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硯雋仍是一點睡意都沒有,發生的事實在太突然、太意外了,直到總經理職務被撤換的前一刻,他都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失業,被父親踢出家門,斷絕父子關系。他一直想問父親為什麼?但若沒有父親同意,他是見不到父親,問不到答案的。
案親在三個兄弟間,原本是最器重他的,把主公司的經營大權全交給他。這個舉動雖然引起大哥和小弟的不服,但是當他大幅提升公司業績,讓公司賺進巨額收益後,他們也無話可說了。近年雖然踫到全球不景氣,使公司的收益少了很多,但比起其他同類型的公司,已算是一枝獨秀了。
至于他的私生活,也和其他事業有成的男人一樣,身邊總會出現一些漂亮女人,彼此交往,逢場作戲,也不過是互相拉抬身價,增加知名度而已,大家很有默契的循著游戲規則玩著,沒有誰對誰特別認真,對誰特別在意。至于Sally,原先是她主動接近他的,兩人交往後,她一直對他表現得一往情深,非他莫屬的態勢,他被她感動過,也曾順著她的暗示,考慮在年底和她結婚,但現在就算他打算履行承諾她也不會肯了。總之他再怎麼想,也想不透父親為什麼如此絕情的待他。
這時林紫瑩的身子動了一下,轉個身,像瓖嵌一樣,整個人的背緊貼著他繼續睡。
王硯雋調整一下自己和她的姿勢,讓彼此都舒服些。心想,她還真信任他,竟睡得這麼熟,不過她確實跟著自己吃了些苦頭,難怪她會累。
以前他從沒機會和這類的女孩交往,因為所處的圈子不一樣,他們去消遣、應酬的地方,大都是采會員制的俱樂部,不是會員或由會員帶來的同伴是進不去玩不到一塊的。
他們大都不會到熱鬧、擁擠的PUB去,萬一被公司年輕的職員認出來,又傳出去,那可不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他並不是看不起人,只是怕沾惹上麻煩罷了。公眾開放的場合,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可以進出,難免會遇到故意找碴的人,以表示他並沒有什麼好了不起。
像比爾蓋茲到比利時訪問時,就有人故意把蛋糕砸到他臉上去,不為什麼,只因為他是世界名人,又偏遇到故意找名人碴的人而已。
他以前交往認識的女人,大都裝扮得很漂亮,言談更是玲瓏、機伶得讓人如沐春風,但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很虛假、世故、現實。他現在地位不一樣,心情也轉換了。若她們目睹他昨天發生的事,她們想到的一定是先保護自己,絕不會像林紫瑩這樣,懷著滿腔的俠義心腸,只想要救他,而忘了自身的安全。而很不可思議的,他最後能月兌險,真的全都是她的功勞。
王硯雋再次親了一下她的頭頂,她頭發的味道有洗發精清香味夾雜著汗酸味,是一股真實、活生生的味道。
他本來以為自己是睡不著的,但是他卻睡著了,也許是她的味道令他沉醉,也許是抱著她誘人的胴體,讓他感到有所寄托。
當他透過照進來的陽光,看著臉頰緊貼他胸膛的林紫瑩時,他舍不得移動,她的眼睫毛又濃又長,鼻子小小挺挺的往上翹,嘴唇微張,深沉的呼吸著,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嫵媚和誘人。他一直凝視著她,舍不得離開視線。
她的裙子已卷到大腿上,左腿橫放在他腰上,右腿彎靠在他腰際,膝蓋正好靠在他的部分。他雖然穿著長褲,但是卻抵擋不住她柔軟肌膚傳過來一陣陣溫熟、興奮、酥麻的感覺。這是一種離他好遠、睽違已久幾近陌生的感覺。她一定不知道她在睡夢中挑起他的,不然她一定會立刻奪門而逃的。
他享受般的忍受著生理上的折磨,卻一點都不想把她吵醒,她看起來很脆弱、很需要保護的樣子,他心里不禁暗暗高興起來。盡避她清醒時表現得多堅強、多富有機智,但是一旦撤銷所有的防護後,她仍流露出小女人需要呵護的樣子來。
林紫瑩睡得並不安穩,可是實在是累,迷迷糊糊的,想翻個身,突然發現睡的地方和平常的不一樣,她慢慢睜開眼楮想看個清楚,卻突然大叫一聲,跳了起來,頭馬上撞到車頂,「哎喲!」一聲,她撫著疼痛的頭頂又坐下來。她一時之間還以為她是睡在自己的房間里,才會被正低著頭看她的王硯雋嚇到。
王硯雋實在很想模撫她撞痛的頭,但他只是小心的坐起來,一動也不動,免得害她神經更緊張。撞了頭後,她似乎清醒多了,他凝視著她問︰「妳怕我?」
她臉紅的搖頭,「不是,我只是不習慣一醒來後就看到男人。」
「我也希望你不習慣。」
她有點迷惑,不懂他為什麼這麼說,又回想起自己剛剛醒來的樣子,好像是她纏在他身上,她的臉更紅了。他一定不喜歡自己睡覺後,纏住他的樣子,他才會這麼說的。
看她迷惘又臉紅的樣子,王硯雋忍不住將她抓住,在她額上用力印下一個吻。
