧問也是為了拯救公司而忙,她必須要多關心他一點,萬一他累垮了,公司也就跟著垮了。
「不了,晚點我還有事要辦,我在外面吃。」他謝絕了她的好意。「給我一杯水好媽?」
「噢。」伶靈連忙起身幫他倒了水。「顧問,你要不要休息……下這是什麼?」她張大了嘴,揉揉眼楮。她沒有看錯吧?
「最新的線上游戲,很刺激的,要不要試試?」
「你不是在寫程式?」她受到刺激,聲調不受控制地揚高。
「這是寫程式之前的暖身活動。」揚回答得理所當然。
伶靈嘴巴努了努,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的回答讓她哭笑不得。
先是補眠,再來是暖身,那接下來呢?還有什麼「事前」工作沒做?
她想,等他將事前工作都做完時,四個月都過了。
「水,謝謝。」揚騰出一只手要接水杯。打了一個下午的游戲,連一口水都沒有喝,渴死他了。
伶靈杏眸一瞪,不認真做事的人,還想得到她的服務?
她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這種男人了,虧她之前還破例地對他產生好感,看來她是鬼迷心竅,糊涂過頭了。
仰首一口將杯中的水喝得一干二淨,她將空的紙杯塞進揚手里。「要喝水就自己去倒。」
接著,她當著他的面甩上了門,走了出去。
揚莫名其妙地看著手中的空紙杯,不明白剛剛明明還好好的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害他不得不佩服古人的至理名言,「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
「早。」揚坐在辦公椅上用他迷人的笑容向剛踏進門的伶靈道早。
「呃,早。」她愣了一下才道聲早,不由得對他多看了兩眼。
揚的準時上班,倒是教她吃了一驚。以往這間辦公室總是她最早來也最晚走,今天竟有人比她還早,實在有些不習慣。
再說,看過他昨晚的表現,她對他的所有冀望已經全部轉為失望,沒想到他還有守時的優點。
「昨天加班到很晚嗎?」揚比了比眼楮。「你的黑眼圈都出來羅。」
伶靈模了模自己的臉,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沒辦法,只要一熬夜或睡眠不足,她就會有熊貓眼出現。
「沒有人肯為這新接的案子盡心力,我只好自食其力了。」話中有著不難听出的抱怨與諷刺。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對她的話不做任何反駁。「伶經理,可以請你過來看一下嗎?」
「我對線上游戲沒興趣。」她可沒時間去看他玩游戲。
「我知道。」他從她昨天的態度就知道了。
伶靈最後還是站起來向他走去,再怎麼說他都是顧問,況且他堅持的眼神讓她不得不妥協。
走過去前,也順手將咖啡帶著,她得借助咖啡因提振一下精神。
只是,甫到口的咖啡,被人從中攔截。
「早餐吃了嗎?」揚對著咖啡皺眉。
她怎麼和他「暗夜」的同事焉一樣,老愛空月復喝咖啡呢?
「還沒。」
一個內容豐富的三明治突然落在她手中。
「吃完它再喝。」他將她的咖啡暫時沒收。
「這是……」
「你昨天寫程式的時候,遇到困難了吧?」他指著電腦屏幕上的程式。「你看這里,一個小小的指令下錯了,如果改成這樣子就沒問題了。」揚重新敲下了一個指令,帶出一連串意想不到的結果。
「真的耶!」伶靈的眼楮一亮,她昨天想破腦袋都找不出問題的所在,沒想到在他的手中卻迎刃而解。「你怎麼辦到的?」
「我如果連這個小問題都解決不了的話,怎能當顧問?」不是他自夸,他在這方面可是天才中的天才。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來他真有兩把刷子,看來她之前是小看人家了。
「顧問……」
「叫我揚吧,叫顧問我會不習慣。」揚阻斷了她的話。「快去吃早餐,準備工作了。」
他豈會不知道她想說什麼?還不是道歉之類的話?可偏偏他不愛听這類的話,只好岔開。
見他又將視線擺回屏幕上、結束了談話,伶靈咬咬唇也不好再多說。看著手上的三明治,內心有著一種暖暖的感覺。
「等等。」揚突然叫住她。「你的咖啡。」他將咖啡還她。「別忘了吃了三明治後才能喝。」
☆☆☆
揚拿著P公司的檔案,心中有一些疑問。「伶經……」理字才來到喉嚨就被消音了。
她睡著了?
