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希亞暫時被關在羅杰的艙房里,來回踱步,思考著該如何幫助他們。勸他們不出航已是不可能的事,若要揪出叛徒,瑪莎卻沒听清楚壞人是誰,偏偏犯人之一的蓮娜已經下船,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對啦!她可以請波波幫忙找人,尋到蓮娜就不怕揪不出船上的壞人。
「波波……」她輕輕地呼喚。
「干嗎?開始行動了嗎?」聲音突然從梅希亞背後冒出。
梅希亞嚇了一跳,撫著胸口回過頭,一身銀衣的波波正啃著隻果,蹺著腿優雅地坐在床上。
「你動作好快,」梅希亞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波波全身泛著銀白色的光芒,逼得人無法直視。
「我的宇宙飛船就在你們上頭。」波波指指天空,「人類的肉眼是看不到的,這是避免嚇到人。」可是,梅希亞還是受到驚嚇。
「你在我們上頭干嗎?」緩和心跳後,梅希亞走到波波身邊坐下,忍不住問。
「等哪!等你一請求,好開工。」吃完隻果的波波按下手腕上的銀色方盒子,霎時,果核憑空消失,就像變魔術似的。
「你這身就是你的宇宙飛行服?」
「嗯!那個姬兒好煩哪!不準我穿人類的衣服在宇宙飛船內走來走去。」波波孩子氣地拉拉貼身的緊身宇宙飛行服的衣領。「姬兒是我的機器人朋友,照顧我的生活起居,就跟這時代的管家工作性質類似,不過,我都把姬兒當作人類來聊天談心,沒辦法,宇宙飛船上只有我和姬兒兩個人,所以姬兒也勉強算是個‘人’。」
梅希亞可以理解波波的寂寞,她自已何嘗不是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無論在未來或現在。
「有什麼事?」波波瞧見梅希亞眼底的傷悲,不需要用腳趾頭想也猜得到她又想起她的父母了。
梅希亞搖搖頭,連忙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邊拭去眼眶里的水霧邊道︰「我想請你幫我找個人。」
「誰?」
「蓮娜!船長羅杰的……朋友。」她不敢把「情婦」這字眼說出來,免得嚇壞了波波。「如果能經由她口中得知背叛者是誰,再把他揪出來,那麼,就不需要時空移轉,你也不用麻煩了。」
「那你呢?」波波小心地詢問。
「我也不知道。」梅希亞慘淡地苦笑,既回不去,她又該何去何從……
亞爾古斯號出港時,村民都來歡送,根本看不出它是一艘海盜船,反倒像是出海旅行的渡輪。
航行到大海,小島已消失在遠方,這時,一面黑色三角旗幟迅速的升起,上面還以白線勾勒出一只展翅高飛的老鷹形狀,在海風中狂舞,像極了在空中鳥瞰浩翰大海,等待掠食的黑鷹。
三桅船帆也換成幽暗的黑帆,迎風加速;船員也穿上劫掠時黑色的海盜裝束,個個神情嚴肅冷靜,化身為一只只等待鷹王號令的黑鷹群。
而梅希亞也在羅杰的命令下更換一襲黑襯衫,黑長褲以及黑頭巾,扮作小廝,只許服侍他一個人,來換取她在船上的食宿,而且不許拿下頭巾現出女兒身,不許上甲板或去底艙;也不許和其它水手交談,沒他的召喚,不許離開艙房……這麼多不許才換來她可以待在船上。
沐浴在愛情中的女人容易胡思亂想,梅希亞也不例外,一邊打掃他的臥房一邊想著︰不明白羅杰的「服侍」定義是什麼?單單是照顧他的三餐、生活起居、整理房間……還是有其它目的?
