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梢鳥啼。
冷冽的空氣透過了玻璃窗的夾縫竄出,外面的冬陽燦爛,教人留戀溫暖。
言薇依眨眨眼楮,等視線變得清晰時,翻身便見到他的睡顏。
經過昨天一夜歡愛後,此刻,她全身上下無一不酸痛,雪膚上也還留有斑斑紅櫻,她微笑的看著段語翰沉靜的睡容。
他們,現在是真的夫妻了。
今天是元旦,也是新年的第一天,更是他們兩個人關系前進一大步的開始,言薇依微微一哂,穿起衣裳,準備下樓,打算做頓豐盛的早餐。
然而,她來到一樓,卻發現某個人影站在客廳中,她嚇了一跳。
「沈憐!」
「看來你們度過了一個相當愉快的新年。」
沈憐轉過身,令言薇依詫異的是,她那原本驕傲自大的神情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哀傷憂愁的臉龐,而那一雙原本勾人的水眸,此刻竟然泛著淚光!
「妳……妳怎麼了?」她吶吶的問,有點不習慣這樣子的沈憐。
此刻見到沈憐,她覺得情緒好復雜,雖說沈憐曾經理直氣壯的宣告她「地下夫人」的寶座,但是在法律上她才是段語翰的正牌夫人,而且她已經跟他有了親密關系,對他的情感也持續加溫。愛情是自私的,她已經無法像當初那麼坦然了。
「我是來送妳新年禮物。」
「給我禮物?」言薇依有些驚訝,平常不理人的沈憐居然會想要送她禮物!
「妳不是一直很想要知道妳的過去?我今天就是來告訴妳的過去。」她冷冷的笑了聲。
「妳知道我的過去?」言薇依驚呼,連忙奔到沈憐面前,緊緊抓住她不放,「沈憐,求求妳快點告訴我!」
「別急。妳知道為何總裁執意要娶妳,還有妳墜樓的原因嗎?」沈憐的語氣中有著濃濃的恨意。
「語翰說……我們是青梅竹馬,所以才會結婚。而我是因為要幫小鳥回巢里才失足墜樓。」她說著從段語翰那听到的訊息。
「哈哈∼∼妳還真是容易滿足。」沈憐的唇中閃過一絲鄙視的微笑,「他說的話可以是聖旨,但是不見得是真話。」
「妳這是什麼意思?」她慘白著一張臉,直言問道。
「你們會結婚,要感謝的是在婚禮當天過世的段正義老太爺。」沈憐抿抿唇,緩緩說出了實話,「妳根本不在段家工作,妳父母雙亡,住在舅舅家,妳比其它女人幸運的地方是因為妳的女乃女乃是老太爺的初戀情人,也是他剛創業時,資助了一筆金額的女人……」
「什麼?!」她大受打擊的往後退了幾步。
「因為老太爺一直念念不忘過去的戀情,甚至拿龍騰集團總裁的實質位子要挾段語翰,逼他娶妳為妻。不過很可惜的是妳似乎不領情,不但多次逃避跟這麼棒的男人相親,還企圖逃家、逃婚……」
「為了要完成老太爺的戀情……所以我才被挑中?」她震驚的倒抽口氣。
「是啊!結果妳逃家不成,從閣樓摔下來,妳可知道那時候段語翰的心里有多焦急嗎?不過他怕的不是妳死掉,而是他的總裁寶座不穩!」沈憐毫不客氣地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妳騙我!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她無法置信的低吼。
她還依稀記得,自她從醫院一睜開,看到的就是他的溫柔言語、他的細心呵護,雖然之中曾穿插著他對她的粗暴和霸氣,可是那只是因為他害怕去愛……
「笑死了人,我干嘛騙妳。要不要我給妳看妳離家的時候寫的信?」沈憐昂頭哼笑道,從自己的皮包里面掏出一封信,丟給言薇依,「妳還有一個男朋友呢!上面寫著妳只想要自由戀愛,不想要成為這種莫名其妙的新娘!」
她顫抖的拿起那一封信,攤開信紙,上頭的確是自己的筆跡,信里字字句句說的都是自己的自由與理想,以及自己有一個男友,和厭惡這樁婚姻。
言薇依看完這封信後,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股顫栗……
「妳還想知道更多嗎?」沈憐決定將所有殘酷的消息全告訴她,她長久以來的眼中釘、肉中刺,她要一次輾平拔除!