她更迷惑和臉紅了,又有點生氣,蓋住罷剛被他吻過的地方問︰「為什麼這麼做?」
「等你清醒一點再說。」他的聲音溫柔、低沉,散發著磁性。
他的口氣讓她更迷惑,她傻傻的看著他,他又忍不住在她微張的唇上重啄了一吻,她十分驚訝,「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不為什麼,只因為我想要做。」說完,他開了車門走出去。
望著他的背影,林紫瑩心想,也許,她看錯他或者看錯自己了,昨晚睡覺以前她還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今早醒來,他的表現讓她不得不修改一點自己的想法。他「應該」是個正人君子,但卻不是百分之百的,雖然她的樣子是勝過「母豬賽貂嬋」的那條母豬,但在看慣眾美女的他眼里,她「應該」沒什麼吸引力,但現在情況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王硯雋又走回來,他很自然的問︰「你還要繼續睡,或是離開這里?」
林紫瑩一骨碌爬起來,她得馬上去解決昨晚喝太多水留下來的後遣癥。
他好像能猜出她的心意,指著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說︰「那塊大石頭後面是一小塊空地,你可以到那里去。」看到她面有難色,他保證的說︰「我看過那個地方,那里沒有蛇。」
實在是快憋不住了,她立刻往大石頭後面走,一會之後,等她走回車子時,他已將後排的座椅立起來,正倚在車門邊等著她。
天氣突然變得陰陰的,斗大的雨珠隨時要掉下來的樣子,對應著王硯雋此時沉重的心情。林紫瑩停在他前面,很關心的問︰「怎麼啦?又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開心點,和昨天的情況比起來,今天我們算是很幸運的。」
王硯雋有點不解的看著她,「你一向都是這麼樂觀和好心嗎?」
「高不高興的決定,其實只是在于你的選擇,老天爺很公平的給每一個人一天二十四小時,以怎樣的心情過靠自己決定。人生是有很多不如意的事,但是遇到時,要不要往牛角尖鑽,或者跳出來另尋一片天地,這完全由自己決定,心情的好壞也是自己決定。」
她一副開朗、樂觀的樣子,看得王硯雋羨慕不已。原來人生並不是因為有錢、有地位才快樂,而是因為內心的滿足、樂觀、開朗而快樂。
林紫瑩看他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替他決定的說︰「我看你還是暫時住到我那里去好了,避一避風險。誰知道那些綁匪是什麼來路,綁架你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麼,看他們的樣子,好像也不全是因為錢的緣故,所以不管你現在是不是什麼總經理,你的處境還是不安全。」
*****
兩人上車,往台北開去,可是對山路不熟,繞了不少冤枉路,幸好在車子沒油時,他們已開到山下有人住的地方。
林紫瑩向附近人家借電話,叫來一輛無線電計程車,先往她上班的地方開去,因為她需要回辦公室拿皮包里的鑰匙開門,和拿錢付車費,她知道王硯雋身上的現款在昨天已被拿光了。車到公司時,她先下車,將他留在車上當抵押。
她一走進辦公室,立刻引來一陣驚呼聲,好像她突然之間變成頭上長天線,滿臉皺紋的外星人。
辦公室里的大姊頭汪明媚超出異常關心,很親切的問︰「紫瑩啊,你到哪去了?怎磨一下子就不見人影了?害得我們大伙為你擔心。」她的聲音突然降低,很曖昧的問︰「這件事,是不是和我們的『前任』總經理有關?」她聲音雖低,但「前任」兩字又故意說得特別重。
昨天公司高層突然傳出撤換總經理的決定,立刻在辦公室里引起濤天話題,接著她又在辦公時間突然消失不見,當時就引起不少同事好奇。再接著從Sally打來公司的電話里,傳出王硯雋被綁架的消息,整個公司的氣氛像是一鍋煮沸的滾水般,很多話題到處沸騰冒泡不已,直到今天上班後,這個熟度仍持續著。
林紫瑩滿臉通紅,不知如何回應。
另一個和她比較合來得的同事李姿儀,拿了一張便條紙給她,「你媽生病住院了,你家人要你馬上回去。」
林紫瑩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謝謝你。」又拜托她說︰「請你幫我請兩天假,我要回去看我媽。」說完她拉開抽屜,拿出里面的皮包,快速往大門跑去,留下背後一群吱吱喳喳、議論紛紛的同事。
*****
看到林紫瑩像落荒而逃的鑽進計程車,王硯雋關心的問︰「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大事,我只是不習慣突然之間變成辦公室里人人談論的話題主角。」林紫瑩的口氣盡量平順的說。以前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別人的閑話,可是當事情真的來臨時,她卻感到慌亂和有話沒處說的惶恐。