想到這里,她全身血液就像沸騰的滾水在四肢百骸流竄,面頰火辣辣地發燙著。她連忙解下頭巾,讓快冒煙的頭皮得到紓解。
天啊!她會麼時候變成「花痴」了!可是,在羞愧之余,她竟有一絲絲期待。
「叩!叩!叩!」突來的敲門聲嚇了她一跳,她感覺自己像做了虧心事被逮個正著。
「門沒鎖,我自己進來了。」門邊倚著一個懶懶的家伙,正是全艦最閑的伊利斯,大白天全部的人都在甲板上工作,也只有他可以在船艙里混。「嘖……羅杰真可惡,叫你一個女孩子家來收拾他這大男人的房間,瞧瞧你,全身弄得髒兮兮的,頭發上有些灰塵,我替你拍掉。」他走到梅希亞身旁,輕柔地撫模顯得凌亂的發絲,即使她的頭發弄亂了,還是像絲緞般柔細平滑,非常好模,令他忍不住掬一綹至鼻間來聞……
「伊利斯!你在干什麼?」
站在玄關的羅杰沒想到一推開門,卻看到這一幕。伊利斯這小子不想活了,竟敢踫他的女人,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沒干嗎,替她整理頭發,你干嗎發那麼大的火?」發現羅杰眼中的怒焰,伊利斯刻意輕拍她的頭發,在羅杰沒殺到身旁及時縮回手。「一個好好的姑娘家,一會兒叫她做書記,一會兒又叫她做侍從,下次恐怕……」說著,不懷好意地瞄了瞄那張白色大床。
梅希亞順著伊利斯的目光看去,猜到他的言外之意,臉蛋立刻漲紅。陷入窘境的她恨不得此刻有個地洞讓她鑽。
在困窘之余,她悄悄斜睨了羅杰一眼,想從他的表情里觀察他此時的想法,只可惜一張冷冰冰的臉就像冰凍在北極的大石頭,沒有任何表情。真不知道羅杰心里在想什麼。不過,不管羅杰是否會愛上她,她都無所渭,只要報了恩、還了債,一切就結束了。可是,在她心靈深處為何有那麼一抹帶著哀愁的遺憾?當她沉浸在思緒中時,猛地雙腕被握住,令她驚愕得不知所措。羅杰想干嗎?
羅杰凝視她的手掌,眉頭皺著,在發現她柔細潔白的玉手染上塵埃,又髒又紅的,指尖還有薄繭時,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不該叫她做粗活才對。伊利斯說得對,他只會傷害她!
松開她的雙腕,羅杰沉聲道︰「以後你別做這些粗活了,你還是跟伊利斯一起。」
說完,強忍不願把她讓給任何人的痛苦,他轉身裝作若無其事地離去。
「喂……」伊利斯搞不懂這只老鷹為什麼就不肯坦白一些,于是,追上去想問個清楚。
偌大的室內一片空寂,只聞海潮聲、風聲,以及她胸口的悵然喟嘆,對羅杰離去前留下的話產生不解和迷惘……
「喂!別走那麼快!」伊利斯追上來,一把抓住羅杰的手,擋在陰陽怪氣的他面前。「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的思想應該不需要你這大醫生的問候。」羅杰甩開伊利斯,想繞過去繼續往前走。
伊利斯不放棄地擋在羅杰面前。「夠了,你這虛偽的家伙,非要我揍你一拳,你才會清醒嗎?」伊利斯微慍地吼道︰「為什麼要讓仇恨把自己的心蒙蔽?我所認識的羅杰不是這樣冷血的人。」
羅杰有些錯愕地注視眼前的伊利斯,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溫和優雅的伊利斯發脾氣。向來稱得上是好好先生的伊利斯,平時也只是斗斗嘴,喜歡逗弄人而已,不曾真正發怒,沒想到他也有這固執凝重的一面。
「仇恨真的讓你忘了一切嗎?你難道忘了我和你在一起那一段甜美的回憶?你難道忘了我們當初許下的承諾,以及約定要實踐的夢想嗎?」
他沒忘,所以他們才會在海上。他們的夢想是環游世界,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阻止他們,但如今……
「法蘭克公爵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離開。」羅杰咬牙切齒地說,憎恨在他眼中燃起熾熱的藍焰。「現在時機成熟,我總算把那可惡的家伙逼到海上了。」
「他可是你的親生父親!」伊利斯替羅杰擔憂。