「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她虛弱的問著,只覺得腦袋里好像轟隆隆作響,彷佛火山即將爆發似的。
「我想勸妳,如果妳想要獲得一份真正的愛情,就該回頭去找妳的男朋友,千萬不要以為妳可以在段語翰的身上找到妳要的,是因為妳很新鮮,讓他有了征服感,所以才會對妳窮追猛打……」
她刷白著一張臉,等著沈憐說完這所有的事情,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
原來事情的真相竟是這麼殘酷,而她還自顧自的沉醉在這不該有的妄想之中……
她不得不相信擺在眼前的殘忍事實。
「前天我去婦產科檢查,發現我懷孕了。」
「妳懷孕了?」言薇依又猛倒抽口氣,這又是另外一樁敲痛她的心的消息。
沈憐的臉上出現了一抹苦笑,「也許我也是個傻女人吧!傻到去懷了一個根本不在乎我的男人的孩子……也許我該寫個辭呈,永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不!要走也應該是我走!」
言薇依十分大聲的宣布了自己的去向,「妳懷了他的孩子,他理當要負這個責任。」
「但是,妳……」沈憐猶豫的看向她。
「我會跟他離婚!」她忍痛,心碎的做出這樣的決定,「孩子不能沒有爸爸,而我也不過只是個語翰生命中的某一段插曲,現在老太爺死了,我也跟他結婚過了,離婚成全你們,是理所當然。」
她從來不信什麼愛情是沒有道理或先後順序的話……
在她的心里,沈憐母子比這一樁荒謬的婚姻還要重要。
「拿筆跟紙來……」她微弱的嗓音說出了最後的要求。
「妳想要做什麼?」沈憐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可惜言薇依沒看見。
「我要寫離婚切結書。」
這一場彷佛是鬧劇的婚姻,該是落幕的時候了。
元旦早晨的陽光,處處都有新氣象,然而在言薇依的心里,卻只有一片焦土荒涼。
轉身,再度看了這棟美麗的豪宅,對這里的記憶雖然短暫,卻是樣樣都深刻銘心。讓她深刻銘心的不是因為優渥的生活,而是這豪宅的主人,那個男人,讓她心碎。
病床上的第一次相見,她就像是一個張開眼就見到王子的睡美人,自此跟段語翰結下了不解之緣。
那溫柔、那眼眸,一切都是呵護她的證明,讓她以為他是最愛自己的男人,只是沒有想到在之後會有這麼一大串的事情讓她措手不及。
他的自大、專制,就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所到之處雖燃起溫暖也會被他的情感炙傷,教人難以躲藏,慢慢的融化在他的烈焰之下……
餅去與他的回憶一一浮現在眼前,她落水,他不顧一切跳水救她;她炸甜甜圈受傷,他替她將傷口包扎……
可那些,竟然全都只是為了要征服她。
那些他擁她在懷中的記憶,那些激情跟溫柔的眼眸、溫暖的雙手,都在在的令她難以忘懷。
她快速的簽好離婚切結書,什麼也沒有帶走,她不想要留下、一絲一毫關于那個男人的一切,只是雖然理智這麼強迫自己非得這麼做,可是她的心卻已經遺留在他的身上……
都市的快節奏,不會因為城市里某些人的悲傷而停下,依舊繁華忙碌。
言薇依的眼神好空洞,她看得見這一大片美景,看得見來往行走的人群,但卻看不到她想要看到的東西……
那張切結書上她狠狠的教訓了他一頓,要他從今天開始應該要善待沈憐母子、要好好做一個善良的人、別再留戀花叢間……
她是不是管太多了?
然而她卻無法不管這麼多,因為她曾經這麼深愛過他……
為了他好,她才說的。
如今,她已經不是段夫人了,又回到那個原本一無所有的言薇依……
她告訴自己,這一場魔法終究會消失,青蛙本來就是青蛙,不會變成王子,灰姑娘就該認命當個灰姑娘,這種上流社會的陰險狡詐,有一次經驗就夠了,不需要再牽扯太多……
手中握著沈憐遞給她的舅舅家地址電話,還有她男朋友的地址電話,她不確定要打給誰,所以當出租車送她到捷運站的時候,她仍坐在捷運站對面的候車椅上,她的思緒紊亂,想要先靜下心來……
只是當她想要努力記起過往的事情時,她的腦袋就開始發疼,她不清楚腦中還殘留多少當時墜樓的傷害,只知道那種疼痛簡直要了她的命……
「薇依!」
就在她痛楚難熬的同時,對面車道上緩緩駛來一部轎車,車窗一搖下,董齊居的笑臉出現在她的面前。
「你是……」言薇依皺起眉頭,這張中年的臉孔有種熟悉,以及一種厭惡感……
「我是妳舅舅啊!」
「舅舅?」她更訝異了,既然是自己的親人,為何會對他感到厭惡呢?