司機問他們,「請問你們要去哪里?」
王硯雋指揮著司機,在公司附近繞了繞之後,要司機將車停在地下停車場的入口。林紫瑩付了計程車費後,他帶著她下車。
「我們去開我的車。」他對她說。
停車場的警衛看了看王硯雋後,將柵欄放開讓他們進去。他帶著林紫瑩走到總經理專用停車位將車開出去。
車子一開上大馬路,他問她,「想去哪里?」
「我先回我租的地方整理一些行李,然後回台中,我媽生病了,我要回去看她,不過你可以住在那里。」
王硯雋想了一下說︰「我送你回台中吧,反正我留在台北也沒什麼事。」
「謝謝你,不過不用麻煩,從台北到台中交通很方便的,我自己搭車就可以了。」林紫瑩委婉的拒絕。她內心里最大的理由是,不想讓他知道她的家庭,知道她有怎麼樣的家人。
他沒有和她爭辯,只打算照他所決定的做。
在車上,林紫瑩向他介紹她租的房子,「我租的地方是房東在頂樓加蓋的房子,有一間客廳和一間附有衛浴設備的房間,原來是蓋給他們兒子住的,後來兒子出國留學了,才以便宜的價錢租給我,不然以我的收入,在台北市我可是租不起『豪華』的房子。」
王硯雋用很奇怪的眼光看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她知道一定是自己說,房東以便宜的價錢租給她房子的事,讓他聯想到什麼,她只得解釋,「因為房東的兒子是我的學長,他一向很照顧我,所以他才會在出國前,要求他的父母以便宜的價錢將房子租給我。」
林紫瑩一回到租屋處,立刻打電話回家問母親的狀況,接電話的是父親,只告訴她情況很危急,如果她馬上回家,也許還可以看到母親最後一面,听得她的眼淚立刻掉下來。她馬上告訴父親,她將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去。
講完電話,她立刻換上一套素淨的衣服,又匆匆拿了些東西就趕著出門搭車。她語氣哀戚,眼里的淚止不住的流著,深呼吸幾次後,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交代王硯雋說︰「你就住在這里,我不在這里時,要睡客廳或房間隨你自己決定,把這里當成你自己的家,屋子里的東西你全都可以用,冰箱里的食物你也可以吃。」
王硯雋好像全沒听到她的話,只接過她手里的行李,半推半護的帶著她下樓,將她的行李放進後座,又很有紳士風度的開前座的門,輕輕將她推坐進去,自己坐進駕駛座的位子將車子發動,他檢查一下她的安全帶有沒有系好,然後車子就往高速公路開去。
上了車後,林紫瑩的淚仍是止不住,回想起母親操勞、備受折磨的一生,更是哭得淅瀝嘩啦。
王硯雋莫名其妙的被她的感情感動著,他想,她和她母親之間一定有很深厚的感情。
餅了約半小時後,林紫瑩的情緒才慢慢控制下來,她看看車窗外的景物,鼻音沉重的抗議,「喂!你要開到哪里去?你只要送我到車站搭車就行了,真的不必送我到台中。」
王硯雋眼神復雜的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車子仍繼續開,一點都沒有要改變方向的意思。
「你很專制哦,別人的意見一點都不听。」林紫瑩的聲音像又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就乖乖坐著,享受有我當司機的樂趣。」他一副她很榮幸,應該乖乖听話不要抗議的表情。
「王先生,謝謝你,可是我真的不想麻煩你。」她的語氣雖仍帶著哽咽,但是意思堅決。
「那我們換個位子,你來開車,算我麻煩你好了。」他像是耍無賴的說,「反正我也正打算離開台北一陣子,所以和你到台中算是順道,你並沒有麻煩我。」他發覺她是個很獨立、勇敢,不想欠人情的女孩。
林紫瑩小聲的抗議說︰「我不會開車。」
王硯雋在心里偷笑,她雖是半工半讀的在社會上做了幾年事,但是心靈仍很純潔,沒有學到世故與做作,更沒有學到「利用別人」,也大概只有她會把他護送的好意努力往外推。
「所以嘍,那就理所當然由我來開車,你就安心在車上休息,小睡一下吧,等要下交流道時我再叫你。」說完,他像是抗議又像是提醒的說︰「不要那麼嚴肅的叫我王先生,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你高興叫的名字。」
林紫瑩沒有回答,調整了一體,想照他說的休息一下,但是腦中的思緒偏偏停不住,家中的情景不斷浮現在腦海里。家,像是宿命的枷鎖般,無論她逃得多遠總是緊緊套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