羅杰一言不發,唇角泛起一個冷酷的笑,仇視的眼神落入縹渺的回憶中,那是英國的溫莎小鎮……
他跟華特家族的伊利斯是自幼的玩伴,可是到了他十二歲那年,母親瘦弱的身子終于承受不了病魔的折磨,再也沒醒過來了。
自他出生有記憶以來,母親一直就是郁郁寡歡,他從未看過她真正開懷暢笑,身體孱弱得像是隨時會消失似的……對了!初見在海面上一浮一沉的梅希亞時也是給他相同的感覺,仿佛不趕緊抓住她就會成虛幻的泡影,因此,他才不顧理智地跳下海,為了不想再失去任何親人,也不想被失去時的痛苦吞噬。這也是為什麼他不敢放太多感情,他不要再一次忍受親密的人離開他時的那種傷悲,可是,他的第六感隱約覺得悔希亞不是屬于這個時空的人,好象她隨時會不見,他怕哪一天悔希亞會轉瞬間憑空消失,那他會受不了打擊。
失去心愛的人那種悲慟也只有經歷過的當事人了解,當他沉浸在喪母的哀傷中,心里的空虛到了成年在整理母親遺物,發現一件殘酷的事實後,立刻被恨意所取代。長久以來,他終于明白為什麼父親伊莎貝爾男爵並不喜歡他,因為他是個私生子,母親在懷了他的情況下,不得已才嫁給伊莎貝爾男爵,最後還離了婚。
看了母親遺物中的日記,他總算知道傷害他母親最深的人竟是他的親生父親——法蘭克公爵,法國名門貴族,為了維護優良血統,與指月復為婚的貴族之女成親,在玩弄單純善良的母親的情感後,拋棄了她。
因此,他要復仇,他要法蘭克公爵身敗名裂!法國大革命的批斗沒讓法蘭克公爵下台,反而使法蘭克公爵掌握實權,擁有強大的海軍,這時,北歐海盜王也開始縱橫北海,讓人聞風喪膽。
只要法蘭克公爵在位一天,他就要法國海軍永無寧日。這次,總算把法蘭克公爵逼到海上來對決,他倒要看看他那冷血無情的親生父親到底是什麼模樣!
遼闊平靜的大海,兩艘白色軍艦乘風破浪、揚帆待發,法國海軍的旗幟高高地聳立在軍艦中桅上,其中一艘還掛了法國國旗,威風凜凜地蓄勢待發,一個金發男子拿著望遠鏡,屹立不搖地站在掛著國旗的主桅正下方。
金發束成一個小馬尾,在絢麗的日光下,放射出黃澄澄的光澤;稜角有型的輪廓上刻畫著深刻的五官,濃密劍眉下赫然是對蔚藍如晴空般明亮清澈的眸子,正了望遠方,與藍天大海相輝映。
健壯修長的身材在筆挺合身的白色軍服襯托下,更顯得英姿煥發,神采奕奕,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率領軍艦出航,為了那位跟法蘭克軍隊作對的神秘海盜王而來,趁此機會,他要重新樹立法國海軍的威風。
他緩緩拿下望遠鏡,取餅身邊一位年邁的白發侍者手中的軍帽和披風,優雅地穿戴上。
「報告法蘭克公爵,另一艘軍艦已由英國出發,會在英吉利海峽與我們接頭。」身後一名官員傳話道。「我們需要加快速度和他們會合嗎?」
「不,就保持這種船速。」他滿意地頷首,轉身走入船艙。
「杰瑞少爺。」年邁的侍者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低聲喚道︰「你真的要和海盜王黑鷹對決?」
杰瑞停下腳步,閉一下眼並深吸了口氣,然後吐氣道︰「問題不在于我,而是他似乎專門和我法蘭克家族作對,屢屢挑釁,根本不把我們強大的法國海軍看在眼里,我若不出面,人家還以為我們怕了他。」
年輕氣盛的他剛繼任父親的權位,執掌法蘭克海軍兵符,對于海盜王黑鷹縱橫北大西洋的傳言耳聞已久,他要用實力證明自己已不是個徒有爵位的少爺。
「杰瑞少爺,你再考慮一下,千萬別和海盜們正面起沖突。」白發侍者憂心仲仲。
「席格,你是在為我擔心?」杰瑞回頭咧嘴一笑。
「呃……是啊!老爺臨終前將你托付給我,我自然要擔負起照顧你的責任。」席格管家挺直了腰桿,托托老花眼鏡,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你放心。」杰瑞拍拍老管家的肩頭。「我自有分寸,何況,剿除海盜捍衛疆土乃是軍人的職責。父親的遺命交代我要盡軍人的本分,不畏惡勢力,如今,海盜王下戰帖給我,我怎能不戰而退。好啦!我會小心的。」說完,一轉身,白色披風旋起一陣高傲不羈的氣流,隨著他瀟灑的離去而余波蕩漾。