「是啊!妳快上車。」董齊居仍是一張溫和的笑臉,熱心招呼她,「剛剛沈小姐打電話給我,說妳簽了離婚切結書後就一個人出來了,我想妳可能會回來找我,所以就開車出來找妳,沒想到還真的被我找到了,快上車吧!」
「薇依,我是舅媽啊!我們擔心死妳了!」
只見駕駛座旁露出另一張臉,原來是張越花,她也跟董齊居一樣露出了熱情的微笑招呼,「快啊!快點上車,我們回家吧!」
言薇依當下心里亂成一團,的確,她一個女孩子突然拋棄了原本居住的段家,除了投靠親戚之外,她還能有其它地方可處嗎?即使……
即使她的潛意識里覺得好像有哪兒怪怪的……
無處可去的她鑽進車內。
「來來來,先喝杯咖啡暖暖身子。妳坐在那里多久了啊?」
張越花仍是陪著一張笑臉,從隨身攜帶的保溫瓶里倒出一小杯咖啡,「哎呀!妳怎麼穿得這麼單薄,小心感冒啊!」
「謝謝……」
她接住舅媽好心替自己斟的熱咖啡,湊到唇邊喝下,暖暖的感覺從手里的小爸杯傳來,只是對她而言,這小爸杯里的咖啡好像還是溫暖不了自己的心……
她離開段家雖然才半天,但是她卻感覺好像離開好幾年了。
家人親切的關心……這應該才是她想要的不是嗎?但是為什麼她老覺得有哪里不對……
街景一幕幕被拋在腦後,很快的他們遠離了市區,兩旁的景色從都市轉換成了山岩跟樹木,甚至看到了海岸,窗外可以聞到海邊特有的咸味;然而看在言薇依的眼里,這些東西似乎都變成了段語翰的臉……
奇怪?
言薇依的視線突然間變得十分模糊,她連忙用手揉了揉眼楮、卻還是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色,而且張越花和董齊居居然從一個變成了三個……
她怎麼覺得越來越困?
「我……怎……」
下一秒鐘,原本還坐得好好的言薇依,已經倒在座椅一旁,昏倒了!
坐在前座的董齊居和張越花兩個人露出了放心的微笑,將車開到一旁停下,將昏倒的言薇依合力搬到前座。
「欸,妳確定……這樣好嗎?」
雖說這條快速道路很少人經過,但董齊居在搬運外甥女的時候,仍不停的四處觀望。
「事到如今你還在猶豫什麼?」
張越花罵著自己的丈夫,「你想想看我們的債務,要不是沈小姐說要撥動部分龍騰集團的基金給我們救急,你以為天上還有菩薩下凡來救你啊!」她憤恨的瞪了丈夫一眼。
「話是這樣說沒錯啦……但是她畢竟是我的外甥女啊……」董齊居許久不見的良心竟然在此刻冒起。
「嘖,她本來就該死了,就在她逃家墜樓的時候,她就死了!」張越花狠狠的喝斥,「要不是龍騰集團,這孩子哪能活啊?我們好歹也把她養那麼大,她原本就該報答我們的恩情……」
董齊居在听了太太的話後,咬咬牙,將他心中僅剩的良心全抹去。他們將言薇依的手擺在方向盤上,腳放在油門踏板上,等鑰匙一轉發動車子,整輛車子瞬間就以飛快的速度往海邊的護欄沖去……
轟隆──
轟天的巨響加上踫撞時引燃的火花,很快的出現了可怕的煙霧和火蛇翻滾,載著言薇依的那輛汽車已經墜落山崖,不一會兒就沉入海里……
「薇依!」
此時此刻,在段家的段語翰,正瘋狂的找尋屋里每一個角落。
這個小女人跑去哪了?
她從來不曾這個樣子的!
昨天晚上他們不是還過了一個相當甜蜜的除夕跨年夜晚?為什麼今天就不見蹤影?
「少爺,我們里里外外都找過了,但是就是沒有看到夫人……」李管家氣喘吁吁的說。
「夫人會不會出去了?」小英小聲的說道。
「不可能,她沒有任何交通工具,也不認得路,她要怎麼出去?」段語翰想也不想的否決這個可能性。
「那……夫人會去哪呢?」小英說出大家很想知道的疑問。
就在大家納悶之際,突然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大家的七嘴八舌,段語翰很快的接起來,「喂?」
「喂……請問段語翰……先生在不在……」
「我是,妳是哪位?」電話那一頭听得出有海潮啪打以及救護車的聲音,而說話的女聲有一種焦急的感覺。
「段先生……對不起……我是薇依的舅媽……不好意思現在打擾您……」
薇依的舅媽?!
段語翰心里不祥的預感慢慢的擴散,他急忙問道︰「客套話少說,薇依是不是到妳那里去了?」
「我正要跟您報告這件事啊……嗚……」張越花在電話那頭突然放聲大哭。
「別給我哭,薇依到底怎麼了?」他害怕的扯著喉嚨大喊,妳千萬不能有事啊!
「薇依……今天早上突然……一大早打電話給我們……說她恢復記憶了……說她不想待在段家……她坐出租車回來,我們想說已經跟您簽訂了以後不得跟段家扯上關系的合約,所以想說快點把她帶回您身邊……沒想到薇依抵死不從,還跟我們在路上起了沖突,結果……」
「結果怎麼了?」寒意頓時布滿段語翰,握著話筒的手不自覺的捏緊。
「結果……她硬要擠上駕駛座去操控車子……我們一陣扭打之下……車子失控沖破護欄……我們順利逃開,原本要搶救薇依的,但車子下沉……太快……」
張越花還沒說完整件事情的經過,段語翰卻已經將話筒摔落在地上。
他的灰姑娘,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