他看了一下表,凌晨十二點半啦?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這麼晚了。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不做則已、一做驚人。一旦他認真起來,可是會不眠不休的。
對于他這樣反常的工作態度,「暗夜」的焉與沁總是會罵他瘋子,現在看來愈的還不只他一個人呢。
趴在桌上睡著的伶靈,美麗的側臉上散落了幾縷發絲,使她多了一分恬靜的朦朧美感。
只是在睡夢中,她那好看的眉仍緊蹙著現在她的腦袋應該還被一大堆程式所困吧?
她那睡不安穩的模樣,莫名地牽動了揚內心的柔軟處。像她這樣一個嬌嬌弱弱的芙女,不是應該讓人好好呵護疼愛的嗎?
她這樣拼命工作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讓人有那麼一點……
心動?!他自嘲般地笑了笑。他想到哪里去了?月兌上的外套,輕輕地披在她的肩上。
在冷氣房中睡著,要是感冒可就糟了。
這件案子已經損兵折將、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可不能到最後只留他一個人孤軍奮戰吧,那他的命也太苦了。
搖搖頭,揚重新坐回位子上繼續奮斗,既然這件案子已經落在他的身上,早一天寫完,他才能早一天輕松。
有些哀怨悲情的眼神在接觸到伶靈的睡顏,頓時又柔化了不少。
沒辦法,他這人就是見不得美女受苦,所以才會在「暗夜」中被焉與沁兩人吃得死死的。
唉,工作吧。
一輛紅色的跑車在夜深人靜時,流暢地在馬路上轉了一個彎,停在一棟住宅大樓前。
「謝謝你送我回來。」伶靈解開安全帶,下車前道了聲謝。
「有什麼好謝的,我們現在可是缺一不可的伙伴耶,再說也只是多開一小段路而已。」揚不以為然地說著。
「如果我沒在公司睡著的話,就不會錯過最後一班車,也不會……」
「難得我有這樣的榮幸與機會,很高興能替你服務。」揚一副服務生的口吻逗笑了她。
「呵。」綻開的笑容讓伶靈的美麗臉龐更加動人。「你這個人很難懂。」
「會嗎?」他露出一臉受創的表情。「我以為我所表現出來的,全都是最真的自己。」
「我說不出那種感覺,我只覺得真正的你,莫測高深。」至少她今天就見識到了一小部分。
揚幽暗的眼瞳中閃過一道精光。「你把我說得太好了,別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COVER你所負責的部分。」「放心吧,我不是那種會佔人便宜的人。」她很自然地伸手拍拍揚的肩膀要他安心。「你明天會到公司加班嗎?」
他毫不考慮地搖頭。「對工作我有責任心,卻不是個工作狂。休息時就要好好休息,免得累垮自己得不償失。」這是他的原則,工作與休閑可是分得清清楚楚。
「說的也是。」伶靈的心中竟感到小小的失望,因為明天她想到公司加班,原以為他也會來。
「你該不會是要去加班吧?」揚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NO、NO、NO,你不準去,這兩天給我好好休息。」
「可是……」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你不知道嗎?」
「噢。」
「你別偷偷跑去喔,讓我知道了我會生氣的。」
「遵命。」伶靈發誓般地舉起手。「我上去了,你小心開車。」
「好,你先上去,進到屋子後撥通電話給我。」這是他的習慣,一定要確定對方安全到家才能放心。
「不會有事的。」已經到她家門口了,況且這個社區都有警衛輪班呢。
「快去,我等你。」揚堅定的口吻不容拒絕。
「嗯。」伶靈朝他揮揮手,開了大門進入大樓。
在她的印象中,只有她的好姐妹才會這樣再三地確認她的安全。
他的細心與體貼,令她又開了眼界。
五分鐘過後,揚的手機響了,接通電話听到了他要的答復,便將油門一踩,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