席格管家目送杰瑞,心中感慨萬千,不知道他該不該把一個隱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揭露,那段連法蘭克公爵也不願提起的過往。
隨著緊鑼密鼓的大戰即將開打,四周也開始浮動不安,天空一片灰暗,陰沉沉的不見太陽的蹤影;狂野的海風也靜了下來,只有浪潮不斷拍打著船艦。
站在船首的杰瑞望著靜檻安詳的大海,有如狂風暴雨前的寧靜,充滿不可預知的危機,他的心髒不禁撲通撲通狂跳。
海浪沖擊艦首而產生輕盈晶亮的水花,順風彈射到他臉上、衣襟上,他用手背拭去面頰的咸水滴,舉至唇邊舌忝舐,品嘗海的滋味,全身興奮不已。
「杰瑞少爺,該用膳了」。席格管家欠身行禮請道。
「席格,你跟我父親五十多年,應該知道不少海盜王黑鷹的故事,說說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杰瑞轉身詢問,好奇的眼神炯炯發亮。
席格倒抽了口氣,怎麼少爺會突然對羅杰感興趣?莫非——
不可能!這個秘密只有老爺和他知道而已,絕不可能有第二個人!如果有,也已經被老爺暗中解決了,所以,少爺一定是突然心血來潮隨口問問,他得小心應付才是。席格心下打定主意,絕不能違背當初答應老爺的承諾——不可以讓杰瑞知道羅杰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這個事實。
瞧席格低下頭沉默不語,杰瑞心想,席格都是跟在父親身邊奉命行事,幾乎大半輩子都留守府邸,對市井小道消息大概不太去留心,
于是,杰瑞凝視海洋,長吁了口氣,徑自道︰「听了很多海盜王黑鷹的事,謠傳他有雙海一樣湛藍的眸子,非常美麗,也很可怕,我倒是想見識見識。」
海上蒸發的水氣愈來愈濃,看來要起霧了,杰瑞望著薄霧,心知前方充滿不可預知的危機,他仍一心向往,即使是個死亡之旅。
曾經在非洲的殖民地傳言有個藍眼楮的船長在海上營救被販賣的奴隸,並以他法蘭克公爵的名義要求殖民地政府保護這些被人口販子強擄的黑奴,讓他們重獲自由。
泵且不論是真是假,他根本沒去過非洲,更別提去和殖民地政府洽談,可是,他們卻一口咬定是他的命令,因為不可能有人長得那麼像,而且那雙藍色眸子更是引人注意,讓人想不印象深刻都很難。雖然解放這些無辜的黑奴是件好事,他也不加以駁斥,不過,他還是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也是驅使他前往海上的另一個原動力。
他想知道那個冒充他的男人到底是誰?何以能夠輕易偽裝成法蘭克公爵?起因是這兩顆似藍寶石的瞳孔嗎?那天底下多的是藍眼楮的貴族,為什麼要選擇法蘭克家族來陷害?
據那些被釋放的黑人描述,他們在船上听到那些奴隸販子慘叫——黑鷹饒命!
海盜王黑鷹,神秘地出現,神秘地消失,專門與法國海軍作對,成名也不過短短兩三年,卻已經縱橫北大西洋和北海。
以貴族和法國軍艦為搶劫的對象,但很少有人傷亡,這是經過杰瑞仔細求證後所得的資料。在汪洋大海上,羅杰在貧苦的漁民心中是海的守護神,懲奸罰惡,並不濫殺無辜,大多都是把壞人丟到海里任他們自生自滅。
而貴族及富商則對他恨之入骨,常捏造謠言說海盜王蠻強殘暴,殺人無數,是個嗜血的殺人狂徒。
不管傳聞多麼分歧,如今,他法蘭克公爵即將面對這位傳說中的神秘海盜頭目——黑鷹羅杰。
「報告船長,三艘艦艇即將會合,就在前方海域,等待船長的命令。」杰瑞在用膳時,身後傳來叫喚聲。
杰瑞得到這消息,立刻丟下餐巾,走上甲板。
太好了!三艘軍艦布下天羅地網,還怕黑鷹跑了不成,現在就等內線把海盜船引入他們的陷阱里。
「杰瑞少爺。」服侍杰瑞用膳的席格愁眉不展地跟上急急忙忙的杰瑞。
「席格,你別跟來。」杰瑞反身阻止他,「我一會兒會回來吃的。」說完,邁步走上甲板,留下席格一臉悵然和憂心。他們都是流著相同血脈的手足,為什麼非要正面沖手足相逼呢?
他該違背老爺的諾言,把事實真相說出來嗎?